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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欲翻脸逼问。奈何深陷虎穴,不敢轻动。王子怀揣疑云,走出荒废城郭。赶去与大部汇合。
麾下骑将亦探查过周边,赶来通报:“营地周围并无重车痕迹。再往东行,便是奢延废县,和一片漫无边际的奢延大泽。我等皆一无所获。”
“啊啊啊啊——”王子头痛欲裂。
他实在想不出,此事究竟是何人所为!
便有一骑将言道:“在奢延大泽边,偶遇几家鲜卑牧人。说……”
“说什么?”
“说,数日前曾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光中似人影闪动,人马嘶鸣,皆投西北而去。”
“……”王子急火攻心。虽强行忍住,却仍口鼻溢血。
须臾,将鲜血吞回,王子这便虚声言道:“沿途搜寻我种辈踪迹。在北地老家汇合!”
“喏!”大军这便呼啸而去。
有人假扮南匈奴,将北地先零别种羌人尽数掠走的消息,在三辅风传。
北地郡吏派人查看。羌人世代盘踞的北境,长城内外,一片焦土。屋舍皆被焚毁,鸡鸭牛羊尸骨无存。民情之惨烈,堪称千里无人烟。
此也坐实羌人被掠。
问题是。究竟是何人所为,羌人下落又在何处。皆无从可知。
各种传说,甚嚣尘上。有人说是南匈奴,有人说是西部鲜卑。还有人说,乃是汉庭暗下狠手,屠尽北地羌人。亦有人说,乃因羌人逆乱,天帝暴怒。这便降下神力,命以成神的段太尉领麾下天兵天将,将北地羌人尽数迁往万里之遥的不毛之地。
不一而足。
北地各羌,上郡‘沈氐种’、‘全无种’、西河‘虔人种’。‘效功种’,‘岸尾种’、‘摩蟞种’……
人人自危。
皆谨守家园,不敢生丝毫异心。何敢再言起兵造反!
沿途搜寻族人踪迹,终究毫无头绪的先零别种羌人,纷纷返回北地。见家园一片焦土,不禁悲从心起,痛哭流涕。草草扎营,一夜兵士便散去大半。
三日后,先零王子身边只剩寥寥数百骑。
家园已无法复生。这便领兵投靠先零同族,远遁河西。
至此,北地郡北境再无羌人盘踞。一片焦土的先零别种故地,更是被羌人口口相传为禁地。不敢越雷池一步。
临乡城。
临乡侯伴宫。
恰逢堂会。
文武分坐。文臣以两位家丞为首。武将自然以义父黄忠为首。
当中置一垂帘。
太夫人、夫人,排座帘后。
刘备远行,少主年幼。便由母亲和夫人代为理政。
此乃大汉惯例。
家丞耿雍这便长跪奏报:“辽东大船,昨夜已抵南港。如何安置,请夫人、太夫人明示。”
1。129 垂帘理政()
母亲这便言道:“君侯可有书信传来?”
左丞崔钧答道:“主公远在边关,并无信函传来。”
母亲点了点头,冲黄忠言道:“校尉以为如何?”
黄忠抱拳道:“回禀太夫人。臣以为,羌人暴乱,抄掠三辅,罪不可恕。然‘罪不及父母,祸不延妻儿’。羌人家眷并无罪过,当善待之。”
母亲点了点头,又冲两位家丞言道:“两位丞相,如何说?”
右丞耿雍答道:“臣以为,黄校尉此言大善。”
左丞崔钧亦道:“臣附议。”
话音刚落,满堂家臣这便齐声附和:“臣等附议。”
母亲正要开口。身旁摇篮里被众人吵醒的小主人,开始放声大哭。
“噤声、噤声……”耿雍急忙示意家臣们压低声音。
家臣这便各自掩口。
公孙氏遂将幼子轻轻抱起,入后堂哺乳。
家臣们这便耐心等待。黄忠不禁捋须笑道:“小主人这一哭,中气十足。长大必是豪杰。”
家臣纷纷低声附和,互相交头接耳,各有喜色。临乡后继有人,如何能不大怀欣慰。
母亲亦笑:“能吃能睡。和君侯小时候一个模样。”
“可曾取名?”黄忠又问。堂上是君臣,堂下是义亲。小主人不在,堂议暂置,聊些家常也是应当。
“尚在怀中时,陈(寔)祭酒便取名‘封’。”母亲笑答。
“聚土曰封。此名大善。”临乡令娄圭笑道。
南港令李永亦道附和:“待主公此番功成,何愁不扩土增封。”
“呵呵……”堂上众家臣皆有喜气。长安已有消息传来。军曲候麴义领一千先登,杀敌三千余。麴义乃临乡家臣,首功自当记给君侯。
待公孙氏将小主人抱回,轻轻放入摇篮,又坐回帘后。家臣这便正襟危坐,重启议事。
母亲轻声道:“随船有多少羌人家眷?”
