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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备的日常-第8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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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穰以卵击石,算是遇到硬茬了。

1。158 攻城拔寨() 
刺奸来报,黄家坞堡在舒县东南约五十里。

    舒县南部,山脉绵延,逶迤百里。黄家坞堡立于山岭之上,岭高两百丈。堡墙围绕山头长达数里,易守难攻。

    坞内溪水良田、楼宇屋舍纵横。黄家囤粮扼险,早有准备。急切间难以攻下。

    刘备似也不着急。

    广布人手,昼夜查探。将整个黄家坞堡的山水地形,制成沙盘。寻找破敌之道。

    恩师彻查卷宗,确有‘赋税不均’。庐江郡豪强遍地,田亩、人口皆有瞒报。乃至田租税赋越收越少。无奈,诸县官吏只能将差额分摊到蛮人头上。如此日积月累,赋税沉重不堪。蛮人便时有反叛。

    归根结底,正如陶县令所说,乃是豪强兼并所致。

    蛮人退后,刘备命诸将收复县城,接管武库,城防。再派刺奸细细查探。蛮乱兴起时,豪强皆避入城中。如今瓮中捉鳖,何其容易!密令诸将紧守城门,只进不出,严加盘查。若有郡中官吏相问,便推说城外多蛮人散兵游勇,不宜出城。

    恩师在陶县令的协助下,将历年公文全部搬出,细细察看。凡有罪行,一律法办。

    各种恶行,令人发指。

    陶县令恳请恩师发兵拿人。恩师却轻轻摇头。

    恩师言道:擒贼擒王。庐江郡内豪强,皆以黄穰马首是瞻。此乃恶之首。首恶不除,又岂能震服宵小。

    陶县令拜服。

    郡中父老皆翘首以盼。

    快刀斩乱麻。事不宜迟,刘备只能强攻。

    黄家坞堡占据地力,刘备却手握人和。

    至于天时,难以捉摸。尽人事听天命耳!

    堡墙上遍布弓手,间隔着还设有重型床弩。杀伤惊人。

    正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可惜,刘备是何人。这便命人砍伐山中毛竹,制造井阑。

    井阑,乃是一种登高攻城器。据说由战国时墨子发明。后楚王用井阑去攻宋国,墨子又用火防御井阑进攻。井阑行动很慢,很容易被破坏。常被当做移动箭楼使用,可攻墙上守军及城防兵器。井阑一般搭至三层半高,底下装有车轮,居高远射,可抵消城墙的优势。

    刘备制造的井阑却不为射箭,而为纵火。

    待井阑制成,刘备这便发兵亲征。

    见数个井阑被兵士缓缓推到山脚,半山腰上的黄穰嗤鼻一笑。传闻终不可信。都说少君侯用兵如神,我看却是稀松平常。山路崎岖,车马难行。更何况本就龟速的井阑?还未等推到近处,只需令床弩齐射,便可击毁。

    盛名之下其实难副。黄穰暗自给自己松了口气。累日来心惊胆颤。‘诛你满门’四字,萦绕心头,常深夜惊醒。

    眼看井阑便到床弩射程,黄穰正要下令。不料井阑上的水龙弩车已抢先抛射油囊。楼桑制造的弩车射程自然更远。

    堡墙后的家兵和家主黄穰一样,先是心头骤紧,跟着哄堂大笑。

    所抛之物撞上堡墙,竟自行炸裂,而堡墙却完好无损!

    然笑过之后,黄穰却渐渐心惊。坞堡建在山头,用料皆就地取材。堡墙更是全用坚木韧竹排筑而成。虽外裹碎石黄泥,然先前暴雨,多被冲刷干净。如今若是……

    不用若是。

    黄忠取三石阴木弓,一箭射出!

    火弧飞投。烈焰急窜。墙外顿时燃起大火!湿木燃烧本就烟大,油囊中又混有发烟之物。墙头一时浓浓滚滚,别说射箭,睁眼都难!

    “杀——”杀声四起。

    黄穰疾呼:“御敌!御敌!”

    借浓烟掩护,披三层甲胄的周泰,手舞大锤,冲杀在前。沿途拒马鹿角,皆被一锤轰碎。身后千余水贼,钢刀铁盾,紧随其后。滚木礌石,全然不避。通通一锤轰碎!

    “放箭!放箭!”等到近处,家兵才依稀看见人影。墙头箭如飞蝗。大半射向周泰。

    噗!噗!噗!

