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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爷,问题是他们已经在合计行谋反,秦矗盟书都有了,早晚会出大乱子来。”
“秦矗之狡诈当在赵戍临之上,此人贼心不死,倒是不可不防。”
“舅爷,依小子之见,秦矗如不及早除灭,一准会成心腹大患。”
总督大人沉思良久,叹道:“眼下照样难于下手。”
“舅爷,这下好办了,抄了他的家,搜到那份盟书,他百口莫辩,就可治他重罪。”
总督大人连连摆头:“动作太大,不可妄为。抓人抄家都是地方上的事儿,搜到盟书——这可是一件天大的事儿,在本督治下,号称已经一网打尽的哥老会又死灰复燃,且如此猖獗,风声传到朝廷,岂不是往我自己脸上抹黑?朝廷怪罪下来,倒是我的渎职之罪。当下之策,既不能起风,也不能起浪,维稳压倒一切;但又要使秦矗不敢轻举妄动,老老实实做缩头乌龟。”
“舅爷,小子亲眼目睹两个逆贼接头的嚣张气势,亲耳听到了他们准备谋反的狂妄劲儿,您老说让他做缩头乌龟,秦矗不会恁么听话,小子担心养虎为患。”
“秦矗虽然谋反之心不死,但眼下尚不足为虑,他该明白冒鸡蛋碰石头之风险。趁他未成气候,施以重压之势,可获事半功倍之效果。”
“舅爷,小子愚钝,舅爷的话小子越听越糊涂。”
“你忘了兵书上说的攻心为上?”
曾皋还是不明白,但他不敢再问。
总督大人胸有成竹说:“本督只需来一招敲山震虎,便可让秦矗知难而退。”
曾皋忍不住又问:“舅爷,如何敲山震虎?”
“曾皋,你说,如果秦矗要聚众作乱,他收罗的会众会是些什么人?”
曾皋想了一想说:“小子倒是听说过,以前的哥老会会众,大都是三教九流的人物,不过是些乌合之众而已。”
“所以,秦矗如果在天津卫组织哥老会,会众十之八九是终年在茶楼玩戏法、耍杂耍的那帮艺人。那些人原本就爱装神弄鬼,欺世惑众,满嘴江湖义气偏又不辨龙蛇,最易受秦矗歪嘴念邪经蛊惑。”
曾皋恰如惊梦突醒,说:“舅爷真是洞若观火,那帮人长期在那儿占场演出,跟秦矗、邱持贵打得火热。还真不能放任自流,时间长了必定被秦矗收买。”
“过些日子我在总督署衙办个戏法堂会,这个堂会就让秦矗带着那帮人来演,让他们体味一番什么叫壁垒森严,什么叫威震四海,什么叫胆颤心惊,什么叫魂飞魄散。一场堂会回去,甭管是欲动未动,还是蠢蠢欲动,谅他们不敢越雷池一步。”
曾皋恍然大悟,对文韬武略的舅爷佩服得五体投地。神采飞扬说:“舅爷,小子明白了,这样不但可以起到震慑秦矗的作用,而且北直隶有袍哥余党活动这事儿,也不会张扬开来。这真是防贼防乱防朝廷的绝妙好计。”
“胡说!”总督大人瞪他一眼,“岂能把逆贼与朝廷相提并论?本督是朝廷的坚强守护者,是大清的忠臣,所要防的是朝中那些闲着没事成天儿挑刺的同僚。”
曾皋扇了自己一巴掌,“小子,满嘴喷粪,悖言乱辞。”
总督大人微叹一口气:“这一招也只是权宜之计,日后对逆贼仍然不能放松警惕。眼下先走了这步棋再说。”
曾皋挺了挺胸说:“请舅爷吩咐,小子竭力而行。”
“此事本督自有安排,不用你插手,你反倒要尽力帮着秦矗张罗。”
“小子知道了。”曾皋松了一口气,便回来静候,直到金达前来传令,知道事体将成。
第二十章 烂兄烂弟 (1)()
秦矗开始紧锣密鼓进行筹备,第一步先得把艺人组织起来,商定出那些节目,排好演出次序,然后监督他们紧着演练。
邱持贵正要去吆喝,忽然想到一个问题,过来问秦矗:“当家的,您说这总督大人的堂会给不给钱?”
