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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正欲退下,天启却道:“大理寺右少卿孙越陵上折,请求调任地方任职,你们对此又怎么看?”
顾秉谦踏前一步,道:“孙少卿蒙皇上恩德才在大理寺担任司职。如今他任职未久,便想离职外放,实在是有负君恩。”
天启怒笑一声,道,“自朕放逐东林以来,这些东林臣工便争先恐后地上折乞归,好像朕会吃了他们似的,既如此,朕就不强人所难了,他要走,便让他走吧。”
魏忠贤试探着问道:“那么皇上打算将孙少卿调任何地呢?”
天启看着他道:“依你之见呢?”
魏忠贤思虑一阵,道:“孙少卿曾督掌西南平乱一事,对西南的匪患自然熟悉无比,老奴以为可将他调往贵州任职,继续剿灭那些叛军残余。”
天启轻哼了一声,道:“那不是便宜他了。西南之乱在朱燮元的督导之下,已经逐渐平息,朕知道他勇武非凡,不能就这样让他得享清福,朕要让他继续为朕奋勇效命。”
“那……皇上打算调他去哪?”魏忠贤小心翼翼地问道。
天启忽然露出一个难以明察的笑意,赌气般说道:“朕不是答应了让叶首辅告老还乡吗?他是叶首辅举荐之人,就让他跟着叶首辅一起走好了。”
顾秉谦讶道:“皇上的意思是调他去福建?”
“有何不可?”天启道,“福建那边红夷侵占了我大明的澎湖列岛,沿海一带更有海盗滋扰乡镇,就让他去替朕教训教训那些人吧!”
魏忠贤连忙问道:“皇上打算调他去福建担任何职?”
天启闭着眼睛想了想,道:“给他一个福建巡抚怎么样?”
“万万不可!”顾秉谦连忙劝道,“孙越陵不久前才蒙受圣恩加封为四品朝官,如果将其任命为福建巡抚,恐怕擢升太快,反而会害了他,更让朝中其它臣工置喙。”按例巡抚一般是由京官侍郎、副都御史以上官员担任,职级至少在三品以上,如果孙越陵任福建巡抚的话,最起码要再升二级,他们不愿意看到这个东林剩下的残党余孽冒起太快,执掌一方军政要务。
“这……”天启皱着眉头,望向魏忠贤,道,“你说,给他一个什么职务方好?不能太低,起码要有剿贼平寇的权限。”
魏忠贤想了想,道:“皇上,福建按察使司衙门正好缺少一个副使的职位,孙少卿为四品京官,正可以担任这个差使。他在刑部衙门呆过,熟悉缉拿捕盗之事,此番任职为按察副使,正可行使皇上所说的维持治安,缉盗捕贼事宜。”将孙越陵由大理寺少卿调任按察司副使,正好是平调,既可以应付皇上,又没有让他升官,乃一举两得之举,魏忠贤绞尽脑汁才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天启听罢,沉思一阵,道:“既如此,就按大档所说,调他去按察使司衙门当个副使吧,但朕要赐他金牌令箭,予他便宜行事的权利。”金牌令箭是除了尚方宝剑之外皇上赐予臣下的信物,在危急关头可凭之决断行事而不受上官掣肘,天启能够如此对待孙越陵,可见心中对他还是十分信任倚重。
事情至此,顾秉谦和魏忠贤也无法可想,只能俯身应命,拜辞出殿。
……
朔风呼啸,雨雪纷飞。
北方的雪下的早,一觉醒来,京师的百姓发现一场初雪就将残存在枝头桠角的秋意扫荡的一干二净,腐叶、街尘都被这场雪彻底掩埋,整个世界变得清静洁白,仿佛已经没有喧嚣尘杂。
朝阳门大街上,孙越陵负手立在雪意萧萧之中,看着府中一干人等将所有物什搬上骡马车,绑紧扎好,准备离京。
自从天启批准了他调赴外地的奏章之后,他就立刻到吏部衙门办理好了调任手续,领取了官印文书,准备赴福建上任。好在他早就命手下准备离京事宜,所以一切事情都在有条不紊之下快速进行,效率很高。
出乎他意料的是,天启居然也批准了叶向高请辞的奏章,这说明天启皇帝已经不再眷顾他这个三朝元老,对东林党彻底绝望。随着叶向高的离京,东林内阁彻底沦陷,已经完全由阉党把持,纵然他孙越陵有翻覆之能,又多了几百年的见识,恐怕在如此境况下也不能有何作为。
这次将他任命为福建按察使司副使,这让他稍微有点意外,但随即又甘之若素。(未完待续。)
第213章 黯然离京()