    破甲声不绝于耳。转眼已全身遍插箭羽。饶是如此,周泰仍冲在最前。第一个杀到门下。

    身后几名宿贼取弩在手,与门楼上家兵对射。一时乱箭如雨。墙上地下,皆有人中箭。万幸水贼皆全身披甲,入肉不深,并无大碍。折断箭杆,继续来战。见周泰挥锤扑上,门前拒马后的长枪兵,厉声呼喝,乱枪刺来。

    周泰奋力横扫,将长枪悉数击飞。猛然跨步,反手一撩,重砸向拒马。

    轰——

    拒马下端受力,翻滚飞出。藏在后方的几名长枪兵躲闪不及,被一排削尖木桩挡胸扎入,惨死地上。

    周泰反手挥出,又将另一侧拒马轰飞。

    “杀!”清空门前,水贼一拥而上。皆悍不畏死,如今投靠少君侯出师有名,再无半分顾虑。出手更无半分余力!钢刀劈下,身断人亡。观水贼杀敌,刘备这才领悟幼时练剑时,公孙氏所言。

    “义无反顾和孤注一掷,在于信或不信。”

    信,乃是指信念。心中有信,奋不顾身。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

    吾往,则无往不利!

    手起刀落,清空堡门。便有一宿贼举盾上前,挥刀斩断周泰满身羽箭。周泰双手握锤,大步奔上。迎着厚重的包铁木门,愤而怒击。

    轰——

    木门分崩离析。

    不等烟尘散尽,门后数把长枪毒蛇般刺来。

    周泰挥锤相击。不料手中一轻,只剩锤柄!乃是轰门时,木柄便已裂开。再被周泰大力挥击,当即崩折。这便扔掉木柄,双手一抓,将数只枪头一分为二,揽在怀中。

    周泰发力前冲,门后家兵亦死死顶住。

    相互角力,枪杆遂变形弯曲。

    “大哥小心!”见又有几支长枪冷不丁冲周泰扎来,身后宿贼飞身扑上。

    眼看兄弟撞向枪口,周泰怒吼发力!

    枪杆木纹,砰然炸开。沿木杆崩飞的木屑,如道道利刃,逆冲向家兵。枪杆崩裂都承受不了的巨力,宛如狰狞巨蟒,破体而出。家兵虎口崩裂,一双肉掌被割开无数血口!

    哇——

    剧痛之下,当即松手。

    不急松脱,枪杆便卷着掌心血肉,奔雷而出。反扎入胸口。

    枪杆猛然绷直,将家兵生生弹退!

    胸前枪柄刺穿的创口,猛喷血箭。家兵落地便气绝。

    门破便是屠城!

    剩下家兵拼死堵住。周泰倒握枪尖,攥在手中枪杆一通乱打。砸碎数人头颅。本就伤痕累累的枪杆,尽皆碎去。周泰又将枪头掷出,再毙数人。

    手中已无寸铁。仍不退半步,牢牢霸住堡门。

1。159 无当飞军() 
“杀他赏钱十万!”忽听墙头有人疾呼。想必是黄穰。

    人为财死。

    迟迟不敢上前的家兵,这便互相撺掇,齐齐扑上。

    无数雪亮的枪尖迎面刺来。周泰不及多想,飞起一脚,将身前尸体踢出!

    噗噗噗!

    长枪皆扎入尸身。尸体颇沉。被周泰一脚踢飞,横空挡住枪刺。此时力尽,便成了由枪手合力挑起尸躯。僵持中,周泰抓住尸腿,猛一扯。长枪手皆被扯倒。

    手中一轻,尸躯断成两截。周泰反手掷出,又砸倒一片。

    血喷如水泼。

    周泰浑身浴血,宛如杀神现世。

    家兵皆骇然。裹足不前。便有宿贼送上双刀,与周泰一起撞入枪阵。

    周泰等人如虎入群羊。砍杀大片,撕破枪阵。

    “让!”忽听身后一声怒吼,厮杀正酣的周泰便被同伴撞倒一边。马尾刮面而过,正是徐荣、田冈率鼍龙骑冲入残阵。

    人借马力,势如山崩。

    斩马刀左右扬起,来回劈下。所过鲜血迸射,皆成两截。

    杀透枪阵,百骑风卷残云,直冲坞堡而去。

    周泰怪叫一声:“痛快!”

    攻占山门。崔霸、韩猛大军涌入,追杀残敌。

    眼看自己苦心经营的坞堡被攻破,站在堡墙上的黄穰心头绞痛。又见鼍龙骑直冲坞堡而去,更是止不住的恶寒。家中老幼皆在堡中!

