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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若水一看诏书,便知道了长安的意思:到现在为止,高峻这个“协理”输绢的钦差身份就变了,他已经从后台一步跨到了前台来,而且剑南道各级军、政官员接下来的命运和仕途如何,将来都在高峻的一句话。
剑南道目前的局势诡异得很,从一开始的各县小打小闹演变为袭击州府高官,李道珏深夜公干、归途中遇袭,剑南道按察史刘万年公干途中大白天遇刺身亡。
更有雅州域外吐蕃、东女国力量在飞仙关、沫河以西异动频繁,他担心几方势力齐动,剑南道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潘若水只与这位钦差见过一次面,这个年轻人目前的身份显赫归显赫,但是担子也重得不能再重了——剑南道的军队不让动,而陕州和峡内兵还未发,万一再乱下去——他能行吗?
现在,天山牧护牧队公开露面,专在军事要道上牧马,听说与不明身份的多股强匪遭遇过几次。
潘都督听说护牧队不多的一百二十人,战力甚是了得,不听有一人阵损,反而是护牧队队长黑达,一根浑铁大棍已经劈杀匪首数人,余匪均作鸟兽散。而护牧队不追不赶,没事放马、有匪击溃,牢牢把守住军事要道。
威远府折冲都尉纥干承干坐卧不宁,长安的诏书不给他动兵的命令,他若是明面上动兵便是死罪。可是他现在也与死了差不多了,一盘好棋竟然被几个牧马人死死地占据了棋眼。他火中取栗的计策想得不错,火里早已噼噼啪啪,他却不敢伸出手去取。
包括天威军司马在内,他那几个为数不多的亲信已经死在护牧队手下多半——他们没有军功,死因连报都不敢报出去!
天山牧是奉了钦差之命牧马,天山牧的旗子举得老高。而自己明的不敢动,暗的又搬不倒他们,纥干承干有些束手无策了!
剑南道归德、二江、兴化另三个折冲府按兵不动,他纥干承干要是敢动一动谁都会看在眼里的。从军这么多年,手握重兵,纥干承干却是头一次让几乎看不到的小小力量钳制得酸痒难耐——他不能挠、不能跳,动一动都不能!
他只剩下了最后的两个法子,派最得力的心腹去安国镇送信,让他们提前两天在雅州方面搞起来。然后北边这里只能自己亲自出马了!只要南边一乱,北边天山牧这里,自己亲带一千人去铲平他们,足矣!
他把密信送了出去。
他的耳目回报说,深夜,送信人一出军镇外的小道,便被天山牧截住。不过这么一个打扮成普通县民的、老实巴交的五旬汉子,只是被天山牧问询了一阵,就放他离开了。
纥干承干密找心腹,各自准备好家伙,人人脱了军装号坎、便服待命。只要趁乱灭了天山牧护牧队,这个影响足能说明,当地暴乱已经到了军队不得不临机出动的地步。
那么所有的败象都可挽回,而那些为自己而死的手下也有个后事交待了——他们死于平乱。
纥干承干耐心等待雅州的消息,他意识到自己筹划了许久的大事,到目前为止,初始的目的已经不知不觉隐去了。
他现在只想把那些漏洞尽皆抹去,至少像从没发生过什么就行了。
第563章 再来许愿()
感谢书友罗威那,元月6日加1更。
雅州。
李道珏自从高峻去了彻州,他自己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地忙碌过,心情也是十分的紧张、兴奋、惴惴不安。
高峻在北边还有他手下那支声名在外的护牧队,而自己这边除了刺史府不足百人的护卫,就是一些衙役、捕役、快役,还有雅州驿站的驿卒,连严道县那些壮役、力役都集中起来了。
唯一让李道珏的心能够放在肚子里的是翟志宁,有他在身边,至少自己不大会有生命的危险。再加上高峻这位天仙似的三夫人也留在了雅州,那么李道珏心里就是再忐忑,堂堂的一位大刺史也不能表现出来。
他以为,自己后认的这位舅子既然敢单独把他扔在雅州,那么他对这边的形势总比彻州那里放心,不然高峻怎么敢放心把两位夫人留在这里!于是他也强迫自己放下心来,尽量想想雅州城内外还有些什么事情不妥当。
高峻离开后,李道珏一次酒都不曾喝,半夜时亲自到三座城门上察看防务,一再叮嘱各门不能掉以轻心。而且,自即日起,所有进城、出城的一概禁绝,没有他的命令大门不开。
