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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豪侠拱卫中庭。一般宵小,插翅难入。幕府后院,附楼皆被辟成京畿游侠精舍。后院角门,与马市一街之隔。游侠多经此出入。对外称“幕府游徼”。领二百石俸。听命于右丞贾诩。平日走街串巷,搜集洛阳风传。精通左道旁门。
与西域都护府类似。殖货里辅汉大将军幕府,亦改造成战争坞堡。由前堡,后堡,中庭三部分组成。每院各有主楼一座,东西附楼。前后谯楼(门楼)。三院皆设四面角楼,以覆道飞架。殖货里虽近马市,却路不拾遗,皆因有幕府震慑宵小。
入中庭。刘备直升寝宫。三十侧妃,急忙迎上。
龟兹妃白卓柔声唤道:“夫君?”
“无妨。”返回寝宫,刘备终找回一丝暖意。环视宜嗔宜喜,螓首蛾眉。刘备强颜欢笑:“各自安睡。为夫无妨。”
“喏。”知夫君无碍,白卓遂领众妃,返回各自寝室。中庭二、三、四层,皆为寝宫。内设楼梯,只有二层辟有入口。天梯亦只能直升二楼寝宫与五楼书阁。三、四两层楼,唯有从二楼内楼梯登上。
“王美人如何。”留下侍寝的窦氏忽问。
“毒发身亡。”刘备轻声答道。说话间,王美人斑斓尸身在脑际一闪而过。刘备仍不住恶寒。
何氏目光清冽无波:“何人投毒。”
“未知也。”刘备轻轻摇头:“三日内,当见分晓。”
见何氏心事重重,刘备好言宽慰:“无妨。既入我门,便与先前种种,再无干系。此事,出自天家门内。与我无关。”
“夫君之意,妾已尽知。”何氏柔然下拜。
不久,便有小黄门来报。陛下抱恙,朝会取消。何日复起,亦无准信。
“皇后五日一上食(献食),食赐上左右酒肉,留宿,明日平旦归中宫。”按照旧仪,皇后每五日(休沐)献食陛下,并赐陛下左右近臣以酒肉,留宿在陛下寝宫,翌日平旦方归长秋宫。
因陛下久居西邸,上食之礼,名存实亡。陛下与皇后,各有宫室近臣,除非一些必须同时出场的大典,互相少有往来。
正因西邸自成一派。刘备又令中常侍吕常等人日常陪侍。故一干人等,便想下毒暗害,亦鞭长莫及。王美人母子,才能续命至今。
奈何窦太后上寿,礼仪隆重。陛下又有心扶植次皇子。于是将王美人带在身边,与何后一同出席。
离开了西邸,这座陛下和蓟王,联手打造的避风港。心怀叵测者,终于觅得良机。在席中下毒。类似毒药,毒性因人而异。此人必精通药理。才能掐准时机,待返回西邸,方才毒发。席间王美人又饮美酒,本就微醺。故毒发晕眩时,并未在意。陛下亦大意,未及深想。相伴入眠,乃至后半夜毒性深入,无可救药。
即便陛下追查。受牵连者,亦多是窦太后永安宫中之人。幕后主使,断难查清。
窦太后孤家寡人。与世无争,又素与董太后一心。何必暗杀王美人!且还择在自己寿宴下手。何其不智。
最大疑凶,便是何后。
不仅刘备如此着想。惊悉王美人暴毙,洛阳城内谣言四起。隐隐约约,皆指向何后。
陛下对外宣称,王美人乃“无端暴毙”。并未言及“射罔之毒”。然,王美人死时惨状,早已传开。众人纷纷猜测,正是此毒。
又传闻,陛下欲再行废后。
长秋宫。
帘内帝后,面沉如水:“何人下毒。”
“这……”大将军何进欲言又止。
“嗯?”何后又瞥向河南尹何苗。见何苗表情如出一辙,何后怒极反笑:“莫非二位兄长,竟也以为真凶是我不成!”
“这……”换作何苗讪笑道:“王美人既亡,皇后乃除一心腹大患。又何必,又何必……动怒。”
何进亦劝道:“此话在理。子以母贵。如今母死,何来贵子。皇后之位,从此坐稳。”
“正因时人皆如此想。才有滔天之祸!”何后怒道:“陛下已生废后之心,又当如何!”