    “噗——”急火攻心。一口血喷出,黄穰倒头栽下堡墙。

    “家主!”部曲纷纷冲下墙头,保护气若游丝的黄穰退入一座箭楼。居高死守。

    等徐荣冲到坞堡,吊桥已先行放下。原是蒋钦领一队人从后山攀上,攻占了坞堡。杀尽明岗暗哨,第一个攀上山头为蒋钦坠下绳索的,正是一什白毦精卒。

    蒋钦一路杀上顶楼,挥刀砍去大旗。

    见大旗坠落,刘备这便欣然一笑:事成矣。

    等刘备在白毦精卒的护卫下,走入山塞。周泰正领人打扫战场,扑灭余火。黄氏族人正被从各处屋舍驱赶到坞堡前的空地。乌压压,不下千人。

    刘备扫了眼黄氏老幼,径直走入坞堡。

    周泰用山泉洗去满身残血,这便赶来拜见。

    魏袭也率白毦精卒,冲入箭楼,活捉了黄穰一干人等。

    大势已去。黄穰见一门老幼皆被驱至堡前,这便心如死灰。任由白毦卫将自己五花大绑,押入大堂。

    自己日常的坐榻,正有一人虎踞正中。

    年纪尚轻,却相貌堂堂。举手投足,自有威仪。不用说,正是名动淮泗的少君侯刘备。

    黄穰打量刘备。刘备亦打量黄穰。

    见他也正值壮年,颇有仪容。刘备这便说道:“我家待你如何。”

    黄穰一愣。跟着便反应过来:“汉家待我何其厚!”

    刘备点了点头:“待你既厚,为何要反?”

    黄穰凄惨一笑:“无它,胆肥耳!”

    见他也是豪杰,刘备不忍折辱。这便挥手让人押下,一并送往县中。

    不料黄穰又道:“少君侯要杀我全家,黄穰无话可说。却还有八十老母,三岁幼子,恳乞活命。”

    刘备点了点头:“恩师自有公断。”

    坞堡钱库,家中财物,刘备尽让人封存,分文未动。房契田产奴仆身契,亦做封存。留下心腹守卫山寨,这便率军回城。黄氏一门千余口,以麻绳锁链穿串成列,一路随行。

    入城时,人山人海。郡中父老皆立在自家门前,指指点点。

    刘备脸上无喜无悲。将一干人等交由陶县令,押入大牢。刘备拜见恩师,便引军回营。

    见昨日还耀武扬威的黄穰一门,尽被拘捕。城中大户皆心有戚戚。这便托人来向陶县令说项。又密发加急书文,往来朝廷和世家之间。替黄穰求情。

    翌日,恩师便接到旧日同窗的手书,求他法外开恩。

    然而,却无人敢来刘备当面。

    少君侯与黄穰的堂前对话,也渐被人悉知。

    所有人都清楚。少君侯此话,乃是代天子所问。

    想那黄穰,豪宅广厦,良田千倾,家仆万人。富贵荣华皆是汉庭所赐。锦衣玉食,穷奢极侈还不够,竟行谋逆!

    少君侯乃汉室宗亲。谋逆之罪乃心头第一大忌,如何能赦。

    恩师说:可夷三族。

    刘备点头道:老母、幼子可特赦。

    恩师摇头:老母、幼子,皆在三族之内。如何能赦?

    见刘备心有不忍,恩师这便说道:杀黄穰一家,可令天下胆肥者,悬崖勒马,不轻言逆反。便将少去多少兵祸。若能如此。杀人,便是救人。

    刘备长出一口气:好。

    立在旁侧的陶县令,本以为刘备会说‘一切全凭恩师做主’。不料却独独说了个‘好’字。

    诛贼不假人手。少君侯磊落!

    恩师将案情整理上报。六百里加急敕令,很快便到。

    对于谋反,历代朝廷皆列为头等重罪。

    汉《二年律令·贼律》第一条:“以城邑亭障反,降诸侯,及守乘城亭障,诸侯人来攻盗,不坚守而弃去之若降之,及谋反者,皆腰斩。”《晋书·刑法志》:“至於谋反大逆,临时捕之,或污潴(即污池),或枭龋钠淙濉!�

    夷三族者:“父族、母族及妻族”。

    择其日,黄氏一门千余口,尽杀于市口。

    一时血流成河,腥臭扑鼻。

    蛮族渠帅却一个未杀,全部放走。先前在九江郡,造反蛮帅尽被枭首。如今为何全都放走?

    陶县令来问。

    恩师答曰:此时不同往日。先时,渠帅皆是主谋。而今之主谋乃是黄穰,故而山蛮皆以从犯论处。

    陶县令这便醒悟。

    黄氏一族巧取豪夺,侵占他人良田,被逐一返还。逼人签订的卖身劵书,尽皆作废。家奴编入齐民。重见天日。父母兄弟,皆抱作一团,喜极而泣。后有民众扶老携幼,赶到市口争食黄穰血肉。以解心头大恨。

    场面实在惊悚。

    所有人扪心自问。若无大仇,父老乡亲又岂能如野兽般生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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