上计令陈逸答道:“回禀太夫人,一万零三百四十七户,计十万一千六百余人。”
“竟有如此之多。”母亲亦颇多惊讶:“路上可有死伤?”
“并无死伤。”陈逸已派人勘验:“虽佩戴镣铐,无法移动,却皆能饱食。自奢延登船,入大河,一路顺风顺水。且明轮楼船宽阔平稳,便是羌人亦无不妥。”
“如何安排,两位丞相可有决断?”母亲再问。
右丞耿雍答道:“臣有二法,还请太夫人,夫人定夺。”
“细细说来。”母亲笑道。
“其一,选址另筑一新城,如临乡各城旧例,城内广造楼院,城外大力圩田,令其安居乐业。其二,将万户羌人均分,安置在现有十余座城池之中。登记造册,分宅均田,与临乡民众别无不同,亦可安居乐业。”
母亲点了点头。遂问计众臣:“诸位以为如何?”
临乡令娄圭这便长跪起身:“羌人远来,水土不服。若聚一处,恐生事端。不妨拆散。况且,有各城临乡百姓监视照看,必不敢多生事端。再行教化,不出数年,便可真心归顺。”
“家中只有老弱妇孺,诸多农事能否应付?”母亲亦有担心。
“回禀太夫人,临乡农事,多用机关诸器。插秧可用插秧机,收割可用收割机。便是脱粒亦有水利机械可用。老弱妇孺足矣。”左丞崔钧答道。
“诸城可有多余良田分配?”母亲仍不放心。
上计令陈逸答曰:“回禀太夫人,今春再行圩田,各城皆辟有新田,且充作官田的余田亦足量,足够分与万户羌民。”
“诸位以为然否?”母亲再无疑问。
“臣等,附议。”生怕再惊醒小主人,家臣纷纷压低声量。
母亲言道:“君侯此举,乃是为大汉百年计。驱虎吞狼,只行一半。十万家眷,定要善待。待计成,则北地无忧矣。”
“臣等遵命。”家臣纷纷下拜。
待众人起身,母亲又道:“戏君何在?”
右丞耿雍答道:“正在堂外等候。”
“速入堂相见。”母亲又道。
“喏。”便有绣衣吏出殿传话。
须臾。戏志才趋步入内,自跪堂前:“臣,戏贤,拜见太夫人,夫人。”
座上家臣闻声,纷纷回望。话说。主公在洛阳所募的三位双食俸家臣,早已声名远扬,各有典故。三日之义,便是与戏志才。
“君侯此计得成,戏君功不可没。”母亲笑道。录事掾乃西域长史府属吏。在临乡侯府中,戏贤乃是侯府舍人。母亲故称‘戏君’以示敬重。直呼‘舍人’亦可,却对功勋重臣有失敬意。
“臣不敢。”戏贤再拜。
“诸事已了。戏君作何打算?”母亲笑问。
“臣,尚身兼西域长史府录事掾一职。主公身在边关,臣自当侍奉左右。不日便启程奔赴西域。”戏志才答道。
“也好。”母亲笑道:“若有所需,但说无妨。两位家丞及临乡上下,皆责无旁贷。”
“臣,拜谢。”戏志才三拜。
母亲又道:“远来不易,无需心急。且在临乡安住,我已命人修缮府邸,若有家人,可尽数迁来安居。”
戏志才心中一暖,这便伏地行大礼:“臣,拜谢。”
侍女送来坐席,戏志才这便起身入列。与官秩六百石者,同排而坐。俸禄可以累加,官秩只能算最高者。
母亲转而问道:“随船而来的鲜卑各部大人,如何安排?”