“哼!”何进冷笑:“洛阳八关,北军五校,皆握在我手。陛下岂会不分轻重缓急,弃江山社稷于不顾,一意孤行。”
何后冷笑:“大将军莫非忘了蓟王。”
“这……”何进不由一滞。
“传闻。蓟王车驾,夜入西邸。王美人弥留之际,唯见蓟王一人。又传闻。蓟王美人横抱,与陛下四目相对,皆涕泗横流。换言之。陛下与蓟王,王美人与蓟王,皆情深义重。或如传闻。蓟王真就与王美人,义结金兰。试想,义妹横尸眼前,便是蓟王,又如何能善罢甘休。”何后字字锥心:“城外函园,有一万幕府强兵虎视。幕府五校天下知名。大将军胜算几何?”
1。5 空穴来风()
“蓟王不过一藩王。岂能与朝廷作对?”何进强辩道:“无陛下诏令,便有千军万马,蓟王又岂敢擅动一兵一卒。”
何苗忍不住反驳:“如大将军所言,若无陛下诏令,何人敢擅动?”言下之意,先前所说,八关在手,五校在握,亦是废话。
何进嘟囔道:“陛下既已言明,王美人乃‘无端暴毙’。便有息事宁人之意。皇后何不……”
“大兄且明言。”何后不置可否。
“先时,皇后从十常侍处,得宝钞五块。后有小妹婚配,母亲又收聘礼颇丰。何不凑足钱货,罚铜抵罪。”何进索性挑明。
“好一个‘罚铜抵罪’。”何后一声冷笑:“大兄是让我含冤认罪?若如此,便坐实毒害王美人之冤情。却让真凶逍遥法外。今日能害王美人,焉知他日不害我乎!”
何苗一愣:“莫非,当真不是皇后下毒?”
“放肆!”何后怒叱。自家兄弟皆不信,何况旁人。
“皇后息怒。”何进急忙赔罪。何苗更是扑通下跪,以头触地。
“为今之计,当先熄圣怒,再……”语气一顿,何后转而言道:“守好关隘,勒令麾下不得妄动。切莫再生事端。”
“喏!”见何后似有定计,二人急忙告退。转身时,目光一碰。二人眼中皆是疑问:当真不是皇后?
目送二人离去,何后气势骤松。帘后枯坐许久,忽然开口:“来人。”
“老奴在。”中常侍郭胜,趋步入内。王美人之事,谣言四起。便是十常侍,亦纷纷言指何后所为。赵忠、张让,逼问实情。郭胜百口莫辩,只得避入长秋宫中。寸步不离何后左右。死无对证。这盘脏水,如何能认领!
“宫外……”何后刚起了个头,见他脖子一缩,旋即打住。再开口,已清冽无波:“舞阳君何在?”
“濯龙园华云行宫。”郭胜答道。何后母舞阳君,一直暂居在濯龙园内。
“移驾濯龙园。”何后当机立断。
“喏。”
东郭殖货里。
金水闭市,大将军府亦闭门谢客。里中豪商,亦有听闻。皆关门闭户,本该摩肩接踵,热闹喧嚣的殖货里,竟门可罗雀,车马日稀。足见此事,影响之恶劣。
幕府前堡,大堂。刘备正襟危坐。文臣武将,齐聚一堂。
“许非皇后所为。”贾诩语出惊人。
然刘备却面色不变:“文和且说来。”
“只因太过瞩目。皇后害美人之心,洛阳路人皆知。只因陛下迟不立储。风传,皇长子‘轻佻无仪’为陛下所恶。故欲立贵子为帝。所谓‘枳句来巢,空穴来风’。废长立幼,必事出有因。何后得闻,自当辗转反侧,寝食难安。正因事关利害,才需谨慎相待。一不留神,便会遭万夫所指。且若行事不密,授人以柄。陛下盛怒之下,一道诏令,便可废入暴室(狱),祸及全家。何后又岂敢,如此轻易行事。”贾诩不愧善度人心。
一段话,可谓字字珠玑。
刘备轻轻点头:“正因会被千夫所指。故何后不敢轻杀王美人。”
“主公明见。”贾诩再拜。
“若如此,还有何人?”刘备问道。
“……”四大谋主互相看过,便由左丞荀攸言道:“许是董太后,亦未可知。”
“公达何出此言?”刘备轻问。
“董太后为陛下生母,乃下最信任之人。若王美人‘无端暴毙’,陛下势必将贵子,交由永乐宫抚育。待贵子长成,承继皇位。自当奉永乐太后为尊,不与何后一心。那时,窦氏外戚,自当一门勋贵。且……”荀攸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刘备微微仰首。
