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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第6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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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不想隐姓埋名,举家避居深山,世代与野兽为伍。唯有放手一搏,有进无退。”赵忠言道:“一计不成,再出二计。”

    “如此,也罢。”张让咬牙站起。二人垂头丧气,各自别过不提。

    洛阳西郭,十里函园。二崤城,中堡,瑶光殿。

    司隶校尉袁绍、越骑校尉曹冲,城门校尉赵延,三人联袂而来。

    右丞贾诩,左丞荀攸,军司空田丰,军正沮授,并幕府五校,关羽、张飞、徐晃、周泰、典韦。齐来相见。

    众人早已熟络。如关张、徐晃,皆曾随刘备,菟园击鞠。与袁绍乃是故交,自无需见外。

    于是,袁绍开门见山,将书朱雀阙之事,娓娓道来:“董太皇诏命逐捕,五日一会。袁绍束手无策,全无头绪。不得已,登门叨扰。还望诸位,不吝赐教。”

    话说。贾诩前些日,刚从大宦官曹节处,得知先帝年间,书朱雀阙密情。不料音犹在耳,宫中又出此事。与何后及董太皇,疑神疑鬼,胡乱攀咬,截然不同。因知《子钱集簿》下落。故贾诩首先便排除,何太后、董太后及窦太后,三宫嫌疑。此乃二桃杀三士之计也。欲令三宫争斗,祸起萧墙。如此一来,方可浑水摸鱼,火中取栗。再联想赵忠、张让,豪掷宝钞一亿,重回禁中。背后主谋,已呼之欲出了。

    电光石火间。贾诩与荀攸四目相对,各自心领神会。

    贾诩斟酌言道:“且问本初。欲捕贼,还是欲除祸乎?”

    袁绍心念一转,这便言道:“捕贼其次,除祸为先。”

    “此事涉及天家二后,尤其直指太皇董太后。先帝西园卖官,明码标价,妇孺皆知。董太皇‘自纳金钱,盈满堂室’,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当应阙书‘卖官贩爵’之说。然‘妇人干政’,又从何说起。”贾诩循循善诱。

    “陛下年幼,由太皇窦太后垂帘辅政。若论‘妇人干政’,必是指太皇窦太后垂帘无疑。”袁绍言道:“然少帝年幼,太皇监国,乃我朝祖制。前后两汉,多有先例。当无可指摘。”

    “阙书看似语无伦次,胡乱攀咬。实则煞费苦心,牵一发而动全身。”贾诩言道:“阙书一明一暗,皆有所指。看似批‘卖官贩爵’、‘妇人干政’。实则暗伏杀机,直指少帝。”

    袁绍惊问:“何以见得!”

    

1。126 向死而生() 
“此阙书,虚虚实实,假假真真。表面看来,‘卖官贩爵’是真,‘妇人干政’是假。貌似为天下万民仗义执言,实则暗藏祸心,只为泄私愤。又似挑拨三宫,引帝后争斗,实则暗中为少帝诉苦。一言蔽之,‘妇人干政’,乃背后主谋以己度人,替少帝发声。所谓‘信以为真’。是真是假,不在阙书本身。且看听闻之人,信与不信。”论揣度人心,贾诩无人可及。

    “听闻之人,信与不信。”袁绍亦出身名门,沉思许久,恍然大悟:“‘卖官贩爵’是真,‘妇人干政’亦是真。只为让不明真相者,信以为真。”

    “背后主谋窃以为:太皇窦太后垂帘监国,少帝必心怀不满。故阙书‘妇人干政’,只为讨好少帝。”贾诩一语惊醒梦中人。

    “讨好少帝。”袁绍眸中精光一闪:“阙书必出黄门内宦之手!”

    “诩与本初,所见略同。”贾诩言尽于此。

    “多谢文和,指点迷津。”袁绍奋然起身。这便与曹冲、赵延,告辞离去。重任压肩,不敢稍待。若不能限期破案,袁绍等人连坐之罪难逃。

    “张让,赵忠必死矣。”荀攸叹道。

    贾诩先是点头,后又摇头:“张让、赵忠,大难不死,自当谨小慎微。故行事之前,必先除后患。袁绍不过司隶校尉,如何能查清禁中阴谋脉络。窃以为,张让,赵忠,或有一线生机。”

    “生机何来。”田丰问道。

    “少帝与何太后。”贾诩答曰。

    荀攸已会其意:“只怕少帝与何太后,信以为真。”

    “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贾诩叹道:“此乃‘苦肉计’也。”

    “二哥。右丞等人,所言何意?”张飞附耳问道。

    关羽徐徐睁眼:“为兄亦不知也。”

