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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港口、水砦、船舶,皆属南港治下。首任泉州港长,便是左国相崔钧之兄,崔均,崔元平。
崔均乃崔烈长子,以忠直称。多年前,其弟崔崔州平出仕蓟国后,便由大兄崔元平接管崔氏商队。后崔元平举为议郎,便离开楼桑。年前称病辞官,一直在蓟国国医馆养病。遇黄巾逆乱,道路断绝,经左国相崔钧推荐,暂为泉州港长。
崔元平,曾掌崔氏船队,对水路、船舶,皆颇为熟悉是其一。其二,其人忠直,曾口出“铜臭”被买官太尉的老父崔烈追打。成为京中美谭。奈何一直不得重用。见朝政日非,身染沉珂。这便辞官归养,今出仕蓟国。
崔烈二子,皆出仕蓟国。何必多言。北地士人闻风而动,皆想法设法奔赴黄金台四方馆。不敢奢望登顶黄金阙,便是能升到三楼,亦是仕途亨通。
不料,将将安置好难民,又见大队官船,逆入渤海。船上所乘,皆是饥肠辘辘的妇孺。崔均急领巨马水砦官吏,妥善安置。又发放口粮,被褥。凡病患皆入楼船病舍,交由良医悉心救治。
得报蓟王领麾下重臣,亲来巡视。崔均急领官吏出水砦相迎。
“臣等,拜见主公。”两船交错停稳,崔均领泉州港吏,长揖及地。
“诸位免礼。”刘备伸手虚扶:“为安置数万妇孺,元平领诸位累日操劳,辛苦了。”
“臣等,不敢。”崔均再拜。
“且与我去营地一观。”刘备笑道。
“喏。”众人这才起身。
妇孺所乘,乃是官船。不宜久留。需早日返回黎阳津。转运兵士粮秣。为了安抚一路上担惊受怕,生死一线的妇孺,权且多住几日。待情绪平稳,再分批迁出,前往夏阳城安居。
刘备此来,除去探视妇孺,亦为抚其心。
战争的残酷,刘备又岂能不知。妇孺们一路上经历了什么,何必再问。除去抢在黄巾破城前,举家逃亡的冀州百姓。滞留在邺城周围的十余万口,如今只剩妇孺。家中壮丁,或入黄巾为力士,推动机关器。或被驱赶上城头,手持弓弩,以壮声势。却皆免不了一死。家中老人,即便侥幸躲过三河骑士的追剿。亦为了掩护妇孺逃亡,而死在黎阳营士刀下。便是其中健妇,亦在冲击港口时被乱箭射死。
不过是数日之间,十余万百姓,便死伤过半。
刘备为何恪守臣节,不轻起刀兵,便是此因。“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累累尸骨登上皇位,经历一轮“休克疗法”。待天灾人祸,社稷无以为继时,再血洗天下,推倒重建。皇朝更迭,不过是杀丁灭口,而已。何来救世。
宁为太平犬,莫作离乱人。
数万妇孺,便是斑斑血泪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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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视紧缩在船舱内,眼中全是惊惧,死死抱住怀中幼子的无数母亲。刘备真心不觉得。
拥挤的船舱,在刘备步入前,忽空出大半。全挤在后半部舱室的母亲们,用身体堆成肉墙,拼尽全力守护着怀中的幼子。她们已经失去了对同类的信任。
示意身后绣衣吏勿入。刘备自行步入船舱,稳稳站定,徐徐下拜,再缓缓起身。无需多言,迈步走到最外围的一个妇人身前,握住她死死陷入襁褓的双手。手背升起的暖意,让妇人不自觉的停止了颤栗。滚烫的体温,透着人性的暖。
轻轻仰首,与刘备目光一碰。妇人已无声泪流。满腔苦楚,竟不知该从何处说起。故园尽毁,家破人亡。丈夫、家翁、还有半大的子女,一个个死在路上。那种将生活的希望,一点点残酷剥离的痛苦,无法承受。
襁褓中的幼子,便是仅存的希望。
仿佛在向刘备展示,自己唯一拥有,可以拿得出手的珍宝。当妇人轻轻打开襁褓时,恶臭扑面。
里面没有婴儿,只有一颗被啃掉了半张面皮的男人的头颅。
许是她的丈夫,或是她的长子,或许谁也不是。她用襁褓裹着,或许只是想为自己保留一丝拼命活下去的念想。
至于半张破碎的脸,究竟被谁啃食。已经不重要了。
刘备从她手中,取出襁褓,放下一旁。将自己的头颅,轻轻放在妇人的手上。没有等来撕心裂肺的撕咬,只有无声的泪流。
“阿母,以后捧着刘备的脑袋,就食吧。”
刘备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的舱室。
麾下文武,齐齐跪地相迎。
泉州港长崔均更是五体投地。在他的眼中,举步维艰的刘备,溢着华光。
返回王宫。刘备先去见了母亲。
母亲取来一块糖饼,分一半给刘备。母子对坐而食,谁也没有多言。
许久,见刘备忽露出一丝笑容。
母亲问道:“何故发笑?”