“年前。永乐太后甄选‘逐鬼童子’。年龄皆与‘贵子’相仿。今王美人暴毙,陛下若将贵子交永乐宫哺育,一众逐鬼童子,皆成——替身!”荀攸咬牙说完。
再抬头,刘备已泪流。
“大哥!”见刘备无故流泪,关羽,张飞如何能忍。
四大谋主,各自唏嘘。以主公之明,必然也想到了。童子非为逐鬼,而充贵子替身也。
换言之。或是董太后与陛下,早有预谋。仿效武帝,杀其母,立其子。再嫁祸何后,趁机废黜。一石二鸟。
皇长子(刘)辩,出生前。陛下与嫔妃所生数位皇子,皆先后夭折。于是,皇子辩出生后,并未养在宫中,而是养在道人史子眇家,不敢称其本名,只唤“史侯”。因史子眇颇有道行。何后欲借其道法,护皇长子周全。陛下亦默许。
许是未曾在身边长大,陛下并无多少骨肉亲情。且“史侯”自幼生养在方士之家,缺少皇家贵气。加之,何氏一门外戚势强,故为陛下不喜。
王美人身亡,贵子必失依靠。为护其周全,董太后未雨绸缪。豢养年龄相当的黄门童子,作为替身。与贵子相伴长大。旁人又岂能得知,谁是真龙血脉。
“二弟,三弟,速回大营。守卫函陵,无令寸步不离。”刘备已止住泪痕。
“唉!”张飞抱拳领命。
“主公欲离京否?”贾诩已洞悉上意。
“然也。”刘备素来利落:“王美人之死,祸起萧墙。大汉深宫,刀兵将起。我等不过外臣,岂能置身其中。自当远离辟祸。”关键是,王美人死因不明。至于谁是真凶,陛下多方权衡,势必无疾而终。刘备焉能不心寒。
“只怕,生死关头,无论陛下,还是皇后,皆不肯善罢甘休。”贾诩素有先见之明。
“大哥想走,何人能留!”张飞掷地有声。
便是关羽,闻言亦微微睁开条眼缝。
“待王美人入土为安,孤便上表,返回陇右。”刘备目视群臣:“切莫另生枝节。”
“喏!”
濯龙园,华云号,皇后行宫。
“拜见皇后。”舞阳君伏地行礼。
“母亲快快请起。”母女相见,并无外臣,无需垂帘。
“遵命。”舞阳君这便起身。举手投足却颇多生分。
何后心中一黯:“莫非母亲也信了流言。”
“这……”舞阳君终归是妇人,并无城府。这便含泪相问:“可是皇后所为?”
1。6 破财消灾()
何后闻之落泪:“母亲也信不过女儿吗?”
何氏乃小户人家,自幼长在市井。左邻右里,便有些许矛盾,亦不过争辩几句。面红耳赤、口干舌燥便也罢了。总归是家长里短,不值一晒。若无深仇,又岂会置人于死地。且何父在世时,为众人撑起一份殷实家业。好比大树遮风挡雨,舞阳君深居简出,何尝见过如此血腥手段。
转而一想,总归是亲手养大。舞阳君断难相信,自入汉宫门后,何后性情大变,竟阴毒如斯。
“果真不是皇后所为?”
何后以手指天:“王美人之死,若与我有半分干系,天人共戮,不得善终!”
“呸呸呸!切莫发此毒誓。”舞阳君急忙阻拦:“皇后所言,我已全信。我已全信……”
言罢,母女各自垂泪。
须臾,何后这便言道:“无怪母亲生疑。便是两位兄长,亦听信流言,让我‘罚铜免罪’。”
“那对不成器的竖子,愧为人兄。”舞阳君反安慰何后道:“皇后切莫伤神,总归是自家兄弟。想必,想必……”
见母亲六神无主,何后微微叹息:“以己度人,母亲可知。陛下,亦如此想。”
“陛下?”舞阳君神色慌张:“这可如何是好。”
何后言道:“正如二位兄长所言。为今之计,唯有‘破财消灾’。”
“对,对,对。”舞阳君连连点头:“当学张常侍、赵常侍,罚(铜免罪)……破!破财消灾。”
“陛下已生猜忌。若无足量铜钱,上下打点。或起废后之心。”何后垂泪道:“那时,我家当步先宋皇后之后尘,满门伏诛。”
“这可如何是好……”舞阳君惊慌失色,全无主意。妇道人家,何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