    “哦。”张飞亦不多嘴,自顾正坐不提。

    却听徐晃低声言道:“所谓智者千虑,颇费神机。我等武夫,只管一心杀敌便是。”

    周泰亦笑:“公明之言,甚合我意。运筹帷幄,调兵遣将,且看右丞,司空等人。我等只管冲锋在前,破敌于先。”

    典韦咧嘴一笑:“是极,是极。”

    “这洛阳城,纵有百般好,亦不如临乡之万一。”张飞粗声道:“俺想念大哥,恨不能早回。”

    “为兄又何尝不是。”关羽劝道:“洛阳乃京师重地,牵一发而动全身。我等守备此城,亦是为大哥效力。三弟稍安勿躁。”

    “唉。”张飞重重点头。

    洛阳风传:太皇董太后,诏命司隶校尉袁绍,抓捕欺君罔上,妖言惑众之徒,五日一会。

    情势如火,逼不得已。袁绍亲登二崤城求教右丞贾诩。下山后,即刻入宫禀报太皇董太后。得太皇亲授“尚方斩马剑”,并虎贲中郎将王越,黄门令左丰,兵戈入宫,大肆搜捕嫌犯。

    尚方,亦作上方。乃掌造御用器物之官署,隶属少府。秦已有之,汉负盛名。所制剑,锐可斩马,故号尚方斩马剑。为帝王御用。持赐此剑者,如陛下亲临,可先斩后奏。

    羽林虎贲,如狼似虎。南北二宫,鸡飞狗跳。那夜当值宫人,悉数捕入黄门北寺狱。为防串供,分别关押,严加审讯。

    赵忠一日数惊。眼看东窗事发,顾不得许多,这便急急忙赶来南宫玉堂偏殿,与张让相见。

    “大事不少,大事不好。”赵忠心急如焚。

    “赵常侍,何故如此失态。”张让明知故问。

    “行事不密,行事不密。”赵忠捶胸顿足:“书朱雀阙之事,竟被袁绍小儿窥破。领禁中鹰犬,海捕黄门,严加拷问。不出三日,必牵连你我。眼看全家老小,性命不保。该当如何,该当如何!”

    张让仍后知后觉,反问道:“既如此,赵常侍理应避嫌,为何着急见我。”

    “今日乃是上巳节。三宫帝后与少帝,此时正泛舟濯龙园上。四处无人,故来寻你。”赵忠答曰。

    “原是上巳节已至。”如此佳节,张让竟全然不知。

    见他垂垂老矣,不复先前一腔抱负。赵忠不由得,心生凉意:“也罢,你我同生共死,黄泉作伴。”

    目视赵忠颓然坐地。张让眸中精光一闪:“赵常侍切莫泄气。有道是‘事在人为’。究竟后事如何,何不拭目以待。”

    “此话怎讲?”赵忠忙问。

    “背水一战。是生是死,且看你我造化。”张让语透深意。

    “究竟有何关窍,事到如今,何不明言。”生死关头,赵忠如何能忍。

    张让正欲开口,忽听殿外金戈大作。

    这便话锋一转:“赵常侍且暗自思量:普天之下,究竟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

    “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赵忠来不及细想,司隶校尉袁绍,已杀奔入殿。

    目视赵忠、张让。袁绍按剑直立,徐徐抱拳:“二位老大人,且随某走一趟。”

    “敢问袁校尉,不知我二人究竟牵扯何事。”张让谈笑如常。

    “哼哼!”袁绍龇牙一笑:“夷三族之大罪。”

    “本初当知。我等垂垂将死之人,侥幸活命已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不求权倾朝野,只为一日三餐,人活到老。”张让目光深邃,袁绍竟不敢对视:“不知,可否?”

    “二位老大人,切莫难为在下。”见二人淫威犹存,袁绍遂收拢傲气:“袁某,亦是奉命行事。”

    “如此,也罢。”张让目视赵忠,含笑发问:“你我二人,便随本初走一趟,如何?”

    “有何不可?”赵忠傲然一笑,颐指气使:“前方带路!”