秦矗觉得他问得不靠谱,冷笑说:“老邱,你没见过钱咋的?总督大人就是给钱咱们也不能要,咱们这是去献艺,要的是那张脸,而不是钱。”
邱持贵嫌他说话太硬,说:“不是我没见过钱,我一个子儿也不要,那帮玩儿玩意儿的可是靠卖艺糊口,不拿钱白演,吃的住的还得贴着盘缠,就怕没人肯干。”
“在总督大人面前露脸,多好的机会,这钱不是以后能赚回来吗?哪能恁么死心眼儿?”
“人家跟咱们不一样,咱们茶楼能长名声,人家露脸是白露,露了脸也大不了样儿,上哪儿赚回来?”
“那怎办?这钱总不能让我出吧?多大一笔数字。”
“这可就碍难了,要这样的话一准叫不动人。”
秦矗想了一会儿,说:“老邱,有招了。你别说是给总督大人演堂会,就说上一家大户人家,盘缠先自己垫着,演完结账。”
“演完上哪儿结账?拿不到钱他们还不得上茶楼来讨?”
“凭啥上茶楼来讨?我又没欠,要讨让他们上保定讨去,敢吗?我看谁也没这个狗胆。”
“人是咱们叫去的,还是得落埋怨。”
“老邱,你够黏糊的。哄着他们演完再说吧,这事儿耽搁不起。”
邱持贵知道再说也是白费口舌,只好依他:“那成,就用这一招。”
“能吆喝多少人?”
“十来个没问题。”
“十来个太少,凡是来茶楼演过的都叫上,别让金师爷说我不懂知轻识重。”
“成,就这么着。”
那帮艺人听邱持贵说有个富可敌国的财神大老爷要办堂会,都想去赚几个慷慨钱,便争先恐后报了名签了约。没想到事后一打听,才晓得给邱持贵骗了,去的地方是总督署衙,所谓的财神大老爷就是总督大人,一个个都变成了霜打的茄子,蔫里吧唧的提不起神儿来了。
大伙都心知肚明:总督大人位高权重,娘肚子里出来没见过恁么大的官,些小市民,贱如蝼蚁,学的又是小打小闹混饭吃的手艺,去那地儿丢人现眼,老大人看着不顺意,轻则坐牢,重则砍头,十有八九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老的少的都在背地里卷骂死驼子邱持贵,从他祖宗十八代骂起,一代一代骂了个遍。可骂也没有用,邱持贵已经具了名造了册呈报到了金师爷手上,这时候有谁敢打退堂鼓,金师爷敞开牢门在那儿等着。总之进也好退也好,都是凶多吉少。
但大家毕竟不想就这么提着脑袋去送死,焦心焦肺的就像汪洋大海中的落水之人,孤立无援但还是要挣扎一下。
大家把目光投向了沈万奎。
沈万奎少年老成,比别人有主见,他继承的祖传戏法“沈家堂彩”,被视为戏法行当里的正宗门派,不论在民间还是在官场,都有不小的名气,因此在江湖上也算是个说得起话的人物。天津卫玩儿戏法的五花八门,平时自立门户,各安生业,但一旦摊上大事,都是圈子里的烂兄烂弟,都会齐起心来应对。而这种时候,总是由沈万奎出头。眼前这事儿势若累卵,都巴望他能救同行于水火。
沈万奎说:“现在已是身不由己了,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咱们能不能平安无事,就看活儿出不出彩,这才是关键。”
大家七嘴八舌说:“沈师傅,这个道理咱们都懂,只有你能撑台面拿出出彩的活儿来,咱们都是些撂地摆摊的本事,入不了总督大人的法眼。你一个人唱独角戏能行吗?”
沈万奎说:“不能唱独角戏,整个一场堂会我一个人撑下来没那个能耐,而且台上就一个菩萨在晃,总督大人看着能不烦吗?”
“这么说还是没辙,想想别的法子吧,沈师傅,大伙儿都靠你呢。”
沈万奎说:“承蒙各位抬举,沈某也是力不从心啊。我唯一想到的是去请一个人,就不知道人家肯不肯来。”
“请谁?莫二?莫二的‘莫氏手彩’倒是没说的,不过他跟咱们不是一路人,沈师傅你面儿大,看能不能请动他。”
“听说莫二最近绊上了一个东洋娘们儿,人家在温柔乡里快活着呢,还顾得上咱们这档子破事儿?”
沈万奎说:“不是莫二,莫二的小儿子无形这些天正出天花,他离不开人。我说的这个人功夫在莫二之上,也在我之上。”
“沈师傅说的是说武藤章?”
