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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盅酒,添了些胆气,心里想: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这机会不能失。至于给曹嘎三吃疯药那事,我把它推给王嫂,就说王嫂已经畏罪潜逃,他们想对我横也没有理由。夏从风那小子,只须拿武藤章说事就行了,提起武藤章他一准心浮气盛,哪还有心思顾及别的事?要把他说动也不难,在他二人中搬弄点是非,挑起他肝火,料他不敢做缩头乌龟。
打定主意,便自驾一辆骡车,独自往码头来踅摸。
从风正和郧中隐仨替一船主搬运货物,庚妹在一旁计数发筹。
秦矗老远觑见,心下还是有些畏怯,定了定神,在心里给自己壮胆:光天化日之下,敢不惧王法?便跌下车,麻着胆子移步向前,喊一声:“专来拜上从风先生。”
郧中隐一眼瞅见,骂一声“王八蛋”,攒紧拳头迎上去。
马翼飞一把揪住,悄声说:“别莽撞,旁人不知根底儿,以为你无事生非欺负人。”
从风没和秦矗打过照面,不知道是什么人,听他叫着自己的名号,便搭腔问:“拜上我干什么?”
郧中隐在一旁吼:“别理滚刀肉!”
秦矗缩头缩脑张着神儿,揣度他们虽然态度蛮横但不敢轻举妄动,便拿热脸蛋来贴冷屁股,迈着碎步面向从风说:“敝人受人之托来传个口信,就打扰从风先生几句话,不耽误您。”
从风疑疑惑惑问:“你谁呀?我不认识你。”
秦矗听从风如此问,倒落了心:他原来不认识我,正好偏话。又凑近一步说:“是这么回事儿,武藤章——就是保定败在您手下的日本人,那小子成天儿在背后磕碜您。说保定那场比试是您耍了花招,要是凭真本事,保准让您输得给他磕头。”
从风一言不发,全神贯注听他说话。
庚妹忙打岔说:“谁给谁磕头啊?武藤章在保定输得那熊样。咋不长记性?还有脸背后瞎掰,真不害臊。”
郧中隐隔着人群撂话过来:“姓秦的,敢情你他娘跟武藤章是亲的己的?别在这儿膈应了,我瞅你是自找难看没事找抽,快滚!”
秦矗说:“我和武藤章八竿子打不着。就是腻歪他絮絮叨叨,心里膈应着呢。从风先生,您知道他还说什么吗?他说要跟您再比试一场,让您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把式,什么叫顶级高手。隔日他会在街头出招贴,他说您要不响应,您就是缩头乌龟。”
庚妹尖着嗓门叫:“中隐大哥你们听听,这土财主替武藤章喊话,挑动从风去比戏法。”
郧中隐肩上扛着重物,一边往货场走一边瓮声瓮气嚷:“从风。这老不死的和日本人打联联,别听他起哄架秧子。”
全念坤说:“别上他当,一句话的事儿。”
秦矗急眼了,担心从风不上套,忙说:“从风先生,我这是为您好,我可是向着您,别让人看到招贴您不应从,还以为您在日本人面前露怯呢。倭贼忒嚣张,咱们天津的市民谁不指望您能赢他啊?您要是这回又赢了。那可是替咱天津卫争光啊。”
庚妹嘟囔着挖苦秦矗:“瞧你装的,放屁也矫情。”
从风说:“你先说,你到底是谁?”
庚妹说:“他就是开茶楼的秦矗,你嘴贱啊。问他干啥!”
