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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晒池”类比梯田。乃是指从滩底到滩上,层层构建的盐田。因势利导,因地制宜。设七层或九层。
得蓟王神鬼乱舞版图,将作馆不敢怠慢。立刻着手研发晒盐技艺。
命良匠取来海水,送入琉璃暖阁。分装入方格匣中,趁冬暖阳,连日曝晒。果见盐晶。
夏公、苏伯,乃至馆中大匠师,皆喜上眉梢。蓟国先有水田,后有盐田。如何能不兴盛。
书报主公。刘备大喜。这便命上计署奔赴长芦、长汀二县,实地测量,估算。
不日回报。
言:三百里滩涂,可辟盐田百万亩。粗略算来,或可得盐,一千万石。
今汉,盐价最低为每石四百钱,最高达每石八千钱。正常年份,盐价约为每石八百钱。时下只高不低。便以每石八百钱计,亦可得八十亿钱。
刘备终于明白,何谓“渔盐之利”。
所谓“天下之赋,盐利居半”。待二县盐田建毕,蓟国何止富甲天下。
关键是。除去人工,晒盐几乎没有成本。
上计令陈逸又进言道:问过薮中渔翁,渤海湾日晒充足。满打满算,百万盐田,年可得盐一千六百万石。
远超书报一千万石的预估。
若真如上计令所言,那便是“百亿之利”。
换言之。每亩盐田,年产食盐十六石。盐价高于谷价。盐产高于田产。雍奴薮,真乃渤海明珠。有大利于国民。
听闻长芦、长汀二县,三百里寸草不生的盐渍海滩,可劈出百万亩盐田。亩产十六石,年可得百二十亿钱。
这还了得。
两位国相,急忙调派人手。前往二县,围海造田。
谁曾想。盐田亩产近乎三倍于水田。且盐价又三倍于谷价。如此暴利,竟来自寸草不生的海滩。二国相虽将信将疑,却又满怀期盼。数月之后,当见分晓。
蓟国家大业大。左支右绌,积少成多。笔笔皆是天文数字。尤其是陇右流徙羌人。若四年期满,不愿再留牢城,携庸金返归老寨。巨款当如何渡支,乃压在二国相心头的,千钧重担。
关键是,种田发不了财。
王上又不许抬高谷价。天下缺粮,奇货可居。却仍作价三百蓟钱。铸币亦需原料。无论是东凌矿上铜锭熔炼开采,还是两汉旧币新铸,皆受时限。
今忽闻,有百亿之利,横卧在渤海上湾。
不毛之地,可解燃眉之急。如何能不欣喜若狂。
刘备也是一惊。只知后世长芦盐场,十分有名。芦台场所产之盐,堪称海盐佳品。色白、粒大、质坚、味原,因而有“芦台玉砂”之称。
竟不知,产量如此之高。盐田一亩,年可得盐十六石。
果然天助我也。
不出意外,“蓟盐”当紧随“蓟茶”、“蓟马”、“蓟书”、“蓟铁”等,成为丝路新名产。
十二月,己巳,赦天下,改元“中平”。
称中平元年。
盐田之事,虽未公之于众。然蓟国上下,且皆有风闻。蓟王天家麒麟,盐田之法,既出王上之手。又经将作馆验证,必不会有差。
然百万亩盐田,盐户何来?
