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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峻冷笑道,“高大人既然是为了公事,就该到柳中牧场里去坐下来谈,可是方才本官已经好意延请,但王大人说了,‘不必’。那下官就不明白了,你办你的公事,为何拦住贾老爷的人,不让他们去到牧场中做事,难道大人为了自己的公事,就要耽搁着别人的公事吗?”
“但是姓贾的把他的人从交河牧拉了出来,本官能不管吗?到底是哪个耽搁了别人的公事?”
“王大人你倒没有糊涂,还知道那是贾老爷的人。既是贾老爷的人,人家愿往哪里拉、就往哪里拉,又岂是他人该管的?大人你看,在下何时干涉过贾老爷的事?顶多我们再找人就是了。”
“姓贾的!人是你的,你看着办!”本来是来帮架的,现在却反过来逼迫贾富贵作决定,王大人看向贾老爷的目光也不是那么坚定了。贾富贵一看,今天这个打手真是请错了,再这样下去,双方的矛头都要戳到自己的身上,而自己两边谁也惹不起,看看王大人——色厉内荏;再看看高阎王——不怒自威,于是打好了主意,心说,任栽吧。于是悄悄拉了王大人道,“大人,依小的看,交河牧的事情也不是太急,况且那些牧草晚些时间上垛,也不会耽误了大事。但是这边,如不及时挑拣妥贴,雪捂在草里,万一天气转暖,就都烂了”
台阶放下来,王牧监抬起腿要往上迈,却听着身边高大人说,“那怎么行,你要早说,何苦王大人挡了这许久?”他故意将一个挡字重重地说了出来,王允达的脸“腾”地红到了耳根。他又想起刚才那句“好狗不挡路”的话,转过身来面红耳赤地吼道,“放肆!本官的品秩再怎么讲也高过你,岂能任你如此污蔑!”
高峻把眼一瞪道,“王大人,你的品秩高是不假,请到你的交河牧去耍你的威风,天下品级高过高某的人千千万万,难道任是哪一个来到我的柳中牧来撒野,我都要接了吗?”
贾富贵忙往中间一站,横出两条胳膊道,“两位大人听我说,今天的事都怪我,没有两边说清楚,弄得两位大人不愉快,高大人你也要消消气,毕竟这是在你的一亩三分地,就让一让,”又转过头看看王牧监道,“王大人,你也消消气,要是把您老气坏了,万一别驾大人怪罪下来,小的有十个脑袋也是顶不住的啊。”表面上看,这位贾老爷是在两边劝和,但是让人怎么听,都是在两边拱火,高峻恨得把牙一咬,心说,你今天就是想把事情闹大了,真是给你点缝儿你就伸懒腰。索性今天就让你看一出大的。
而王允达也把贾富贵一推,推得他蹬蹬蹬地退出好几步,吼道,“你奶奶的,以为交河牧是好欺的么?今天本大人在这里,谁都别想打我这进去!”他牵了自己的那匹胖肚子马,说话间又把缰绳在手中挽了两匝,叉着腿往那一站、头一昂,心想“西州别驾的名头,会不会把你吓傻了?”
原来,西州别驾王达,是这个王允达的亲哥哥。王允达手里举着王达这块牌子,从交河牧场到交河县,一直是畅行无阻的。
别驾一职是从四品,倒也没什么实权。一些有军功的人,放在别处不好安排,给个都督又干不了,于是就给个别驾的职位,一些没有副都督的州府,一般都放个别驾在那里。实质上别驾多是闲职,大事有都督,小事有专门管事的官员。这样一来,大事小事都不须别驾来管。
王仁和几位柳中牧的牧子们,方才一听说北门口有热闹,放下手里的活就跑来了。早上他也听说了万士巨被笞三百杖的事情,一开始他还不信,心说谁又敢这么打万团官?难道是岳牧监?他能那么狠揍自己的小舅子?听有人把这事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是存了三分的疑惑。而牛车四周围着的人,也不知道这位高大人后边该怎么做,都觉着今天这事难办了。
柳玉如也暗暗地替高峻担心,今天的形势是两强相争,而高峻看上去还似乎略处下风。连冯征与杨丫头也为高大人捏了一把汗。
随了王仁一块来看热闹的人里边有位牧子,铡草铡到了一半,听说有热闹看,手里拎了铡刀就跑来了。高峻把心一横,一伸手就把那个牧子手里的铡刀夺了过来,往肩上一扛,眼睛发红地看着王允达,问道,“好话不说二遍,王大人,你让还是不让?”
