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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路茫茫-第4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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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改了一句话:“不出来是不是,不出来我炸你的院子!”

    庚妹听他说“我炸你的院子”,又见他手上挽个包袱,怕他干出莽撞事儿来,便来阻止。刚要拽他离开,看门的老唐头伸出半个脑袋,说:“干嘛呢?这是秦爷的宅院,把土地爷不当神仙?”

    庚妹不想老唐头得了自己的好处转背不认人,岔气说:“就一土财主,谁把他当神仙了?你别狗仗人势。”

    老唐头见是之前给他铜板的女孩儿。不好再喝斥,把门闩牢,忙去禀报秦矗。

    从风叫门不开,瞅见靠围墙立着一棵槐树,蹭蹭蹭爬上去,把包袱挂上枝头,点燃炮仗往他院里乱扔,响声如雷,火光迸射。团团烟雾弥漫开来。

    庚妹一看炸的是炮仗,这有多大的事儿?就该吓唬吓唬这帮没良心的。说一声“我来帮你”,拽着从风的脚脖子往树上爬。

    从风没防备,被她从树上悬空拽落下来。两人一同摔倒,庚妹被他压着不该压的地方,佯装生气,砸了他几花拳。

    从风也感觉有些不对头。嘟囔了一句:“不害臊你。我要给嘎三哥报仇,别搅事儿!”

    慌忙爬起来又重新攀上树,继续扔他的炮仗。

    秦矗满肚子窝囊气还未消弭。听到外边的动静,慌忙拔开虎步从里屋冲出来,瞅着这情景,先吃了一惊,借着火光定睛打量,看清从风趴在树上,更吃一惊,不知是不是四大棍那拨亡命之徒找上门来了,倒一时怯了胆,身后虽然簇拥着一拨手执棍棒的家丁,却不敢轻举妄动,害怕把他惹毛了炮仗甩上房,连着宅子、茶楼一把火烧了。于是把家丁叫回去,让邱持贵出去稳住情势,自己溜出后门去地方报案,求官府派人来抓人。

    易婉月闷闷不乐坐在房里,听到外边惊天动地,挑起窗帘看了一眼,瞥见秦矗惊慌失措溜走了,晓得事不寻常,便走出门来瞅个究竟。抬头望见树上有个人影,朦胧中看不清面容,疑疑惑惑向前挪步。

    从风站在高处视野比下边清晰,瞅见坪里立着的正是长发女人,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不管得三七二十一,连着几个炮仗往她身上甩。

    易婉月手脚倒伶俐,拾起炮仗扔到了一边。

    从风一看炸她不着,心里更加窝火,跳下树来捡几块石片儿,又攀到树上瞄着易婉月的脑瓜儿摽击过去。凭他百发百中的功夫和石片儿驰射的力量,易婉月哪能承受得起?倘若一石毙命,杀害的正是他日思夜想苦苦寻找的亲娘。

    千钧一发之际,邱持贵瞥见一道流影直扑易婉月,这驼背原来身手矫健,纵身一跃,用自己的身体去挡,“啊哟”一声,推着易婉月往屋里走。

    邱持贵一脸痛苦,还在“啊哟啊哟”的叫,范胜举灯照了半圈,发现他背上在流血,掀开衣服一看,肩胛骨下来两三寸的地方砸了一个酒杯大的洞,在场的人一齐“啊呀”起来。

    邱持贵从自己房里拿来一瓶白药,范胜一边给他上药一边问:“邱爷,到底什么人敢来咱们茶楼捣乱,老爷为啥不让动手?”

    邱持贵啊哟着说:“四大棍,惹他干什么?啊哟。”

    易婉月听说是四大棍,马上想到从风,说:“我去瞅瞅,看有不有认识的。”

    邱持贵顾不得“啊哟”了,一把拖住易婉月:“太太,您不能出去。得罪了,今儿您得听我的。”

    从风瞅着里面的人拉拉扯扯,就是不出来,对庚妹说:“你多给我捡些石片儿,我进他院里去。”

    庚妹说:“我正捡着呢,瞧,这块锥子似的多瓷实,这块刀片儿似的多锋利……”

    就在这时,一阵惨怖的怪叫声传来,庚妹吓得毛骨悚然,扭头一望,黑暗中一个人东倒西歪跑过来,后边还有追赶的,惊慌失措喊:“从风,快下来,我好怕。”

    从风瞅清楚是曹嘎三,叫一声“嘎三哥”,急忙跳下树来。

    曹嘎三冲上来,劈胸揪住从风嚷:“秦爷,离情散,快给我离情散。”

    从风心里打一愣怔,说:“嘎三哥,是我,是从风。”

    郧中隐、马翼飞、全念坤上气不接下气追过来,大喊:“从风,抓住嘎三,别放手。”

    曹嘎三推开从风,跐溜跑了。

    马翼飞和全念坤紧着追赶,郧中隐刹一步,责怪说:“咋回事,说了让你别放手。快,你们俩腿快,赶紧的,帮着去追。”

    从风说:“你们追你们的,我这儿仇还没报呢。”

    郧中隐吼他:“别在这儿闹了,嘎三都疯成这样,再不瞧病人就毁了,兄弟一场,你能看着不管吗?”