右丞耿雍答道:“昨日已入住楼桑蕃邸。臣已命素利、成律归好生作陪。待回程时,便将一亿钱随船奉上。”
楼桑令乐隐微微一笑:“诸鲜卑大人贪恋楼桑诸多名产,想必带不回一亿钱。”
“若洛阳朝堂仿张掖居延属国,再设上郡奢延属国。鲜卑必在奢延水两岸广种苜蓿,改游牧为农牧。无论耕种还是筑城,临乡定当全力相帮。此乃国之大事。”母亲最后言道。
“臣等定全力以赴。”
五日一沐休。十日一大堂会。已成临乡惯例。散堂后,家臣各自出殿,在殿外穿鞋,又拾阶而下,穿宫门,出宫城,乘马车奔赴南港。
除去临乡令娄圭等人,官舍在临乡城中。诸如楼桑令乐隐、郦城令郭芝、督亢令管宁、西林令阎柔、益昌长卢节、容城长卢俭、南关长吕常、平曲长刘涣、南广阳长崔琰等,官舍皆在临乡各城。需乘车轮舟返回驻地。
“诸位留步。”
众人闻声回头,见右丞耿雍只手提袍,快步赶来。左丞崔钧已先行陪戏志才出西宫门,前往城中府邸。
“见过右丞。”耿雍年纪虽轻,却身居高位。众家臣先行礼。
“莫着急返回,且到我府中一叙。”耿雍笑道。
年纪最长的楼桑令乐隐,躬身相问:“敢问右丞,所为何事?”
“两件事。”耿雍伸出两根手指:“其一,大利匠城之城长人选。其二,着实心疼那一亿钱。”
“哈哈……”众人不禁抚掌大笑。
郦城令郭芝笑道:“下官亦想问右丞,为何太夫人言道‘驱虎吞狼,只行一半’?”
耿雍正欲开口,却转而一笑:“且到府中一叙。”
“右丞请。”众家臣先请。
“诸位请。”耿雍亦请。
家臣皆能臣,其乐融融啊。
1。130 抗颺虓虎()
众人这便乘车抵达耿雍府邸。
宾主落座,婢女送上香茗。
耿雍这便与众人共饮。
正值仲夏,睡莲盛开。池风拂面,暖意微凉。一时满室生香。
比起逼仄的楼桑,不可同日而语。
放下茶盏,耿雍这便言道:“将作馆来报,大利匠城已督造过半。岸边宅院,已有工匠、农人陆续迁居。急需城长及一众属吏,打理迁居、圩田诸事。主公远在西凉,军务本就繁忙。再说,便是六百里加急,往来亦颇费时日。时不我待。大利匠城,交由谁人之手,诸君可有良策?”
互相看过,楼桑令乐隐,起身言道:“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等皆儒家门徒,与墨门不通。若要妥善治理好大利匠城,还需在匠人中甄选。”
郦城令郭芝,亦点头道:“乐公此言大善。所谓‘士农工商,国之石民’,缺一不可。百工机械对临乡是何等重要,不言而喻。故主公在大利亭独置一城,欲借风水火利之便,专为良工善其事。城长之选,最好乃是匠人。方可事半而功倍。”
见众城令、长,皆点头。耿雍这便问道:“将作馆何人可用?”
管宁言道:“下官保举一人。”
“何人?”耿雍忙问。
“乃将作馆苏公孤孙,苏越。”管宁言道。
“可是设计机关马鞍,被主公大加赞赏的苏越,苏子度?”耿雍笑问。
“正是此人。”管宁笑答。
偷看耿雍面色,郦城令郭芝不禁摇头笑道:“右丞既亦钟意此人,又何须再问我等。”
被同僚揭穿,耿雍抚掌大笑:“所谓不谋而合。我与诸公,心有戚戚焉!”
南广阳长崔琰拱手道:“右丞高风亮节,不专权独断。主公所托其人也。”
众城令、长,纷纷起身行礼。
耿雍亦含笑回礼。
这便众人合议,定下大利匠城城长人选。
历史上的苏越,确是良工。亦是青史留名的人物。
建安二十五年(220),“王(魏王曹操)使工苏越徙美梨,掘之,根伤尽出血。越白状,王躬自视而恶之,以为不祥,还遂寝疾。”
南港。
硕大的船底舱,阴暗又潮湿。除去襁褓中的婴儿,所有羌人,不分男女老幼皆佩脚镣手铐,串锁在拥挤的船舱内。
一眼望去,密密麻麻不下千人。
此还只是一艘中等尺寸的楼船。据说最大的一艘能装三千。武帝曾造“可载万人,船上起宫室”的豫章大船。足见此时造船术之强悍。
不用担心有人逃走。茫茫大河,佩戴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