    目送二人,大摇大摆,招摇过市。袁绍等人,一时竟惊疑不定。

    上巳节这天,蓟王携妃嫔百官,前往紫渊王子馆。

    祓除畔浴,驱除邪疾乃其一。送嫡长子刘封等八王子入学,乃其二。八王子皆以足岁,宜当蒙学。有四少师言传身教。必一日千里。

    蓟王三百子嗣,男女各半。年前王妃、七妃、安氏四妃,先后产子。年后昭阳贵人、兰林贵人,亦将临盆。蓟王长居宫中。“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还有多少宫妃,珠胎暗结,断不可妄下定论。宜当“且复重申,以观后效”。

    待诸王子,拜师礼成。史涣遂将右丞六百石手书,呈至蓟王当面。

    细看后,蓟王一声长叹:“背水一战,向死而生。内宦不除,天下难安。”

    

1。127 万法归宗() 
“夫君因何叹息。”身侧王妃公孙氏,柔声问道。

    刘备笑答:“非是不舍封儿,只因洛阳来函,心生感慨。”

    “哦。”王妃这便不问。长姐与七位小姐姐,为刘备所生八王子,皆在王宫婴儿大潮前。年长百子数岁。已到开蒙之年。去年,嫡长子刘封,便已足岁。刘备恐他一人就学,太过孤单,便又等了一年。今八兄弟同日拜师,生活起居,皆可作伴。刘备与其母,皆可安心。

    王子馆所传,乃郑玄与国中鸿儒,并太学博士,集诸子百家之大成,新晋修订的“大儒学”,又称“鸿学”。此,亦是蓟王所悟,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真谛。非为摒弃百家杂学,而是求同存异,海纳百川。万法归宗,百家皆融入儒学正宗。

    遥想先秦时,百家争鸣。诸子坐而论道。本门学说,凡有漏洞,必被群起而攻,乃至破绽百出。于是勤学苦思,知耻后勇,不断去伪存菁,将本门学说,发扬光大。各派理论,随之大成。

    一言蔽之,道理缜密,少有漏洞。

    在历代前人之基础上。再得儒宗郑玄,鸿儒陈寔,通儒崔寔,硕儒蔡邕、刘宠,大儒陈纪、孙嵩、赵岐等人,秉承蓟国包罗万象,集蓟太学坛博论之精要,及百官治政心得,融会贯通乃成。先成格局框架,再举国之力,代代填充。使之有血有肉,与时俱进。

    不出数代,蓟国鸿学,当大行天下。

    王子馆与太学坛、白湖女校,同时试行。且看成效如何。

    待七位小姐姐,先后步入寝室,刘备这便安寝不提。

    “金鸭暖消沈水。笑比梅花鸾鉴里。嗅香还嚼蕊。琼户倚来重倚。又见夕阳西坠。”

    洛阳,北宫,黄门北寺狱。

    张让、赵忠,衣衫褴褛,血迹斑斑。披头散发,面如枯槁。

    行刑狱卒虽手下留情。然一顿皮鞭吃下来,亦险要了老命。尤其赵忠,身娇体贵。被先帝唤做“阿母”,只因少时,得赵忠开蒙,先帝才通晓床榻之私。鞭笞时,受痛不住,显咬舌自尽。若非张让苦劝,此时已追先帝而去。

    所幸有亲随小黄门,重资贿赂狱吏,哭泣为二人涂抹伤药,终捡回一条老命。

    “先前,阿阁举事,你独闯永乐宫,却不杀董太后。乃至功亏一篑。我问为何,你却不答。”赵忠抽气出声:“书朱雀阙,又如此这般。你我同生共死,何故隐瞒。”

    张让惨笑:“先前问你,可有答案?”

    赵忠焉能不知:“先前你问,普天之下,何人能置我等于死地。我等,皆汉室家奴。自是一国之主,大汉帝君,能断我等生死。黄门孺子皆知。又何必问我。”

    张让咧嘴惨笑:“自阿阁兵乱,宫中黄门,死伤过半。今三宫鼎立,中小黄门,各有归属。然,独有一人例外。”

    “何人例外?”赵忠忙问。

    “少帝。”张让答曰。

    “少帝?”赵忠似有所悟。

    张让这才将“书朱雀阙”之谋,和盘托出:“书曰:民不聊生,长乐、永乐卖官贩爵,蜺墯鸡化,乃妇人干政,所致也。此句,虚虚实实,一明一暗。永乐卖官求货,自纳金钱,盈满堂室,宫人皆知。蜺墯鸡化,乃先帝年间旧事,亦有据可查。若有心,此二事,一问便知。试想,若阙书前半句之言,皆考证为真。后半句‘妇人干政’,可当真否?”

    赵忠幡然醒悟:“阙书,乃欲为少帝得见!”

    “然也。”张让阴沉一笑:“少帝,自幼长于宫外史道人家中,故号‘史侯’。宫中一无玩伴,二无食母。更无我等服侍身侧。实属孤家寡人,孤立无援。少帝看似顽劣,实则机敏过人,憨中透精。奈何初入禁中,无人可托付。你我此时阙书,乃学毛遂自荐,争愿自效也!”

    “原来如此!”赵忠终于释怀:“然少帝年幼,能知你苦心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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