    庚妹问:“中隐大哥,怎么还没瞧上病?”

    郧中隐说:“一不留神给他跑了,撵他不上。你们别磨蹭了。”

    从风听郧中隐说的恁么严重,冲院内嚷一声:“你这狠毒的女人,把嘎三哥害成这样,我跟你没完。”

    把剩下的炮仗和石块全扔进去,拔腿去追曹嘎三。(。)

第三十六章 异心苦果 (3)() 
起先,郧中隐和马翼飞、全念坤三个送曹嘎三去就医,在车上郧中隐想从他口里问出些缘由,曹嘎三却只是狂笑狂嚷:“离情散,从风吃了离情散。”

    三人晓得他病得不轻,既心疼又着急,百般抚慰,但曹嘎三已经不认人了,在他眼里郧中隐、马翼飞、全念坤都是青面獠牙的怪物,走到半路上,忽然从三人手中挣脱,栽下车,口里叫着“离情散”,惊猿脱兔般跑了。

    三人措手不及,跟着跳下车急起直追。原来这患了疯癫的人奔跑起来不知顾忌,不容易撵上。他大街小巷四处乱窜,把这几个累的满头大汗。一直追到天黑,看他就在前面没多远,可东奔西突的就是抓不着。

    后来绕到了秦宅,眼看就要被从风生擒活捉,从风没意会,又让他跑了。

    从风和庚妹虽然腿快,可街上黑地昏天,街巷又纵横交错,曹嘎三到处乱钻,眨么眼儿就跑没影儿了。

    四下里关门闭户,又找不着人打听,又没个代步的工具,追来追去茫然无措。

    郧中隐把大家叫住,聚到一起商量对策,全念坤摇头叹气说:“东不着边,西不着际的,可不是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也说:“盲人骑瞎马,还真不是办法。”

    大家又焦躁又泄气。

    郧中隐说:“甭管咋样咱们也得找到他,不能让嘎三就这么毁了。分头行动吧,从风、庚妹往一个方向,其他人一人一个方向,天亮后回住的地儿会面。”

    大家虽是倦惫,却不敢懈怠。顶着夜色穿梭于三街六巷,瞪大眼睛奔跑于街头巷尾,奇怪的是曹嘎三就像是被黑夜融化了似的,谁也没碰见他。

    跑了一大晚上,到了天色揭晓,都先后回到住地。一个个垂头丧气,力竭精疲。

    郧中隐说:“老马,咋办?你支个招吧。”

    马翼飞说:“找码头上的兄弟帮忙,人多眼多。没有找不到的。”

    郧中隐说:“念坤,你去叫人,求大家帮忙。今儿一定要找到他,嘎三的病耽误不起。”

    从风说:“你们先歇着吧,我再去找找。”

    郧中隐说:“你一个人无头苍蝇似的有啥用。回头大家还得踅摸你。昨儿晚饭还没吃的,肚子里得填点东西。”

    从风不听,说话就走,径直去了。

    郧中隐恼起来,埋怨说:“啥事都拧,这不添乱吗?庚妹,去追他回来。”

    庚妹一路追一路喊,从风只当耳旁风,压根儿不理睬。

    庚妹望着他去的方向,吃了一惊。这不又是去秦府吗?我可奈不何。

    回转身来对郧中隐说:“中隐大哥,从风一准是又去主凤茶楼。”

    郧中隐黑了脸说:“这人分不清轻重,一个烦的还不够,再加一个裹乱的!”

    马翼飞说:“拿他没辙,他就这眼力见儿。你们先吃饭,我同庚妹一块去,可别又按下葫芦浮起来瓢。”

    一路追过去,岂料歪打正着,离秦府尚有半里之遥,只见曹嘎三蓬头垢面。正在捶打秦家大门,口里吵吵嚷嚷:“离情散、离情散,给我离情散。”

    从风叫一声:“嘎三哥,别嚷了。瞧病去吧。”

    曹嘎三尖叫着:“别过来、别过来,你是鬼,鬼啊!”

