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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等中隐大哥回来跟他说一声吧。”
“大伙都夸你做事利索,怎的这会儿恁地黏糊?别磨叽了,晚走一天就看不到出彩的了。”
“谁黏糊?走就走。”从风被她这么一激,蠢蠢欲动之心完全按耐不住了。这下倒是老到,给郧中隐留了个字条,告诉他跟庚妹看堂会去了。披件衣服,跟着庚妹出门。
庚妹在路边拦个骡车,两人兴高采烈的上了路。
第二十一章 祸事临头 (3)()
到了保定,堂会的日子还差两天,庚妹不拘亲热,搂臂攀肩,领着从风四处闲看老城风景,品尝风味小吃。也少不了歪嘴和尚念些世故人情、江湖机术的斜经。
从风到了一个新鲜地方,玩得忒高兴。听庚妹海说神聊,不仅不嫌她嘴碎,倒觉得都是为人处事的肺腑之言,脑瓜儿开窍了许多,因此人也称心,话也投机。
堂会当天,两人不再闲逛了,赶大早去总督衙门,要抢先占个好位子。没承想走过去一看,满眼岗哨林立,戒备森严,闲杂人员都被挡在门外。从风不认识兵士手里的枪支,倒不觉得害怕,只是知道人家不让进,埋怨庚妹不打听清楚。
庚妹嘴里无奈嘟囔着“总督老儿忒小气”,心里却想这趟不能白来,琢磨着有什么法子混进去。她一双眼睃来睃去,瞅见有打杂的挑着提着进进出出,守门的兵士也不阻拦,服饰穿着也没看出有什么特殊,都是素净短褂,下半截裤腿扎着绑,绑带直绕到鞋帮子,走起路来像两把笤帚在扑噜。打她身边经过时,一眼瞥见腰间别着的铜牌,庚妹有些见识,晓得蹊跷就在那铜牌上,咬着从风的耳朵说:“瞧见没,挂在腰上那玩意儿?”
从风随他所指瞟了一眼:“挂那玩意儿干什么?”
“这你就不懂了,指定是出入牌,有了它就能进出。”庚妹面露喜色,“我有招了,你等着。”
从风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庚妹已经走开了,撵上一个打杂的,莺声燕语凑到跟前搭讪。那人瞅她一眼,模样儿招人待见,也好言好语搭上了腔。庚妹说着笑着紧挨着他,半路上人不知鬼不觉摘了他的腰牌,借口说给他买吃的,走到一边一看,果然是入出通行牌。她故伎重演,不一会儿又摘了一块,回来招呼从风。
两人找到一家当铺,弄了两身衣服,换了一模一样的装扮,返回到总督府门前,大模大样往场子里边走。门岗没看出什么破绽,就轻轻松松混进去了。
里边已经没有好位子了,庚妹瞅见也有几个穿常服的,便拽着从风凑过去。两人站定脚跟,场内气氛有些渗人,不敢乱动。从风望着荷枪的兵士,问庚妹他们肩上背的是什么,庚妹悄声说:“洋枪。”
“洋枪?干什么用的?”
“小声点。听说过吃枪子儿吗?”
“听我爹说起过。”
“洋枪里装着枪子儿,打出来要人的命,给洋枪打着了就叫吃枪子儿。”
“这么多人背着洋枪干什么?”
“总督大人抖威风呗。”庚妹的贼眼儿四处张望,看到几个戴顶戴花翎的,估摸着居坐中间那个派头最足的就是总督老儿,“瞧见没?那就是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是谁?”