秦矗尴尬笑了笑说:“是啊,老朽是主凤茶楼的秦矗,要说呢,老朽与从风先生有过半面之缘,您和这几位兄弟到过茶楼,只是从风先生当时没有在意老朽。哪阵得空过来耍耍。老朽免费请几位喝茶。”
从风一开始听他说话,就觉得腔调恁么熟悉,这几句夹带着川中口音的天津话,使他更进一步肯定了自己的印象,问题是从没有跟这老鬼打过交道啊,怎么可能熟悉呢?但他明明在哪里听过他说话,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奇怪,太奇怪了。蓦地心里打一激灵,惊得背脊骨直发凉:他是在北郊凶宅活埋我的人,当中一个就是这个腔板。错不了,就是这老鬼。原来站在对面的就是我的仇人,就是他对我下毒手,把我往死里整。
从风心里的怒火蹭蹭蹭地乱窜,他恨不得扑上去掐死他,把这个畜生剁成肉酱。但他想到了娘,茶楼里还有歹人,娘在他们手上,我弄死他娘就会有危险,我得先把娘救出来,等娘平安了我才能取他的狗命。
从风压住心中的怒火,尽可能不露声色,别的什么也不说,就说比戏法的事儿:“敢情是你,秦矗,我知道了。不消多说,不就是跟武藤章比试吗?成啊,比呗。”
这话从他口里出来,不但郧中隐几个想不到他这么盲目,就连秦矗也感到十分意外。秦矗喜得跟饿狗抢到了肉骨头似的,又说:“从风先生,武藤章还有一句话,说只跟您比一个戏法,就是在保定头一场的头一个活儿,一锤定音。”
从风心里打一愣:头一个活儿是顶礼慈云,武藤章挑这个活儿是以为我真不会,想赢我。爹交代不能露底,武藤章哪壶不开提哪壶,怎么办?我总不能又放弃吧?只比一个活儿,叫日本人占便宜,那怎么行!爹啊,这事儿没辙了,我得豁出去了。
秦矗觑着他发愣,担心他反口,反激说:“从风先生是不是没把握?没把握就别勉强了,我替您传个话,认个输也就恁么大的事儿,毕竟日本人的能耐在那儿,您再练几年,等您有本事了再把脸挣回来。”
郧中隐攥着拳头走过来,咬牙切齿说:“秦矗,别以为我不敢揍你,再满嘴喷粪,让你知道啥叫肝儿颤!”
秦矗慌忙往后退,绊着个土疙瘩,差点摔一跤,站稳脚跟说:“别误会、别误会,我不过是帮着从风先生出出主意,唉……主意。”
从风打马虎眼问秦矗:“保定上的头一个活儿是什么?我记不得了。”
“顶……”秦矗差点说漏嘴,急忙改口说:“顶头风吧?戏法上的事儿,老朽整个一棒槌。这个,您得问武藤章。”
从风轻蔑地笑了一声:“我知道问你也白问。在哪儿比,还上保定?”
“不用上保定,就在老朽的茶楼。”
“成,就这么着吧。”
秦矗还不放心:我得钉完钉子覆了脚。又说:“从风先生,这可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从风不屑说:“谁跟你没事闹着玩儿?”
秦矗心里踏实了,满脸和颜悦色,朝众人举手告辞自去。
郧中隐胸部起伏着,就像有一下没一下往皮球里打气,走过来揪住从风:“你咋回事儿,明摆着人家在挖坑,你偏要往里跳!”
庚妹也来帮腔:“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秦矗和武藤章打联联害你,你这人一辈子看不见后脑勺!”
全念坤说:“骗你那老头儿指定就是秦矗扮的,要不他不会急着来找你,一句话的事儿。”
从风说:“中隐大哥,你说过,麻烦惹上了就惹上了,鞋湿不怕趟水,我知道他们是为情报的事儿设套儿,可这跟日本人比试哪能露怯?我要真拒绝他你们都会憋屈。你们别责怪我了,我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儿。”
马翼飞说:“从风现在是骑在虎背上,我之所一直没吭气,也是觉得这事儿不好回绝。看他出啥幺蛾子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还是中隐那句话,天塌下来大家顶着。我担心的是,保定比的头一个活儿从风你认了输,这回你怎么跟他比?”
从风说:“放心吧,翼飞大哥,我上回是不想露底儿,现在他要逼我,我只好让武藤章自讨没趣儿。”
郧中隐说:“兄弟,你这回要还是玩火的活儿,可别菩萨心肠,烧死武藤章嘎杂子琉璃球。”
“我还得问秦矗一件事儿。”从风美哦与回应郧中隐,望着秦矗的驾着马车走了,撂下一句话,撇下众人拦个骡车撵上去。(。)
第四十二章 借刀奸计()
秦矗离开码头,骡快车轻往回走,路上遇见颤颤巍巍买菜回来的老孙头,都是川中老乡,原来认识,走到跟前打声招呼:“老孙,硬朗着呢。”
老孙头昏花老眼半清半楚,倒是听着声音猜出来了,赶忙回话:“哟,是秦爷吧?有日子不见了,什么风把您刮到这边来了?”
“送个客人。老家来人了吗?”
“别说了,我如今已经是风底下的灯,说灭就灭了,几间破房子他们看不上,到时候眼睛一闭充公吧。”
“还是一个人住啊?”
“租出去两间屋,一个叫从风的和一个叫马翼飞的住着,正好做个伴,还能赚两个油盐钱。”
“谁住着?从风?”