“想到了孟德。”
“可是洛阳好友。”
“嗯。”
母亲没有再问。刘备却自言道:“即便天下人皆负你,还有我刘备,定不辜负。”
是夜,黎阳大营。
“都尉?都尉?”
“何人行刺!”曹操拔剑而起。
帐外这便答道:“虎牢关军令传到,都尉速速起身。”
“哦,升帐议事。”曹操翻身下榻,剑换左手,取冷水泼面,意识终是清明。这便梳洗披挂,入中军大帐。
坐地分金后,黎阳大营士气正盛。
待曹操入内,麾下将校,已齐聚。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曹操误打误撞,已尽收军心。可堪一用。
“见过都尉!”
“诸位免礼。”曹操在上首站定:“带信使。”
“报——”须臾,便有信使入内:“虎牙、轻车二将军,被困长社,车骑将军令都尉领黎阳营,星夜启程,南下支援!”
1。158 兵贵神速()
话说,虎牙将军夏育、轻车将军董卓,将虎牙营、雍营,并三辅募士,湟中义从,南下平叛。临行前,车骑将军卢植再三叮嘱,需稳扎稳打,切勿轻敌冒进。
虎牙将军夏育,并称“北伐三杰”,久经沙场,乃军中宿将。自当谨慎。
然,轻车将军董卓却急于立功。长驱直入,连胜几场后,目中再无他人。中了黄巾贼诱敌深入之计。眼看伏兵四出,截断退路。虎牙将军夏育,急忙率军来救,不料黄巾军波才部,倾巢而出,四面合围。二将屡战不得脱,只得退守长社,据城而守。
波才率军围城。时城中兵少,众寡悬殊,军中震恐。
便连夜派出斥候,向车骑将军求救。
邺城光复,汉军四面合围。眼看冀州黄巾覆灭在即。只需待张氏三兄弟授首,黄巾群龙无首,势必一溃千里。
就在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忽闻南路汉军却困守长社。若南路大军覆灭,波才率部北上,冲破大河封锁,与冀州黄巾上下夹攻,给予北路汉军重创。则局势危矣。
牵一发而动全身。
车骑将军卢植,急令骑都尉曹操将黎阳营渡河驰援。又令巡弋大河南岸的骑都尉公孙瓒,领兵接应。
无需等远赴蓟国的官船返回。上游延津已放下船来。曹操这便领兵渡河,在官渡登岸。
官渡大营,两位骑都尉入营门相见。
“曹都尉。”
“公孙都尉。”
见公孙瓒身后骑士皆乘白马。曹操这便醒悟:“可是白马义从。”
“正是。”公孙瓒为奢延属国都尉时,从鲜卑十四部招募千余勇士。并从右北平老家带来的八百私兵,组成两千具装骑士。盔甲、战马皆从蓟国贩来,称“白马义从”。
先前以官渡为据点,巡弋在大河南岸,追剿北渡黄巾,大杀四方,声名鹊起。“瓒每与虏战,常乘白马,追不虚发,数获戎捷,虏相告云:‘当避白马’。”黄巾更相告语,“避白马将军”。
公孙瓒所乘,正是满地打滚从刘备家槽头牵走的神驹白义。白马义从,或也得名于这匹千里神驹。
“听闻公孙都尉与蓟王师出同门。操亦与蓟王相交莫逆。你我二人既皆与蓟王为友,何不以表字相称?”曹操笑道。
“曹都尉所言极是。”公孙瓒这便抱拳道:“公孙伯圭。”
“曹孟德。”
“孟德,请。”
“伯圭,请。”
两人并肩入中军大帐。帐内居中放置的沙盘,甚是醒目。此物亦仿制楼桑。公孙瓒少年时,在楼桑求学多年,深得恩师真传,亦深受刘备影响。
除去大氅,公孙瓒取马鞭在手,指点沙盘道:“虎牙、轻车二位将军,现困于长社。南路黄巾主帅为波才,麾下有彭脱、刘辟、张曼成等贼将。各据坚城,犬牙交错,遥相呼应,呈割据之势。”
“卢帅可有将令下达?”曹操问道。
“恩师已令右中郎将朱儁同来驰援。待合兵一处,便向长社进军。”公孙瓒答道。
曹操手指沙盘言道:“荥阳、中牟,陈留,可有兵丁驻守。”
“三地皆有义军守城。”公孙瓒答道。
“如此,伯圭且在大营等候右中郎将。操自领麾下兵士先往中牟驻扎。”
公孙瓒这便问道:“恩师有令在先,当稳扎稳打,不可轻敌冒进。正因不听将令,虎牙、轻车二位将军,才中奸计,被贼人困于长社。孟德为何明知故犯?”
