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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道,“夫人,你总是这样护小,但知妻莫若夫,本官岂会猜不到这不是你的意思?因为夫人从来都不会干涉官面上的事。”
他转向丽容和苏殷,“说说吧,是谁先提出来的?”
丽容不大好再不吱声,闻言往前迈出一步,小声回道,“父亲大人,是我,是我先与苏姐姐说起的。”
高审行重重地哼了一声,责备道,“一个媳妇,最重要是内外有别相夫教子,不掺与无关之事勾扯是非!难道来黔州一个月了,还未从夫人那里学会吗?你这般爱操心!难道在西州,峻儿就一次也不说你!”
丽容的眼泪一下子盈满了眼眶,无声地跪了下来。
正是高审行最后一句话触动了丽容的伤心事,另外她还怕这件事情真让高峻知道了,她猜不透对自己在家中的地位有什么影响。
高审行眯起眼睛再看苏殷,到目前为止,不论是夫人、还是丽容的表现他都是满意的,他也不在意在属下面前、对着西州大都督的两位夫人耍耍刺史和公爹的威风。
其实,在丽容跪下来时,苏殷已经紧随其后跪倒在地。
崔夫人和丽容的做法影响了她,自己不跪一定会引来高审行的怒气——虽然她已经看出,刺史的怒气此时大概没剩多少,他在虚张声势。
苏殷轻声道,“父亲大人,正是媳妇与县令张大人先提了此事,如有不妥当,尽求大人苛责便是”
丽容抬起泪目,再对上道,“是我与苏姐姐先说起的,她虽是姐姐,但在家中我是七、姐姐是八,我不先说出来也许就不会有这件事情”
高审行不接她话,而是说道,“都起来说话。”
崔氏又向上道,“老爷,让她两个坐下细说吧。”高审行摆手,衙役这才再搬来了凳子,算是刺史大人给夫人一个不小的面子。
丽容抹了把眼泪坐下,刺史的话声调不高,但却句句说到她的心尖上。
刺史说她“爱操心”之语,在别人听来可能是随口一说,但却让她想起高峻将她留在西州、带家中其他人赶赴山阳镇的事,想起自己因为张罗大都督护卫一事被柳玉如数落,想起自己在家宴上称呼姐姐丽蓝“老九”而引起高峻和柳姐姐明显的不快。
不知,刺史的这句话会不会影响或加深苏姐姐对自己的看法。
苏殷不坐,仍对上边道,“父亲大人,媳妇来黔州前,峻即与我和丽容说过:他说父亲大人公私分明、铁面无私,在至理面前虽自身有损也会倾力维护。他要我们在大人面前一定要谨言慎行,少说少支派、多做多领悟,以求学到大人为官之万一”
第875章 随机而应()
不论是刺史、还是刺史夫人、还是丽容,听了苏殷的这些话不觉心头一亮。崔氏再看苏殷,感觉她的话不论是谁听了都挑不出毛病。
这可是一位西州的长史!她在黔州刺史震怒后、不急着替自己辩解而采取的理解态度,更是一位儿媳对长辈尊敬和虚心受教的姿态。
而且他们都听不出这是苏殷在刻意地恭维刺史大人。
高审行很满意,苏殷若是一般性缺乏诚意的恭维,他岂会听不出来?不要说他了,就是堂下侍立的那些诚惶诚恐的官员和衙役们,也个个不是好糊弄的。
但她说的很是诚恳,唯一让高审行持着怀疑的、是她说这些话出自高峻之口。这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人能够听得出来的漏洞。高峻对自己什么态度,高审行哪里可能不清楚!
但别人不知道高峻怎么想,此时听起来,便是一位位居大都督职位的儿子,对父亲无比钦佩的由衷之语。
高审行很满意,虽然只有他看清了苏殷话语中恭维的成分。他不想就此打住,还想在众多属下的面前、再把戏份拿足。
毕竟一位正经的上州级别的长史,毕恭毕敬站立在底下听一位刺史的训导,这样的好戏不是谁都有机会看到。他哼了一声道:
“峻儿既然叮嘱过你,为何还这样随便指手划脚这里是黔州,不是西州,本官在政务上岂会像他那样粗糙!”
崔氏在座上轻声提醒道,“老爷!”
高审行将语气放得柔和了一些,因为他发现自己这番话下来,苏殷的脸上腾起一片羞红,而丽容如坐针毡,想来在西州从来没有谁敢这样对她们说话。
高审行道,“一个草菅人命之官,案子审理得这样糊涂,还来向本官提醒什么‘损失’!当真他连为官的要务都没有搞清楚!”
他看到马洇在底下站立不稳,面如死灰,料想他为了这一次的起复一定没少下功夫。刺史不想再往深刻里讲,他怕逼马洇到绝处、来个鱼死网破抖落出吕寡妇的事,自己当了夫人和儿媳也下不来台。
于是再对苏殷道,“你是个长史,每出一言,底下都会有数不清的大小官员视如金科玉律。因而,不可不经过深思熟虑随便出口这不是在家里,你说错了什么,放个赖、峻儿总不会计较”
“老爷!有什么过头话,回府不是一样说!”崔氏看到苏殷已经抬起手去抹眼睛,她不得不再一次提醒——你在说家里,难道澎水县衙是你家里?