他本以为此番主动申请调离京师,朝廷必定会给他一个不讨好的差使,不是发配到穷山恶水的边陲之地,就是战祸连连的凶恶之乡,岂料朝廷居然让他调任福建省。
据他所知,福建虽然也是离京万里,山高水远,但随着这些年以来的海防开放,福建沿海一带的民生已经逐步发展起来,更是籍着地利之便,打造出泉州、漳浦等几个大海港,全力经营海上丝绸之路,与日本、吕宋、暹罗等国贸易频繁,使得整个沿海一带一些城市十分繁华,热闹处实不亚于内陆城邑。
正因为如此,东南沿海才惹来了各国势力垂涎,纷纷角逐于此东南一隅,使得福建沿海一带的情况十分复杂,大明朝廷纵然是耗费了无数心血也难以全然掌控。
但此时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刻,很快,他就看到所有骡马车已经准备妥当,在韩弱水和东方胜平二人的指挥之下,朝着崇文门方向缓缓驶去。
孙越陵正要打马而去,却见街巷中转出一人,朝着他走了过来,青衣小帽,正是内监刘青。
孙越陵耸然一惊,刘青在此,莫不是公主就在附近?这几日忙于离京事宜,倒是把公主的嘱托给忘记了——也许是他心中对向天子提亲一事感到为难,所以在潜意识里一直刻意回避此事,此刻见到刘青,顿时心中七上八下,感到十分为难。
果不其然,刘青对他笑道:“孙大人,恭喜你荣调福建,小的特来相送。”
孙越陵笑着对他点了点头,道:“刘公公不必客气。”语调一转,道,“公公此来,莫非又是受人所托?”
刘青道:“大人果然心思通达,小的佩服之至。”一指身后深巷,道,“不瞒大人,公主此刻就在巷中等候。”
怕什么来什么,孙越陵苦笑一声,道:“有劳刘公公。”说罢,朝着巷中走去。
来到巷中,走出十数步,只见雪粉纷纷之下,朱徽妍手持一把油纸伞,正幽幽立在巷中青石路上,神情怡然,正好整以暇地看着渐渐走近的自己。
“公主……”孙越陵心中愧疚,觉得他喊出的话都浑然无力。
朱徽妍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双目一瞬不瞬。
孙越陵愈发感到不安,道:“公主,我……要走了……”
半晌后,朱徽妍才从樱唇中吐出了一句话,道:“孙越陵,你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孙越陵闻言心中更不好受,叹了一口气,说道:“殿下,对不起,是我的错,我不该一直敷衍你……”
朱徽妍眼中泪花涌动,悲声道:“难道你就这样看着我被魏忠贤迫害?”
孙越陵紧咬双颌,痛苦道:“魏阉势大,东林党已经彻底败落,我不得不避离京师,我……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
两行清泪从朱徽妍眼中趟落,她也不擦拭,只是说道:“所以你就对我不管不问,对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食言?”
孙越陵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道:“公主,您还是另找贤良托付终身吧,孙越陵无德无能,不敢高攀!”
“你……”朱徽妍终于忍受不住,失声啜泣起来。
看着哀婉欲绝的她,孙越陵心中酸楚,走了过去将她搂入怀中,柔声劝道:“公主,您是皇室宗亲,我只是一介娟狂书生,何苦为我如此……”
朱徽妍饮泣良久,伏在他肩头幽幽说道:“香山别院,美梦易醒。看来,我确实是做了一个朝夕易醒的春秋大梦……”
孙越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抚慰着她的肩背。
天地岑寂,深巷寂寂,唯有漫天雪粉簌簌而落。
良久之后,朱徽妍直起身来,脱出他的怀抱,双目直视着他的眼睛,道:“我问你,你有没有爱过我?”
孙越陵低头看着她的一双柔目,心中翻涌,他到底有没有爱过她?
朱徽妍见他不答,自我解嘲般苦笑一声,道:“看来,一直以来,都是我自作多情了……”
“不!”孙越陵双手搭在她的肩头,双目坚决无比,道,“公主,我……其实我心中一直有你!”