“嗯,是。秦爷认识?”
“知道这个人,在江湖上还小有名气呢。他一直租您的屋住?”
“可不嘛,打初来天津的时候起就一直租着呢。”
“有人做伴也好,空着也是空着,大好几间呢。我这会儿有点事儿,回头去看您。”
“秦爷是个好人,不拿大。您忙您的。”
秦矗继续匆匆赶路,他的骡子健壮,一路飞奔往家赶。
回到茶楼,急忙把邱持贵叫过来说:“我找过夏福常的儿子了,那小子没接上夏福常的脚,脑瓜子不好使。”
邱持贵瞅他咧嘴诡笑,猜到意思了,奉承说:“当家的,还只有您能把他说动。”
“看人下菜碟儿,我有我的办法。”
“接下来该怎么做?”
“哎,这可给你问着了。这事咱们分头行动,你去告诉武藤章,就说这事费了老鼻子劲,总算办成了,人家答应跟他比试。我呢,得赶紧去找一趟金师爷。”
“这事儿还得拉上金师爷吗?”
“我说老邱,下棋走子儿。你得心思赶上趟。顶礼慈云是夏福常的独门功夫,这种事情官府不见得清楚,像金师爷这样的毛儿嫩,备不住连夏福常是谁都不一定知道。咱们得去提个醒,要不忙活半天落得个空欢喜。”
邱持贵迎合说:“还真是这么回事儿,官府的人哪能知道顶礼慈云。”
“坐实了那小子的罪因,就成了没腿的蛤蟆,跑不掉了。你知道武藤章住哪儿吗?”
“能踅摸到。”
“赶紧的。快给他吃颗定心丸。”
秦矗打发走邱持贵,带一份厚礼去见金师爷。
到了县衙门,递上名帖请人通报,等了半天金师爷才让进去。
他装出诚惶诚恐的模样抱了抱拳说:“主凤茶楼秦矗拜上金师爷。”
金达端坐不动,听他还叫着“主凤茶楼”,抬眼一瞥,嘲笑说:“来了一只凡鸟。”
秦矗掩饰着尴尬,报以谄笑,直接把礼物递上去。
金达佯装不悦说:“你把衙门当作走亲戚来了?等会给我提回去。”
秦矗晓得他假正经,迎合说:“怪秦某不晓事。师爷教训的是。”
金达把头一侧,屏退左右,把东西接过来掂了掂,从容收起,撇嘴示意秦矗坐下,然后拿腔作调说:“本师爷公务繁忙,破例见客,你此来何事?”
秦矗把半边屁股贴上凳子落了座,倾着身子说:“师爷,今儿来。要向您禀报一件大事。近日发现一个人,来头可不小,秦某担心不用多久天津卫就会出大乱子……”
“耸人听闻。”金达打断他。
“不是听闻,是秦某亲眼所见——也不是所见。这事秦某门儿清。”
“本师爷没工夫听你甩片汤话,直说吧。”
“天津卫来了反清复明的逆贼。”
接着便胡编乱造一番话,咬定从风受袍哥龙头老大夏福常的指派,来天津干谋反勾当。绘声绘色,说得神乎其神。
金达半信半疑,冷不丁来了一句:“如此说来。你是出首来了,讦告你的同伙。”
秦矗打一激灵,心里像落水的老母鸡在扑腾,稳住神思申辩说:“师爷,您说笑了,不是秦某不识逗,这同伙的话秦某担不起,秦某是大清的规矩子民,打骨子里怨恨逆党,哪会是同伙!”
“是吗?你对袍哥得内情如此熟悉,却是为何?”
“师爷,熟悉袍哥内情的人多着呢,在川中像秦某这个岁数的人,对袍哥那些破事谁都知道啊。”
金达只不过是吓吓他而已,像秦矗这种滚刀肉,总督大人都拿他没办法,自己一个小小师爷又能怎样?于是转了话题:“你说从风是夏福常的儿子,何以为证?”
“这事儿,师爷,跟您说吧,秦某原来也没在意他,早两天他突然找上门来,说要同武藤章比一个戏法,那戏法名儿叫顶礼慈云,让秦某替他做个中人。秦某一听,惊得直冒冷汗。您知道为什么吗?顶礼慈云是老夏家祖传的独门绝技,从不外传,过去南北艺人中唯有夏福常一人会这功夫,这事儿江湖上都知道。现在这小子竟然要和武藤章比顶礼慈云,您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