事实上,时下盐民煎盐,相当辛苦。
从制盐到售卖,后世述其有“四苦”:“晒淋之时,举家登场,刮泥汲海,流汗如雨。隆冬砭骨,亦必为之,此‘淋卤之苦’也。煎煮之时,烧灼薰蒸,蓬头垢面,不似人形。酷暑如汤,亦不敢离,此‘煎办之苦’也。寒暑阴晴,日有课程,前者未足,后者复来,此‘盐之苦’。客商到场,无盐抵价,百端逼辱,举家忧惶,此‘赔盐之苦’也。疾病死丧,尤不能堪。逃亡则身口飘零,复业则家计荡尽,去往两难,安生无计……”
蓟国种田,其实不苦。从耕种到收割,皆有畜力机关器。奈何盐田,乃初创。先时必以人力为主。若以一人一亩计,当需百万之众。若一人十亩,亦许十万壮劳力。
蓟国太学坛,近期博论,便以此为题:“试论盐田利弊”。
双方辩手,引经据典,振聋发聩。再合国政,旁听学子们,纷纷醒悟。
百万三韩,便是人力之源。
王上名“备”。向来万事皆备,果不奇然。
1。39 天予吾王()
四夷五胡,化外野民。
按我大汉的世界观而言。周遭尽是些“野怪”。其巢穴,能耐极苦,且暴兵快。常不出数十年,青壮已漫山遍野。杀之不尽。
“马韩人知田蚕,作绵布。出大栗如梨。有长尾鸡,尾长五尺。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不贵‘金宝锦(jin ji,丝织品和毛织品)’,不知骑乘牛马,唯重璎珠,以缀衣为饰,及‘县(悬)颈垂耳’。大率皆‘魁头露(不戴帽,露出发结)’,布袍草履。”
“邑落杂居,亦无城郭”,“作土室,形如冢,开户在上”。
或形似游牧毡帐。不可能全用土砌。从建筑学角度而言,十分不安全。有两种可能,其一,墙壁皆为石砌,顶部覆以茅草、毛毡遮盖。其二,墙基为石切,墙壁及顶部,乃荆棘编织,或树枝搭建。再内外涂泥,火烤硬化。类似土室,或有少半,沉入地下。为驱寒保暖,亦为稳固。故而“开户在墙壁上方”。并非指在屋顶开个天窗。
此种程度的文明,不是野怪,还能是什么。
关键是,毗邻煌煌天汉,高楼华夏。竟还住在土冢之中。“不知跪拜,无长幼男女之别”。让胸怀天下的蓟王,如何能忍。
不知跪拜,意味着无“上下之分”。再加更无“长幼男女”之别。可想而知,土冢之中,种辈何其多也,亦何其乱也。甚至比羌人饶妻制,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据半岛南部二郡之地,三韩竟有百万之众。足见一斑。
此乃天予吾王也。天予不取,必遭天谴。
遍地土冢,不利车马。破屋如掘坟,亦殊为不易。抄掠起来,事倍功半。何况狡兔三窟,智者不为。能诱其自行归服,乃上上之选。如何才能……引蛇出洞。
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胁之以威,诱之以利。
试想。不贵“金宝锦”,不知“骑乘牛马”的三韩野民,最大吸引,又是何物?
自是男女之事啊。
听闻邪马台国有十万妙龄少女,嗷嗷待哺。三韩青壮,早已日思夜想,蠢蠢欲动。关键还是有偿啊。
用后世的话说,免团费,免船票,包吃住,送老婆,游山玩水还可得年金一万。
诚意扑面。
若是旁人,焉能轻信。然此好事,却语出蓟王之口。蓟王威信天下,从未食言。便是三韩,亦妇孺皆知。
须知,三韩与倭国,皆还处于“后部落联盟向初级封建过渡时代”。三位韩王,不过是众多部落共同推选的话事人而已。名义上,对国中各部,拥有松散的统治权。实权,更多握在各部渠帅手中。
三位韩王,因一己私利,不愿渡海布种。
然麾下许多部族,已急不可耐。
倭女究竟如何,不得而知。然再差,又能差到哪去。所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终归应有尽有,功能齐备。
挺好。
整整一个冬季。蛰伏在土室之中的三韩青壮,皆浮想联翩。
渤海属内海,洋流较弱。加之大量淡水注入,故冬季结冰。出辽东半岛,便不见冰封。其南津港,终年不冻。倭国大半港口,亦是不冻港。换言之,冬季南津与邪马台之间,亦能正常通航。
时下,凡言两地间距,乃指“里程”。并非直线距离。
诸如史书上云,西域诸国,距长安几何,皆是指里程,绝非直线距离。时下没有一条路,是笔直的直线。即便后世,亦少有。
路上还好。毕竟有记里鼓车,堪称神奇的机关器。“一里击鼓;十里击镯”一路驶来,只需记下鼓镯相击的次数,便可得知二地间的大致里程。只需是走同一条道,相差便不会太大。
然,凡牵扯到跨海航行,二地间的里程,变会差到离谱。究其原因,便因无法准确计量。
海上里程,通常采用“平均法”。一艘海船,从此地行驶到彼地,用时几日。若可提前得知二地里程,便可算出海船的日均里程。如此一来。先知“日程”,再记“航期”,二数相乘,便可算出二地间的海上里程。
不用说,此法谬误极大。
首先,航线不可固定。茫茫大海,便是同一艘船,前后两次,亦不可能“行驶在同一航线上”。其次,洋流、风速等,驱动船舶行驶的外因,亦随时变化。更有甚者,苦无精确导航,绕行远路,来回折返,时有发生。
无固定航线,无固定航速,再加人为因素,让向来严谨的史书,对海外诸国的远近描述,与实际差距极大。
但,绝不可以偏概全,以点及面。单从距离之谬误,便将史料全盘推翻。
正如时人深信天人感应,将天灾视作上天示警。言之凿凿,录入史书。后人看时,当自行区分。
“建章宫承露盘,高二十丈,大七围,以铜为之,上有仙人墩承露,和玉屑饮之。”“承露盘大七围,距长安二百里即可望见。”
穷目之所极,又如何能看到二百里开外。
然,为何言之凿凿?