“不让!”
王允达不信,眼前这个小小的牧监不在乎王别驾的名头。再说了,给他一千个胆子,他也不敢砍自己这位朝廷命官。
高峻也无二话,一压铡刀柄,单手把那口铡刀抡起一阵狂风,直冲着王允达牵的那匹胖肚子马的脖子削了过去。马一惊,把头昂起,躲过了脖子上的致使一击,却没有躲过马嘴。只听“噗”地一声,半片马嘴飞了出去。
鲜血溅了高峻一脸,那匹马不是好叫,撒开四蹄就跑,也不辩方位,直往路边的田里冲去。只是王允达手中的马缰还特意多绕了两匝,急切之间抖也抖不开。田里还竖了两寸高的粟米茬子,虽有雨雪浸蚀已没有多么坚硬,但是王大人被惊马拽了,在地里颠仆了十多步,才终于抖脱了马缰绳。再看脸也破了、袍子也扯了,趴在地上半天没起来。
跟随他来的几位手下追着惊马跑过去,也拦不住马,任由它去了,只是把王大人架起来。
王牧副监说话差了气,口齿不清地冲着这边喊道,“算你狠,这事没有完呢!”几个人又找了匹马,扶了王大人上去,前扶后托地走了。
事出突然,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冯征在内,几乎都没看清楚怎么回事,三个人围了上来,柳玉如看到高峻满脸的血,脸都白了,嘴唇哆嗦着问,“高峻,你有没事?”
她看到那匹胖肚子马被高峻削了之后,翻着蹄子紧贴了高峻的身子跑过去了,也不知道伤没伤到他。一边问,手还伸到下边去,在高峻的腿上捏了一捏,关切之意溢于言表。
高峻骂道,“三千头牲口,就把他狂成这样,老子把话放在这儿,两年之内,柳中牧的马匹要是达不到一万,老子就回家抱孩子去!”
杨丫头本来也吓了个够呛,此时一听高大人还在骂人,就说道,“高大人,我服了你了,这绝不是大话,”高峻不知她什么意思,眨巴着眼睛看她。就听她接着说,“两年之内。大人回家肯定是要抱孩子的,怎么是大话呢?”
柳玉如脸上绯红,心说杨丫头的嘴真是厉害。冯征一拽杨丫头的胳膊,“别胡说!”
高峻听了杨丫头的话,也没深想,待到一见柳玉如脸红,才转过弯来,立刻压制住心思,再也不往下想,转身面向呆在一旁的贾富贵喝道,“贾老爷,不去叫人干活还等什么?等别驾大人亲自来吗?”
方才听贾富贵提了一句“别驾王大人”的话,柳玉如心中也是一惊,她对于别驾是个什么职位是很清楚的。在官场上有个规律,越是没什么事做的官员,越是惹不得。这类人因了没有事做,整天琢磨人,场面上也最是八面玲珑,但也是最需要提防的一类人。但是听了高峻的话,似是对别驾并无惧怕,也就暂且放下心来。
贾富贵计无可施,到了今天,他才真正见识到了这位高阎王的厉害,马上叫着手下那些人,几乎是一溜小跑地进到牧场里。也不等高峻说,自已就安排你做这个、他做那个。那七八个人看到老爷如此,知道今天绝不是放懒的时候,一个个甩开膀子大干,离远了看,检草处里面尘烟蔽日,竟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柳玉如从怀里掏出丝巾,仔细地帮高峻擦着脸上的马血,一边擦一边后怕。心说,这要是让那头牲口刨到了腿上可怎么好,高峻,你这头犟驴,什么时候才让人省心,一天竟让人心惊肉跳个三、五回!边擦边轻声道,“驴子以后你还这样干”
事情了结,人都散开,高峻看着检草处方向,寻思着倒是派了谁去检草处负责,所以也没在意柳玉如说什么。
他把王彩莲支走,是相信这个王彩莲绝对挺不起这么重要的差事。检草处的管事,一定要秉公办事,为人正直,还得禁得起利益的引诱。还有那个万团官,虽然碍了岳牧监的面子不至于一下子换了他,但是他养伤的这段时间,也得有人顶他的差事,到底让谁去好呢?