“咱们这儿最大的官,除了老佛爷和皇上就是他了。”
从风望过去,后场的看台上坐着一排穿黑袍戴红顶黑沿帽的人,帽子的后边拖着一条尾巴,感到稀奇,还要问,堂会忽然仓促开场了。
从风瞪大眼睛盯着戏台,倒要看看堂会是怎么演的,便一个不落地瞅着那拨艺人轮番变活儿。没想到老沈他们出手的都是些蹩脚货,看得直摇头。后边武藤章倒是手段了得,可那小子的得瑟劲儿让他看不惯,矮子面前不说短话,明知人家差能耐,贫嘴滑舌,可不是贬损人家跌份儿吗?这是故意整人。心里愤愤不平,恨不得奔上台去给他亮几招,我的野路子不比你手段差,让你开开眼。
正在犹豫该不该给武藤章一点颜色瞧瞧,忽然一拨吃粮的过来抓人。抓的都是老沈一边的,拽了拽庚妹衣袂,脱口说:“咋就抓人呢,还拉偏手哩。”
庚妹急忙捂住他的嘴,耳语说:“出事了,别吭气。”
沈万奎一干人可怜兮兮像刀俎下的鱼肉,两人眼睁睁的看着为他们着急。庚妹晓得这地儿不能呆了,招呼从风装个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外走。沈万奎被兵士押着经过身边的时候,从风觉得自己亏欠了他,当初要是答应他跟着来了,今儿就没有日本人显摆的份儿,日本人显摆不出来,老沈他们就不会遭这份冤枉罪。瞅着沈万奎就要被押走了,脱口喊了一声:“沈师傅,你们吃了日本人的亏,别着急,我替你们讨回公道。”
道台大人听到这一声喊,以为是漏网之鱼,便对兵头使了个眼色。
两个兵士前后包抄,庚妹叫他快把通行牌亮出来,从风一摸腰上,不知什么时候弄丢了,庚妹急了眼,忙把自己的亮出来打掩护,兵士挡开她,目光直逼从风。从风急中生智,不露形色把庚妹的拿过来一晃,晃出两块铜牌。俩兵士愣了一下,不好下手,一个折回去向兵头报告,另一个端着枪挡住他。从风变一只黄蜂往他脸上扑,那小子偏头侧脑的驱赶,从风望着他抿嘴笑起来。庚妹见有了机会,拽着从风慌慌张张钻出人丛。
出了总督署辕门,推着从风奔了足有三里地,不见有追赶的,才停下了脚步。
从风不满说:“又没人吃你,瞎跑什么!”
庚妹余悸未消,嗔责说:“还说呢,差点命都丢了。”
“别吓唬人,谁要你的命?”
“说你胆小,敢情比我还胆大。”
从风不以为然说:“不是你说的这世道死心眼儿没法混吗?”
“这哪跟哪啊?你也不看看是啥地方,官府抓人,你嚷啥?还说要替人家讨回公道,你能向总督老儿讨回公道?把你当同案犯一块抓起来,你去讨回公道吧。”
“不是没抓吗?不是还跟你在一块吗?你瞧他们多冤,为啥不讨公道?”
“就凭你?你都能讨回公道,这世界早就天下太平了。这儿是总督府,你跟总督老儿较劲,你以为他是韩武来啊?一千个一万个韩武来也抵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照你的意思,这人是总督老儿要抓的?”
“当然是了,他不开口。谁敢抓人?”
“总督老儿为啥要抓人?”
“我哪儿知道啊?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我知道。”
“你知道个屁。咱们赶紧回天津,别在这儿惹祸了。”
“难不成老沈那帮人咱们撒手不管?”
“都这份儿上了,别咸吃萝卜淡操心。”
“我不吃萝卜,我要去救人。”
“疯了吧你,你跟他们八竿子打不上,别把自己的小命赔上了。”
“不是八竿子,是一竿子。要不是我拒绝老沈演堂会,一竿子把他打回去,他们就不会遭这份罪。”
“走走走,咱们走!”
“去哪儿?”
“回天津啊!”
从风顿了一下:“回天津……你去拦车。”
庚妹没防他,到路边去等骡车。忽然一阵脚步声响,一回头,从风跑远了。
庚妹一边追一般喊:“站住!混蛋,你给我站住!”
从风头也不回,两只脚像蹬上了哪吒的风火轮,把庚妹甩了一大截。
庚妹追得汗流浃背,迎面与人撞个满怀,抬头一看,原来又回到了总督署衙门前,黑压压的兵士正踏地而出,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风已经跨进了禁门,庚妹的铜牌在他手上,没法追上去。望着他消失的身影,惊恐的眼神渐渐呆滞,头顶回荡着晴天霹雳,满脑子嗡嗡作响。
剜心剜肺般傻等了大半晌不见出来,眼泪滴湿了衣襟,这愣头青着三不着两,只怕有去无回了,早知道就不该让他来。神慌意乱,只好急三火四回天津去叫人。
第二十二章 生死条约 (1)()
从风第二次溜进总督部院大门,感觉忒好进,比进主凤茶楼还容易。其实这时候挺拥挤的,之前调来壮威的兵士正往外撤,就像羊群出圈;也有往里走的,三三两两,那是进去收拾场地的勤杂工,他的模样正好鱼目混珠,钻了空子;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腰上挂着出入牌,货真价实的总督署衙独有通行证,因此没人怀疑他,也没人阻拦他。
刚才演堂会的地儿差不多空空荡荡了,转背就变了样,他感到有点意外。有人在拆除临时搭建的戏台,还有人在打扫场地,凑起来也就够两桌吃饭的。令他失望的是,那几个穿黑袍戴红顶黑檐帽、帽子拖尾巴的人已经不在了,他知道这事儿要理论就得找总督大人,庚妹说了总督大人是最大的官。可是总督大人跑得比兔子还快,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他琢磨着怎么才能找到总督大人,于是放缓了脚步,边走边观察:整个院子好大一爿,比鹅幻峰山脚下的村落还要大,一色的青砖翘檐房,进深没有尽头,让人感觉随时会有吊睛白额大虫窜出来似的。他倒没怎么害怕,但有点蒙,这么大的地方找到总督大人可不容易。愣了一会儿,想起看戏法的时候,老头儿坐的是正中的位子,恁地,他住也应该是正中,于是选着中间的房廊往里走。
每隔一段都有背洋枪的,瞪着冰核儿似的眼睛来回迈步。他径直过了仪门,心想,不能瞎闯了,别走了冤枉路,于是站在甬道里喊起来:“总督大人,您挨哪屋住?”