接下来,李道珏就把重点放在了东南方向的月心山上。高峻告诉他,月心山那里才是防守的重点。李道珏只带着翟志宁和几名护卫,大略把月心山上上下下摸了个遍,结果看不出什么纰漏。
月心山千峰叠翠,云雾缭绕,山势内缓而外陡。此山呈个月弯形,恰好将雅州城环抱其中。
这道大山既然能够做雅州一城的东南屏障,那么在地势上一定是易守难攻的。有几处地方他都加派了人员守卫,那算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了。李道珏看来看去,也想不明白敌人要从这里摸进来,怎么还能做到出奇不意。
后来,还是高别驾的三夫人樊莺提到了那座山洞。这个山洞连李道珏都有些记不大清,心中不觉有些惊奇。樊莺说,这是我师兄提到过的,既然刺史大人把别处都查看过也没什么纰漏,不妨把那里看一看。
李道珏连声同意,说道,“事关机密,不宜太过声张依本官看就我与高别驾的三夫人去山洞探上一探,人是不宜带太多的。”
樊莺道,“刺史大人本身就是个招眼的东西,怎么能让刺史大人去呢?”李道珏不介意樊莺把自己叫做东西,总比不是东西强。他问,“不知要派谁去打探?”
樊莺说,“事不宜迟、又要掩人耳目,当然是面孔陌生些的人去为好了,人不宜太多。”她说,“我和崔嫣姐姐自到了雅州,也没有功夫出去玩一玩,就让我们姐妹两个去一趟吧。”
李道珏有些不放心,这两位娇贵的女子出去,万一出了什么闪失,自己如何向高别驾——自己这位脾气不大好的舅子交待?他感觉着自己被高峻揍过的右眼窝还有些丝丝的不舒服,连声道,“不可、不可,出了事情我还要不要命了!”
樊莺笑道,“我和姐姐又不是去冲峰陷阵,只是去山上游玩,能出什么事?顶多再带上个丫环、两名仆人即可。”
于是,樊莺、崔嫣、高白、雪莲,再加上两名刺史府的护卫,借着天色晴明,骑了马也不须出城,就往东南一走,沿着月心山平缓的山道行来。
在城中人看来,这一行六人只是哪个官宦人家的夫人、小姐趁着天晴上山游玩,随行的人也不多,除了时令不大对劲之外,其他方面并无什么可疑之处。再说,这些门第不凡的大户女子们要做些什么别出心裁的事情,还轮得到其他人怀疑?
樊莺和崔嫣一路上山,逐渐登高望远,慢慢的把一座雅州城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崔嫣自到了雅州,就一直没有机会与高峻单独相处,这几日既担心高峻,又觉着是自己给他做了累赘,正在不安时被樊莺拉出来。听说此行也是为着高峻的大事,崔嫣兴致很高。她知道樊莺的手段堪比一位女侠,自己大可放心,因而一路行来心里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危,于别人看来就更加自然。
月心山上东数第二峰,原来是整道山脉上最难攀爬的,到后来就需要她们下来牵马而行。山路上的背风处还隐约可见什么人就地燃过柴火的印迹,多半是城中人出来野炊、烧些野味取乐。
上次高峻在匆忙中让樊莺带了人到这里来找山洞,因为什么事没有成行。想不到这些人终究还是来了。沿着山道往上爬了很久,才远远的在半山腰看到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杂树丛生,不像有人出没的样子。
有个护卫不大确定地说,“好像是叫什么观音洞,城内有些人都不知道它的名字,高别驾怎么才来这么几天就知道这里有山洞?”
崔嫣听了也有些奇怪,樊莺对她说,“师兄对这类地形、地势的注意,就如同姐姐对胭脂粉盒那样精通,每到一处都会留意。不然怎么敢带几个人这里、那里的生闯?”崔嫣深以为然。
在洞口外两箭地远,便有两个官差打扮的人忽然从树丛后闪出来将这些人拦住,“夫人们,不得再往上走了!”护卫眼一瞪就要说话,西州别驾的两位夫人谁敢拦着。
樊莺马上暗示他不要高声,悄声对崔嫣道,“姐姐,我们去问上一问。”她让余下的人都停在原地不动,自己和崔嫣下了马,再往上走了十几步。拦阻她们的那两个人又道,“二位夫人不能再走,不然小人难做。”
樊莺冲他们嫣然一笑,行了礼问道,“二位差哥,怎么我和姐姐想爬爬山也不让?”