沈万奎说:“我怎么会去请武藤章?打死也不请他。”
“那是谁?整个天津卫没听说还有比你和莫二更厉害的。”
沈万奎说:“各位记得秦太太生日那天,把我的“凤凰含书”搅黄那个后生吗?”
“那小子,怎么不记得?”
“那小子就嘴上功夫,不见得会戏法,就是会,他那年纪,口里刚拔了**,也是小孩子过家家。”
沈万奎说:“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你们没看他把锦鸡藏起来的手法有多快?连我都没看出门道。”
“那小子自打那次以后,就没见他露过脸了。”
“他应该不是咱本地人,备不住早离开天津了。”
沈万奎说:“大家先练着吧,我去打听打听。如果能请到,可就是咱们的造化了。让他唱主角,我给他配合着,各位轮番串串场,只要不掉链子,这场堂会就能顺利对付下来。”
“就怕咱们没这个造化。”
沈万奎说:“试试吧,事在人为。”
沈万奎要找的人是从风。
那次从风使他的“凤凰含书”穿帮,虽然口里没说重话,但心里还是有些不高兴,掀同行的门子,这是可是犯了大忌。这种不着调的人惹不起躲得起,因此没去理睬他。现在遇到了难处,倒把他想起来了,看他摸样不像是个不愁吃穿的,只要酬金出得高,不可能不动心。但沈万奎犯难的是,既不知道这个人姓什么名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落脚。不过记得那天他是与四大棍一块离开的,会不会四大棍和他熟络?如果四大棍知道他住在哪里,要找到他就不难了。而且这事儿还能请郧中隐敲敲边鼓。
沈万奎决定去碰碰运气,于是回家提了两坛好酒,配了一包点心,赶了自家的骡车,独自赶往码头去找郧中隐。
第二十章 烂兄烂弟 (2)()
且说从风被郧中隐几个从凶宅挖出来,当个死的抬回去,只等着办理后事,谁知道他从阎王爷那儿转一趟又回来了。大家喜出望外,一方面巴望他早点康复,白天熬药做饭,夜里偷鸡摸狗捞些荤的回来给他补身子;另一方面还得防着谋害他的人杀回马枪,因此这四个加上庚妹,见天儿把心思都用在他身上。
不过这样耗着问题来了,平时都是赚一个花一个,如今都不出去干活,就连庚妹手到擒来的“光阴”也不去找了,六张嘴要吃要喝,从风还得吃好的,这钱从哪里来?没奈何,郧中隐说:“把老丘八的赃款拿出来花了吧,咱们也该打打牙祭了。”
马翼飞说:“官府好像还没结案呢,要花也别太打眼了。”
全念坤和曹嘎三挪开墙旮旯里的杂物,把箱子扒拉出来,撬开锁,一齐把手伸进去取钱。两人先摸出几件旧衣服,再往里,摸出几块破砖头。
全念坤心里起了疑,叫一声:“中隐,不对啊,没摸到有钱。”
郧中隐瞪着他:“你们俩蹲那儿老母鸡下蛋似的,石头缝里掏螃蟹哪?抬宽敞地儿,能没有钱吗?”
全念坤和曹嘎三把箱子抬到屋中央,郧中隐一把把箱子掀开,上边一层全是破烂流丢的旧衣服,旧衣服下面压着半箱子砖头,别说银子,就连铜板也没见到一个,大伙都傻了眼。
郧中隐把箱子踹一脚:“狗**的老丘八把咱们坑了,这不叫人置气吗?”
“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只有卖苦力的命。”马翼飞嘟囔着,蹲下来翻检那堆旧衣服。
郧中隐说:“老马,挑什么,你不嫌脏?”
马翼飞挑出一身蓝衣紫裙女服,捧在手上左看右看,说:“你还别说,这可是一件好货。”
“好货你留着,以后给你媳妇穿。”郧中隐讥讽他。
全念坤说:“给庚妹吧,做新娘穿,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说:“我才不要呢,捯饬货,别膈应我。”
从风愣乎乎问:“你为啥不要?挺漂亮啊。”
马翼飞说:“你们不识货,我做帐房先生的时候,东家的三姨太就有一件,听说花不少银子买的。把它拿到当铺去当了,我打包票够咱们吃三五天。”
大伙凑过来瞅,果然是上等绸缎,做工精细,绣饰华美,还有八成新。
郧中隐说:“念坤,要不你拿去试试吧,能换几个子儿是几个子儿。”
全念坤果真拿它送到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