忽然应声窜出两个凶神恶煞的彪形大汉,一个肥头圆脸生得像大包子,一个长着一双兔子似的招风耳,二话不说朝他扑过来。他看着势头不对,一矮身,从二人腋下钻过去,拍着腰牌说:“我有这个。”
包子脸膨胀出满脸怒容呵斥他:“你小子一个打杂的,敢在这儿大呼小叫,反了你!”
他心里暗笑:谁打杂?你才打杂呢。冷不防被招风耳以卧虎扑食的速度和力量摁倒,包子脸把他的胳膊反扣在背上。再挣扎也没有用,人家是衙内高手,平时一身力气算得了什么,蛮牛缠二虎,不是对手。但心里不服气,用喊山的嗓门嚷:“没瞧我有入出牌吗?人命关天的大事儿,你们别耽误我。”
此时曾皋从总督公堂禀完事出来,听到有人大呼小叫“人命关天”,抬头望一眼,见两个卫士摁住一个后生,应该是衙门里的杂役,没觉得奇怪,低头走过去。忽然愣了一下,这小子挺眼熟,忍不住回头一瞥,顿时惊得舌挢不下。曾皋向来记人过目不忘,认出是从风。这小子不是给秦矗做了吗?怎么会活生生的出现在这地儿?微微抬了抬帽檐,定睛细瞅一眼,就是他!
事出诡奇,不可轻率。急忙悄悄返回总督大人的公堂,禀告说:“舅爷,小子之前说秦矗谋害的那小子没死,闯进总督署衙来了。”
总督大人合拢手中的公文,蹙了蹙眉:“怎会闯进总督署衙来?逆贼胆大包天,本督的署衙禁卫竟如此松弛!”
“小子没看走眼,一百一是他。应该是化妆成杂役混进来的,两个侍卫已经把他逮住了。”
“你去吧。刑科自会处置。”
“舅爷,小子多一句嘴。此次堂会有雷霆万钧之震慑力,不光秦矗失魂丧胆,其他逆贼见势不妙,乘风转舵。那小子只身一人,不像是图谋不轨,会不会是来自愿出首的?他是持有爪角兕的人,甭管现在爪角兕在不在他手上,毕竟是知情人,是不可小觑的人物,舅爷让刑科处置,小子妄言,似有不妥。”
总督大人不相信从风是来出首的,但曾皋的话倒是一个提醒,涉及逆党的事情还是自己亲审为妥,于是命文书官传令侍卫把从风带进来。
曾皋晓得自己不便在场,说:“舅爷,小子告退。”
俩凶神把从风推进总督公堂,厉声呵斥:“跪下。”
从风不防,被二人摁着跪倒,抬头望着总督大人,嚷道:“您就是总督大人吧?我来讨个公道。”
总督大人打量一眼,见他虽然杂役打扮,却透显一股沉勇之气,年纪当是二十刚出头,心想,如此稚嫩,怎会被哥老会余党收买?不走正路,也是可惜。瞪着他正色道:“大胆狂徒,擅闯总督府,该当何罪!”
从风一听这话不乐意:“总督大人,您别给我安这么个名,我找您说个事儿,评个理,来得有点冒失倒是真的。可不是狂徒。”
总督大人大半生领军行伍,向来看重衔勇之人,听他出口见胆,不但没动怒,心里反倒有几分赞赏。
“小子,姓甚名谁,如实具报。”
从风把膝盖挪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