第21章 雄心勃勃()
高峻又到检草房去看了一眼,贾富贵眼尖,立刻快步过来,对高峻说,“高大人,这些须挑拣的,我大概估算了一下,至少有六百担,以目前的检、选进度,七个人每天每人选二十担,一天可选完一百四十,须要四天半的时间。”
“不行,四天半,难道我这里还要等你四天半么?要知道,我这里一天原来还要进二百担牧草呢,四天半,你要耽搁我九百担的进项。”
“高大人,小人这里已经是尽了力的,再紧了,恐怕”
高峻看他的话里不像是打了埋伏,边往外走边说,“这还不是你原来偷功夹带造成的?你又怪得着谁?不过我看你今天还算卖力,我可以宽限你一天半,三天之内一定得给我拣完。”
回来的路上,高峻把心头所想与冯征说了一下,问他对于拣草房的管事一职的人选,冯征说,“高大人你说往哪里,我就去哪里,至于这类问题,小的实在还不如跨下这匹马。”
高峻笑了,问他,“此话怎讲?”
冯征道,“它还知道哪块地里的草好吃,就直接跑过去了,而小人还得高大人明示,才知道去哪里。”高峻想,冯征这个人倒是憨直得可以,不过这样的人,就像支钉子一样,钉到哪里绝不会移了半寸,心中对他的喜爱又多了一分。
柳氏坐与高峻同坐于炭火上,听了他们的对话,对高峻道,“大人,我倒觉得有一人合适,”高峻奇怪,“是牧场里的人吗?”
“是的,这个人是村正的堂侄,叫陈八,听说是个群头,我看这个人做事有板有眼,总把规矩记在心上,应该可以让人放心的。”
高峻心里纳闷她是从哪里知道的这些。其实他不知道,在他去西州期间,因为分马肉的事情,这个陈八虽然有些不灵活,但是做事不逾越规矩的性格,已经给柳玉如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高峻知道柳玉如说话决不会没有根据,因而说道,“群头与管事的级别是一样的,但是柳中牧场之内群头有十六个,而各房的管事只七、八个而已,更不用说检草房的管事,更是管事中责任最为重要的那就先这样定下来,等回去后与陈八说说。”
检草房的确不同于其他间、房,其他房的管事,比如那个“怡情院”的管事、马掌房的管事,事务都是有周期性的,在淡季里牧监可能连问都不问,甚至会忘了他们的存在。
而检草房的管事就不同了,几乎日日都要向牧监汇报每天草料的数、量、品种,也是每次牧监招集议事时必须到场的管事。这样两下一对比,群头与检草房的管事虽然是平级,但是明显的,让陈八做检草房的管事,他是得到重用了。
四人两骑边行边聊,回到了这边,刘武走过来说,“高大人,那些女牧子,除了王彩莲被大人派去服侍万士巨、不算柳夫人与杨雀儿,剩下的十六人,我暂且让她们去到了各群,正好一个群去了一个。卑职以为,原来的各群牧子,一人管着五匹马,事情一多,就偷懒减料,而一个群头无论如何也照看不全面。正好女牧子们也干不了力气活,就让她们先去各群中负责监督和察看,暂且当做副群头使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对于刘武的安排,在听过他的解释之后,高峻也认为十分的妥帖,连柳玉如也在心中暗暗点头。这个刘武真是个可用之人,高峻道,“正合我意。”
刘武又说,“柳夫人和杨丫头虽然也在牧子之数,但是牧群并无这许多,已无处安排;另一则,大人每日劳心于公事,身边不能没有个人专门侍候,又考虑到近日内大人即要成婚,柳夫人就不算在内了;”又说,“至于冯征,每日跟随大人,也很辛苦,所以杨丫头同理不予考虑。”
杨丫头见刘大人把自已与柳夫人同等看待,心中十分的高兴。心想自己与冯征的事情,既然刘大人都知道了,那么几乎就等同于诏告天下了。在这十九个一起来西州的女牧子里面除了柳夫人之外,自已是第二个不被派活的人,这都是沾了冯征的光了,看向冯征的眼神中又多了几分温柔。
刘武与冯征,原来的时候走得并不密切。但是,自从两人陪着高大人微服察访、特别是两个人一同杖笞万团官之后,心情上就比别人近了许多,今天在给女牧子们派任务的时候,对杨丫头也就特别地照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