“真的?”朱徽妍听到这句话后似乎很高兴,竟然破涕为笑,一双媚目斜睨着她,柔态万千。
“千真万确,如有半句虚言,必死于万刀之下!”孙越陵斩钉截铁说道。
朱徽妍长长吐出一口气,道:“我相信你说的话,不用赌咒发誓。”旋即又笑道,“看来我们二人终究是有缘无份呐!”
孙越陵道:“公主必定会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郎君,胜我百倍不止,我……”
话未说完,朱徽妍忽然将身子凑上前来,双手搂过他的颈脖,一双柔唇已经贴上他的嘴唇,将他接下来的话给封住。
孙越陵难以自禁,忍不住对着她的双唇痛吻起来,热烈回应。
雪意萧萧,寒风切切,但巷中却热情如火,炽热的感情穿透了翻飞的雪花,直抵九霄重外。
良久过后,唇分。
朱徽妍双颊似火,喘息道:“你滚吧……本殿从此以后将会忘记你这个人……你再也不值得本殿挂怀了……”
孙越陵双目射出浓烈的感情,道:“公主,您多保重!”
“还不走!”朱徽妍闭着眼叫道,不再看他。
孙越陵一咬牙,道:“多谢公主!”转身就走,不敢片刻停留。
朱徽妍终于肯原谅他,让他心中也放下了一块大石。虽然他对公主也不乏情义,但终究情势逼人,现实沉重,容不得他半点违逆,只能服从于命运的安排。
待他走出深巷,转入长街,朱徽妍才收回一直眺望的目光,幽幽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来到大街之上,孙越陵看到先前起行的骡车已经走的差不多了,解下拴在一旁的马缰,翻身上马。此时,东方胜平亦策马来到他身旁,说道:“大人,所有货物都已经搬运完毕,我们该离开了。”
孙越陵点头道:“好,我们去见首辅。”
说罢,两人打马朝着南面而去。
这一次离京,由于赴任之地是福建,孙越陵于是亲赴叶向高府邸,表明要和他一起赴闽的意图。叶向高欣然同意与他一道离京,所以此番离京的队伍十分庞大,由两个府宅的人马组成。
按照原先的布置,他们这两拨人马将会从崇文门出城,然后在通惠河渡口汇合,共同搭船南下,抵达扬州后再走海路去福州。叶向高的老家福清就在福州边上,离福州不远,所以他们是名副其实的一路同行。
小半个时辰后,他们就追赶上了起行的队伍,一同来到了通惠河渡口。运河岸边早就停泊了三艘中型客货船,这将是他们起行的船只,其中属于叶向高的只有一艘,另外二艘是孙府所雇。
来到岸边,只见叶向高早就在岸旁停车相侯,孙越陵连忙迎了上去,躬身见礼。叶向高对着他笑道:“孙副使好大的家当,连老朽都自愧不如啊!”
孙越陵一阵郝然,道:“让阁老见笑了,这都是以前东堂的一些兄弟,还有恩师留下来的一些物产,晚生只不过是蒙受师恩而已!”叶向高说的没错,他孙府的物资比起叶府也是不遑多让,人数更是多了数倍,所以才需要两艘大船才能全部装下。
叶向高叹息一声,道:“可惜三石不知所踪,不然大家一道离京,也算是一件苦中有乐的快事!”
孙越陵亦道:“阁老说的是,我师傅他老人家宁愿云游四海,也不想留在京师苟活,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很快,雇来的那些挑夫已经将所有的大箱、货柜等什物都搬上了两艘大船,所有人也依照先前的部署各自上船。
孙越陵和叶向高等人不再流连,登上客船。
孙越陵陪着叶向高上船之后,大船起锚,朝着南方顺风而去。叶向高凭栏而立,望着矗立在远方的北京城墙,似乎无比感怀。
孙越陵看着渐渐隐没在视线中的北京城,叹息一声,道:“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
叶向高闻言转过脸来对他说道:“何必感叹,路途漫长,孙副使陪老夫下一局棋如何?”
没想到叶向高还有这个嗜好,孙越陵谦逊道:“在下棋艺粗浅,岂敢在阁老面前卖弄?”
叶向高哈哈大笑,道:“无妨无妨,试过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