首先,距长安二百里,非直线距离,而是里程。其次,肉眼所见,亦非承露铜盘,而是日照铜盘,闪闪发光。
闪光而已。
为何如此笃定,必是承露盘。因在长安城中,仰面观瞻,此盘便已闪闪发光。而一路远去,不时回望,只需风和日丽,皆能看到来自长安方向的闪光。
与灯塔,其实是一个原理。
还是先前那句话。拜读先入惜字如金的史料,要能将文字构建成情境,并有丰富的想象力。
当先理解,再质疑。切勿先质疑,再去曲解。行本末倒置。
春秋时,有一门太史,三录“崔杼弑庄公。”
秦汉史家之言,焉能不信。
秦汉以后,另当别论。
只因举国皆文人,再无士人。
少了什么?
道义。
三韩半岛。寒风凛冽,滴水成冰。
遥见蓟国明轮舰队,携使再来。
前不过一艘,此却是一队。队尾,还随行辽东田氏大船,一万丈。
先礼而后兵。
蓟王一言九鼎。何曾自食其言。
1。40 有心无力()
蓟国使节船队,经由南津港,满载出发。直达草创中的州胡港,卸下造港诸材,再空船东进。绕行半道南端,在东南沿岸,终觅得一处天然港湾。
船队列队入湾,次第靠岸。
“此是何地?”锦帆司马苏飞,眺望海岸。
副使九译令,问过韩人向导,这便答道:“此乃弁辰渎卢国境内。”
弁辰即弁韩。有十二国,渎卢便是其一。
见苏飞口中念念有词,九译令笑问:“司马意欲何为?”
苏飞笑道:“我见此湾,面海(朝鲜海峡)背水(洛东江),与倭人对马岛相峙。波平浪静,四时不冻,乃天然良港。何不向渎卢国主,重金买来,再造一港。”
“此事易耳。”九译令对曰:“何须重金。只需说蓟国大船,往来三韩,皆在贵国停靠。料想,渎卢国主必双手奉上。”
“如此,甚好。”苏飞欣然点头。
见蓟国明轮大船,齐聚港湾。船上重楼,金碧辉煌,霞光万丈。仿佛一片迤逦壮观的水上宫殿。又仿如海市蜃楼一般世间罕见。化外野民,如何见过此等巨物。
怏怏华夏,有容乃大。煌煌天汉,以高为极。
如何能不让四夷五胡,化外野民,心驰神往。
不急深入内陆。先在岸边搭建营地。所用,皆从船上卸下。速度极快。待渎卢国主闻讯赶来。蓟国船工已围绕港湾,建起一座规模空前的大型滨水营地。
与苏飞、九译令,等人帐内相见,渎卢国主先行施礼:“上使所为何来?”
苏飞抱拳答曰:“回禀‘俭侧’,我等乃奉王命,前来接送东渡韩民。”
俭侧,含义类渠帅。
三韩虽为三国,却以马韩为首。因“马韩最大,(三韩)共立其种为‘辰王’。”
“辰韩,耆老自言秦之亡人,避苦役,适韩国,马韩割东界地与之。其名国为邦,弓为弧,贼为寇,行酒为行觞,相呼为徒,有似秦语,故或名之为秦韩。有城栅屋室。诸小别邑,各有渠帅,大者名臣智,次有俭侧,次有樊秖,次有杀奚,次有邑借。土地肥美,宜五谷。知蚕桑,作缣布。乘驾牛马。嫁娶以礼。行者让路。国出铁,濊、倭、马韩并从市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