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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第4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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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朝堂先放出风声。待平衡各方诉求,方才付诸笔端,公布天下。历来大赏皆如此。

    其中,若有人对赏封不满,便可趁机活动,再谋重赏高就。那些忐忑不安,有功亦有过,或无功无过却深陷局中者。便可忙去结交各路神仙,以求谋个好结局。

    冀州六王,便是深受其害的“局中者”。

    黄巾势大,六国沦陷。守土不利,乃至家园被占,祖陵被毁。六国主难称无过。然黄巾逆乱,六国饱受其害,亦是苦主。且六国主只收租赋,并无治国理政之权,便是有心杀贼,亦无能为力。

    料想,皆是汉室宗亲,同气连枝,陛下当会体恤。却也不可不防。万一有人面进谗言,引陛下不快。轻则削县,重则除藩。坐等尘埃落定,悔之晚矣。

    六百里加急,送到大震关。与诸谋主商议,刘备遂书传洛阳,命右丞贾诩代为打点。贾诩先已问过黄门令左丰,替六国苦主进言,无需多少钱。一国千万,足矣。

    六国便是六千万钱。由黄门令左丰牵线,郭胜、张让等十常侍,替六国进言。六国主非但无罪,还各免了三年税赋。六国主这才心安。诏命下达,遂入蓟王宫辞行,携家眷,各自就国。

    冀州六国主,尚且如此。可想而知,平乱一干人等,为谋个好结局,是如何上下奔走。尚书令曹节府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宾客盈门。

    本朝政令,皆出尚书台。曹节手握大权,求他自然是对的。

    黄巾之乱,牵扯甚广。除去平乱诸将,兵祸之地的地方官吏,亦深陷局中。“守土有功”亦或是“督战不利”,不过在尚书令曹节一念之间。四字之差,所涉官吏之结局,却是天壤之别。如何敢慢待分毫。这便倾尽全力,散尽家财亦不足惜,只求尚书令“笔下留情”。只需能保住官位,今日花出去的金玉珠宝、满车铜钱,他日自当再赚回。若官位不保,万事休矣。轻则只身下狱,重则抄家灭族。

    试想。黄巾之乱,波及大汉十三州之八。又涉及关东多少,大小官吏。

    曹节府前里道,累日被车马障塞。足见一斑。

    消息传到宫中。诸如张让、赵忠等十常侍,又如何能不眼红。

    尚书令,实在是大大的肥差。

    然,老大人一日不死。便一日不会令手中大权旁落。便宜他人。

    老而不死,求之不得,如之奈何。每每念及此事,十常侍们,便一阵长吁短叹。诛杀曹节?十人还没这个胆。

    数日后,程夫人再回。

    “如何?”入密室,养父程璜问道。

    “如阿父所言。”程夫人低声道。

    程璜眉头随之舒展:“太后,果不欺我。”

    “阿父……”程夫人思量再三,仍忍不住问道:“是何人也?”

    程璜龇牙一笑:“为父便是说了,女儿又敢听否?”

    程夫人轻轻颔首:“父亲言之有理。”

    转而又问:“此事又为何干系我程家十年富贵荣华。”

    “皇长子乃何后所生。何后出身卑贱,陛下不喜。王美人出身清白,又得宠爱。故陛下似有废长立幼之心。”程璜言道:“若窦太后扶保王美人之子继承大统。则与永乐董太后、何后,呈鼎足之势。董太后与何后争权,必势不两立。于是窦太后便成关键之所在……”

    老父话说一半。程夫人仍旧懵懵懂懂。

    窦太后本可置身事外,为何要深陷立储漩涡。再说,窦太后无权无势,窦氏外戚已被残杀殆尽,如今只剩孤家寡人,内外无援。若与何后结怨,何后一杯毒鸩,便可令窦太后驾鹤西去。

    窦太后何其不智也。

    老父为何偏要与无权无势,无欲无求的窦太后结盟。

    想到此处,忽灵光一现:“莫非……阿父让我探查之人、事,便是,便是……强援!”