    从风和马翼飞两边包抄,终于把他抓住,正要拦车,曹嘎三不知哪来的力气。一闪身,竟然左右一掌把他俩推倒,一溜风跑老远去了。

    此时天色已经明朗,万物都清晰了。在曹嘎三眼里,所有来往行人都是怪物,不知往哪里藏身。一路尖叫着,干嚎着,拼命奔跑,就像一心要逃离这个世界一般。

    庚妹望着他往码头方向跑,急忙来通知郧中隐和全念坤。

    曹嘎三脚下似有无穷劲力,后边的人分坐两辆骡车也追赶不上。

    他一路奔跑到了码头,这是他曾经谋生的场所,但现在却是他安顿灵魂的温情港湾。他张开双臂,像鹏鸟煽动翅膀“飞翔”,口里歇斯底里喊着:“飞呀飞呀……”

    后边的人追上来了,看到他放慢了脚步,五个人从不同方向向他包围。

    曹嘎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流,扑腾他的“翅膀”,一径飞向陡峭的海岸。

    后边的人心悬到了嗓子眼上,郧中隐催促着:“快、快,别让他掉海里!”

    从风和庚妹像离弦之箭往前冲,惊恐呼唤:“嘎三哥,别往前走了,回来,停下啊!”

    曹嘎三仍在喊:“飞呀飞呀。”

    后边的人揪心扒肝地一齐呼唤,但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又加快了脚步。

    从风和庚妹只差数丈之遥了,曹嘎三的身体变得轻盈起来,他真以为自己会飞,做出振翅飞翔的模样,猝不及防跌下崖岸,翻身坠入大海,海水溅起微不足道的浪花。

    巨浪如峰峦崩坍,撞击着海岸,其声雷霆万钧。

    曹嘎三迅疾被巨浪吞没。

    从风嘶嚎一声:“嘎三哥……”

    大家伫立岸边,号啕恸哭。多年甘苦与共的兄弟,转瞬间阴阳两隔,更又连个尸首都见不到了,何等伤心痛楚!

    斯人已去,万事俱往矣。

    全念坤买来了香烛纸钱,备了三牲酒馔,众人面朝大海席地而跪,洒泪祭奠曹嘎三的亡灵。

    奠毕,静默了半天,郧中隐抬了抬手,大家移步到一处沙滩,也没心事回去,就地或坐或躺,一个个垂头丧气。

    从风心愤难平,心里怒火中烧,跳起来嚷:“报仇去,替嘎三哥报仇!”

    郧中隐跟着跳起来:“你一个人报什么仇,要去大家一块去,把秦矗和那女人揪来给嘎三陪葬!”

    马翼飞和全念坤也气嚣如雷,纷纷摩拳擦掌,如箭在弦。

    庚妹慌忙把人拦住,说:“从风,各位大哥,都消消气,我有话说。”

    郧中隐吼她:“你不敢去别去,别婆婆妈妈。”

    庚妹也吼:“你就不能听我说句话吗?你们知道嘎三哥这些天干了什么事儿吗?”

    郧中隐愣了一下:“你啥意思?”

    马翼飞说:“庚妹,你知道什么?”

    庚妹说:“嘎三哥人都不在了,我本来不该说他,现在你们要去主凤茶楼报仇,我不能不把我看到的告诉你们。”

    于是,庚妹把早两天曹嘎三与邱持贵从饭馆喝酒出来,两人勾肩搭背说话,第二天又送礼到秦宅,与长发女人捧杯对饮的情形,一五一十对大家说了一遍。末了儿又说:“秦府的人恁地可恶,跟咱们是两条道上的人,嘎三哥为啥瞒着大家去攀高枝儿?我不敢说他干了见不得人的事儿,可里边指定有猫儿腻。我想这会儿大家去为他报仇,一准要弄出事儿来,这么搭进去不值。”

    大家听了,都惊得目瞪口呆。

    郧中隐想起曹嘎三时不时叫嚷“离情散,从风吃了离情散”,又两次跑到秦府去拍门,晓得庚妹所言不虚,心中五味杂陈。

    马翼飞和全念坤也揣悟到了曹嘎三落局的蹊跷,一时兴嗟扼腕。

    全念坤说:“庚妹,嘎三心里不干净,也怪你,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嚷起来:“念坤大哥,你说话没后槽牙,有我什么事儿?”

    全念坤说:“你没听他说要接你过门吗?她想跟你处对象,吃上从风的醋了,一句话的事儿。”

    庚妹没有否认,不屑说:“他就那点儿出息。”

    从风摇头晃脑叹惜:“可惜一个嘎三哥。”

    全念坤说:“从风,你好像心里明镜儿似的。”

    从风说:“为啥要明镜儿似的?我爹说过,世间的事儿不怕不明白,就怕太明白;不怕知道的太少,就怕知道的太多。嘎三哥都死了,我该记着他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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