樊莺和崔嫣两个女子别看装束各异,但是当她们笑意殷切地上前问话时,不要说雅州城里,就算是整个剑南道,也找不出忍心对她们的问话置若罔闻的男子来。
其中一个年轻些的回答道,“你们哪家府上的?”
崔嫣道,“我们姐妹是到严道县来看望大姐的,她嫁到雅州城,我们不许来看看?怎么限制这样多呀?”
另一个年纪稍长的人听了,与同伙对视一眼,回复道,“哦——原来是来探亲的你们有所不知,此洞中正在动工,不让你们进去,全是替两位夫人和小姐的安危考虑,万一被土块、塌方砸到就不好了,你们还是快些下去吧!”
樊莺道,“我们在邓州时,谁敢阻拦我们姐妹去哪里?我们偏不走,一定要去洞中看个究竟!你敢拦我,我就再去找帮手!”
一人作势拽过腰刀吓道,“我们这可是官差,扰了公事,把你们二位小姐锁到大牢里去就有的苦头吃,还是快快下去为好!”
崔嫣止住了樊莺,笑着问那人道,“差哥!请恕我妹妹无理。不过,我们不几日便要回邓州了,总要让我妹妹遂了心意才行不知道你们在这个季节洞中要动什么工呢?”
二人看这两位如花似玉的小姐,先在心里存了不忍使横的心思,再看也就是两个任性惯了的女子、又是远道而来,便灵机一动对她们道,“这里正在因山就势,准备建一处观音阁,你们不捣乱,估计明年春、夏季就可来游玩许愿了!”
樊莺高兴道,“姐姐太好了,我们不扰他们,待明年我们一定再到雅州来许个愿!”
看她们一行几人慢慢下去,年长的对年轻些的说,“做事要稳当些,这样的大户小姐,你来横的,万一她们回去再叫了人来,岂不坏了我们笪将军的大事!”
第564章 一片混乱()
晚上的时候,樊莺换上夜行衣再去山洞一趟。她身形矫捷地接近山洞时,山洞里面那些挖洞的人正用树枝、苇席严严密密地遮挡了洞口,但洞里灯火通明,几个人正在手拿锹、镐刨挖山洞,与山外的密道沟通。
后半夜的时候,樊莺在洞外听到里面激动地叫道,“通了!通了!快去回禀笪将军!”透过苇席缝隙,樊莺看到,在洞底的石壁上露出一只足够一个人扁着身子钻过来的圆洞。
这边的人低声道,“再把洞口扩一扩,但不要过大到了不好遮挡!”
那边先有个人钻出头来,被接应的人一把拽出,也是低声道,“怎么能这样大大方方地点了灯!不怕招人注意?”
这边人说,“一大白天都没有个人来,别说是晚上了。”
后进来的人说道,“不可不仔细了,我们且速去,将军说夜长了梦多,就在明天行动。我们要双管齐下、里应外合,进城捉拿坑害雅州百姓的官样大盗。”
有人问,“要不要留两个人守了洞口?”
“不必了吧,一只荒山野洞,有人更招嫌疑!再说半夜这样冷,要留你留下。”
于是没有人吭声说留下来,他们几个人都从洞中钻进去,最后一个人吹熄了灯火到洞口看了看。夜色漆黑无月少星,一个人也没有。他拉了苇席进去,爬着退入洞底新挖开的圆口中,再将手中的苇席看似无意地丢在洞口挡住。
贞观十九年正月初六清晨,两百浑身是血的柘林镇唐军“溃兵”,一直从飞仙关退下来,他们在雅州城西门下鼓噪着,说吐蕃军队大举入寇,柘林镇已经失守、飞仙关失守。
他们领头的要求进城协防雅州。奉命在此把守的严道县尉飞报刺史李道珏。李道珏说,“不给开门、不给吃喝、不予理会!”
这些溃兵在西门外情绪激动,到后来破口大骂,城上不为所动,他们再转去了北门。荣经县汪县尉在此,同样城门紧闭不闻不问,“溃兵”恼怒起来,冲到城下用刀、剑乱砍城门。后来不知他们由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