    程璜轻轻颔首:“我儿果然聪慧。”

    转而一想,又不对:“内宫之争,乃人臣大忌。再说,如何,如何……”程夫人越发觉得此事,不可思议。云山雾罩,无从捉摸。然又牵扯到一场极大的宫廷危机。说是血雨腥风,亦不为过。只怕稍有不慎,满盘皆输。心念至此,不由得,眼露惧色。

    “见吾儿露怯,老父足可瞑目。”程璜甚是欣慰:“吾儿贯为死士,常不避生死,亦不知惧怕。如此行事,恐难善终。今既知‘遇事三分怯’,老父身后之事,可尽托吾儿矣。”

    “阿父,又当如何?”程夫人咬牙问道。

    “稍安勿躁。”程璜笑着安抚:“待为父见过曹节再说。”

    “阿父竟要与曹节联手?”程夫人又一愣。

    “然也。”

    西园,西邸。

    收到黄门令左丰口信。潜心侍奉在王美人及二皇子身侧的中常侍吕强,这便出宫与曹节、封谞相见。

    洛阳小市,金水汤馆。

    三楼精舍。

    更换浴袍,由侍者引入。见曹节、封谞已先到。吕强这便先行礼:“见过尚书令,永乐太仆。”

    “见过吕常侍。”二人亦起身回礼。

    为三人牵线搭桥的黄门令左丰,却并未出现。

    “收到少令口信,不敢耽搁。却不知,尚书令因何要见我?”吕强素来清忠,并非与曹节同路。

    “并无大事。”曹节笑答:“今日请吕常侍与封常侍,一为叙旧。二来,乃有一事,求问二位。”

    “何事?”封谞问道。

    “今有议郎上疏,涉及王美人兄长(王)斌。”说着,曹节便将简书从袖中取出,交由二人过目。

    封谞看完,又转交吕强。

    待吕强看完,曹节试问道:“不知吕常侍以为如何?”

    吕强不动声色:“尚书令以为当封何职?”

    “可为执金吾,封都亭侯。”曹节开价颇高。

    吕强轻轻点头:“如此,吕某便替美人谢过尚书令。”

    见吕强并未推迟,曹节大喜:“皆为陛下分忧,何必言谢。”

    封谞察言观色,亦喜道:“王美人亦常思念孤兄。今能入朝任职,亦了却美人夙愿。想必,陛下亦颇多欣慰。”

    饶是清忠如吕强,亦无法拒曹节之善意。

    此,亦是笼络。

    三人小酌数杯,吕强告辞先回。又陪封谞饮了数杯,曹节这便返回。

    车入府中。便有心腹来报:程大人深夜来访。

    “程璜?”饶是曹节,亦不由一愣。

1。58 夹缝求生() 
若是往常,曹节定会避而不见。

    然今时不同往日。老一辈宦官,人才凋零。相互残杀,所剩无几。放眼望去,能与己比肩者,唯程璜而已。

    却不知,今日所为何来。

    心念至此,曹节这便言道“书房相见。”

    “喏。”

    曹节自行赶往后院书房。须臾,程璜便由府中心腹引入。

    “曹常侍。”程璜先行礼。

    “程常侍。”曹节亦回礼。

    “冒昧来访,还望尚书令海涵。”程璜甚是谦卑。

    “却不知程常侍深夜到访,所为何来。”曹节直问。

    “乃奉窦太后之命,有机密要事与尚书令相商。”程璜直言。

    曹节心中一动“太后所命何事。”

    “重开党锢。”程璜言道。

    “来人,送客。”曹节面色如常,怒从心起。

    “且慢!”程璜却言道“尚书令容我一言。”

    “话不投机,何须多言。”曹节冷笑“程常侍莫非忘了,欲将我等除之而后快者,便是党人。”

    程璜言道“事关生死,如何不知。然此一时,彼一时也。敢问尚书令,若重开党锢,令党人复起。我等内官,还会互相争斗否?”

    “……”挥手驱散冲入书房的一众心腹,曹节试问“程常侍,欲行驱虎吞狼之计乎。”

    “不仅如此。”待曹节心腹皆退下,程璜这才恳言道“今若开党锢,党人虽得以重入朝堂,然待积势而成大害,至少需十年。十年之后,你我皆已入土。便让‘十常侍’等人,与党人恶斗便是!今若不开党锢,尚书令扪心自问,能得善终否?或不出二三年,以张让、赵忠等人为首的‘十常侍’,便将夺权。那时,我辈人才凋零,垂垂将死,如何能与之相争。”

    此,亦是曹节心结之处。

    “两害相权取其轻。党人乃是后患。十常侍与你我,才是心腹大害。何不驱猛虎,以解燃眉之急。”程璜字字诛心。却又字字入耳。

    “窦太后久已不问政事。朝中内外,亦无人相助。程常侍为何投入窦太后门下?”曹节笑问。

    “无它,同病相怜。皆老无所依,不想死后无葬身之地耳。”程璜一语中的。

    “好一个,老无所依!”曹节一声长吁“数日前,二位太后同游上林苑,观百戏。翌日,程常侍便轻身入宫,自投窦太后门下。其中可有关联?”