曹操笑道:“此一时彼一时也。《孙子·九地》云:兵之情主速。黄巾贼,士气鼎盛,正待一鼓作气,攻克城池,必无暇他顾。若拖日久,攻城变围城,贼人自当醒悟。那时,定广布斥候,抢占要冲,阻我南下驰援之路。”
“孟德所言极是。趁其立足未稳,当抢占要冲,一战胜之!”公孙瓒遂打定主意:“孟德且去中牟,我自去荥阳。”
“官渡大营又当如何?”曹操忙问。
“只需广布斥候,留足营士。右中郎将不日即到,且大汉沿岸蛾贼,已被我扫荡一空,当可无忧!”
“如此甚好。”曹操欣然点头。忽又问道:“陈留义军,何人统领?”
“‘八厨’之张邈。”公孙瓒答道。
“原是孟卓!”曹操大喜。
“孟德识得?”
“岂止识得,乃是操少时密友。孟卓以侠义闻名乡里。常接济贫困,助人为乐,即便散尽家财,亦在所不惜。四方少壮多有归附,与我、本初,皆是好友。”曹操笑道:“因名声所累,身受党锢,多年未仕。今党锢未解,却自募义勇,守备一方。待战罢,朝廷必破格重用。”
“原来如此。”公孙瓒欣然点头:“既如此,东路无忧矣。”
“事不宜迟,速速发兵!”
“好!”
河东郡,临汾县,东南密林。
久未露面的杨奉等人,一路披荆斩棘,艰难跋涉。赶在汉军围攻邺城前,从滏口径翻越太行山脉,日夜兼程,终于抵达此处。
杨奉累瘫在一株老树下。李乐、胡才,亦陪在左右。
须臾,韩暹打来清水,与众人取干粮分食。
肉干清水,寡淡无味,难以下咽。见杨奉眉头紧锁,一脸丧气。韩暹左右看过,见四处无人,这便伸手入怀,取出个巴掌大的葫芦。小心拧开壶塞,还未来及伸头去嗅,已浓香四溢。
杨奉猛抬头:“何来翠玉琼浆!”
韩暹憨笑:“临走时,怀揣半壶,一直未舍得喝。”
“切勿多言,速速分来。”被勾起腹中馋虫,杨奉如何能忍。
“大哥……此酒金贵。需涗(shui)足水。”韩暹一脸肉疼。
“涗水、涗水!”几人这便将水囊,聚拢到一处。
涗水,便是指兑水。“盏酒涗于清”,“凡酒初成皆浊,以清者和而泲之,谓之涗。”
韩暹稳稳握住葫芦,轻轻歪倒,每个水囊各滴入数滴。见杨奉脸色不善,便又讪笑着多滴了数滴入大哥水囊。
杨奉这才作罢。
将酒水小心晃匀。杨奉便急不可耐的仰头灌下大口。虽只有丝丝酒味入舌,时下亦堪比琼浆甘霖。
只可惜不等细细品咂,酒味便已先行散去。
“唉!”杨奉一声长叹。想着洛阳时的富贵荣华,不禁悲从心起。流下几滴男儿泪。
“大哥……”个中滋味,李乐、胡才,又岂能不知。
“大哥。”韩暹又见四处无人,这便低声问道:“那夜,右丞当真留有耳语?”
“嗯。”杨奉轻轻点头。
韩暹正要追问,忽见人来,这便住口。
“杨渠帅,郭渠帅有请!”便有一黄金斥候赶来通报。
“知道了。”杨奉这便起身,向谷中走去。
1。159 白波立寨()
谷外巨树参天,谷内却绿草如茵。许多头包黄巾的力士,正伐木造屋。谷口处的缓坡,已排下桩柱,乃为造障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