    “不瞒尚书令,二位太后已结血盟,相约共保‘贵子’登基。”

    “原来如此!”曹节这便醒悟“此乃永乐与长秋,二宫之争。如此,窦太后便得一线生机。”

    “我等又何尝不是夹缝求生?”程璜言道“如尚书令所言,永乐宫与长秋宫相争,令窦太后得以偷生。党人复起,再与外戚勾结,必诛内官。如此,我等亦可在十常侍与党人之争中,幸免。”

    话已至此,利害关系,毋需多言。曹节又道出心结“前窦大将军,及窦氏一门,皆死于我等之手。窦太后岂无报仇之心。”

    “诛窦氏者,乃是王甫。与尚书令何干?再说,此一时彼一时。今时今日,窦太后不过为自保,又岂能暗害同党。”程璜话锋一转“再说,尚书令杀我二婿,又逐我出宫,将满十载。今夜,我却不计前嫌,登门拜访。你我之仇,可比窦太后乎?”

    “两害相权取其轻。”生死之间,大敌当前。曹节遂下定决心“若解党锢,还需一人相助。”

    “何人?”程璜心知肚明。

    “蓟王刘备。”曹节掷地有声“若无蓟王出面,党锢断不可解。”

    “蓟王当面,无需你我费心。”程璜笑道。

    “哦?”见他信心十足,曹节心又一动“莫非,蓟王亦与永乐宫结盟。”

    “非是永乐宫,而是陛下。”程璜言道“先时,中常侍吕强,自请入西园,服侍王美人及皇次子。传言便是受蓟王之托。后王美人在西邸宴请蓟王,又传二人以兄妹相称。陛下对蓟王百般恩宠。中西域而立幕府,又封王爵者,今汉宗室凤毛麟角。何也?”

    曹节岂能不知“陛下欲以宗室制衡外戚。”

    程璜又言道“若再往深处着想陛下欲以蓟王制衡外戚何事?”

    “立储!”曹节幡然醒悟。先前未看清之时局,顿时豁然开朗。

    “然也。”程璜叹了口气“蓟王固然人中龙凤,天家麒麟。而陛下却枉顾诸多宗室禁忌,给予蓟王兵权、治权,财权。蓟国国政,皆放归蓟王。西域幕府,亦如此般。如此恩宠,正因蓟王乃是豪杰。何为豪杰?知恩图报,忠义两全。千金一诺,百死不悔。试想,蓟王身受陛下如此大恩,又岂能不尽心竭力,辅佐幼主。”

    “蓟王行事,确与我等不同。”一席话令曹节如拨云见日“正因废长立幼,太过艰险。陛下才立蓟王为辅汉大将军,又令其手握大权。如此,才能与何进分庭抗礼。升平之年,传承有序。何后外戚,终是陛下心头大患。”

    一通百通。

    一言蔽之陛下立蓟王,便是为行“废长立幼”开道。

    “知子莫若母。”程璜笑道“董太后必知陛下心意。故才结好窦太后。窦太后本被禁云台,如今亦稍有得解,可在南宫行走。此乃董太后,投桃报李也。”

    “果然是夹缝求生。”曹节叹道“正因永乐与长秋二宫相争。窦太后才稳如泰山。倘若有一方暗害,必被另一方抓住破绽。于是双方皆投鼠忌器,皆不敢妄动。”

    程璜一声嗟叹“亦如我等这般!”

    曹节亦惨笑“党人未除,张让等人又岂敢内斗。若害我等,必被党人抓住破绽,亦是不死不休之局也。”

    说到此处,程璜忽问“尚书令可知前永巷令徐奉下落。”

    “未知也。”

    “此人干系重大,务必要在何苗将其缉拿归案前,先行除去。”程璜言道。

    曹节亦点头“我已知晓。”

    洛阳太仓。

    越骑校尉曹冲,仰望天梯缓缓升上折桂馆。这便长出一口气。

    如前所说。升太仓折桂馆,亦非只为纵情享乐。蟾宫之上,亦是‘诸园赎人’之所。家中若有亲眷被禁在诸陵之中。亦可升太仓赎人。钱货两讫,确认无误。便可将人从折桂馆领走。

    此乃曹节等人,一大进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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