高审行断然不会当着手下不给夫人面子,他大度地笑笑,本打算申斥县令张佶两句,但也忍下了,而且他忽然改变了主意,和蔼地对苏殷道,“你莫难过,其实你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过于得急躁些了!”
苏殷在底下站着,有些哽咽地道,“大人,媳妇到黔州来,时时揣摩大人为官之道,大人为着黔州大计的实施,不得不存着些杀伐之心,不然岂会令出而行?”
高审行想听她接着说下去,因为她的这番话居然又是自己很想听的。此时他拿不准,苏殷因何哭得这样伤心,那么就是自己当众苛责她过甚了。
苏殷道,“但大人临了总会有所不忍,因为大人总有仁爱之意。所以,媳妇猜测,大人对马洇之错痛则痛矣,但恋才之意尚存!因而媳妇才斗胆与张大人说了”
高审行道,“不错,孺子可教!但你不知欲速不达的道理!这个马洇,能力倒有一些被本官看好,但本官看他遇事总存机巧之心、以为别人不知!岂不知至理如镜、举头神明,做些暗室亏心之事,将来总有报应因而想着给他些挫折,这才将他一罢到底这正是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
马洇扑通一下扑倒于地,放声大哭,“大人——卑职哪里想到这样深奥!卑职还曾背地里切齿、恨大人下手过重!”。
高审行喝道,“你这厮!若非碰到西州来的我两位贤媳,本官倒想让你在泥水里浸上几年!罢了,罢了!长史之意本官总要听听,再看你近期所为也像那么回事,就便宜了你!”
马洇在地下磕头如捣蒜,“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卑职从今以后,一定兢兢业业、克己奉公,再不敢做些捷径机巧之事”
高刺史摆摆手,无可奈何地道,“速滚去上你的任!”
马洇在地下不起,先转身对着苏殷、丽容再是一痛狠磕,吓得连丽容也从座上跳起来,这才起身退在一边,涕泪犹自抑制不住地淌出来。
高审行想不到事情会是这样一副结果,这比狠压着马洇、给自己树个死敌强上万倍,一个从九品下阶的县渡小官罢了,但再让他上升一步、也是万万别再妄想。
他说,“还有另一层,对马大人这样的过失,如再起用起来,本官不得不向长安吏部详加说明,总之用人不可求全责备”
众人散去,堂上只剩一家人。
崔夫人责备道,“老爷!你总须给媳妇们一些面子,还好你及时止住”
高审行哈哈一乐,替自己遮掩道,“夫人你哪里知道,我这都是给那个马洇看的,”他指指两位儿媳道,“本官磨剑三年的大计划,才三月即让她们打断了,不下些猛火怎么行!”
他看看苏殷、丽容尚自有些湿润的眼睫,问她们道,“那个逆子当真背地里是这么说本官的?”
丽容道,“大人,他当真是这么说的!这次他都不敢亲自来,不然一个大都督被你在堂下当人训斥,他脸上怎么挂得住!”
苏殷也道,“他真不敢来”
高审行再一次哈哈大笑,心情大好,携起夫人的手阔步走了出去。
丽容拉着苏殷躲到最后,悄声问她,“姐姐方才我是吓得哭,但你因何而哭?”
苏殷道,“姐姐想起了在西州家中的处境,想到自己命苦,这才哭的”
“但峻所说的那些话,我怎么一次也未听到过?但我又听不出是你乱编的。”
苏殷不回答她这一问,因为这话就是她随机而应。她不想自己身为一位西州长史,说出让马洇任职的话来、再被高审行一句话否绝。
但她又不能硬抗,那样于公、于私对她都没有好处。万一这件事闹大了,谁都会说自己不行、而且手伸得过长。此时,那个马洇到底该不该起用,已经无关紧要了。
丽容叹了一声,推心置腹地对苏殷道,“姐姐,以你随机应变的能力和才学,家中能与柳姐姐相抗衡的也就是你了只是你太过的软弱!”
第876章 不可貌相()
苏殷低声、也像是自言自语道,“以我之前的身份,贵为太子妃可曾须要我事事软弱么?但李承乾一倒,就连我的父母家人都离我而去不敢上前!妹妹所说的应变能力和才学姐姐一点都用不上。”
“那姐姐眼下更该抓住机会,”丽容道。
“柳妹妹何时与我们抗衡过呢?丽蓝在牧场村开温汤池子的愿望,她嘴说不赞同、不也遂了你意!姐姐相信她做的没有错”
说罢,苏长史迈步出去,仿佛自己刚刚哭过的是别人的处境。
毕竟,她是八夫人,而且柳玉如对自己抵拒的态度正一点点软下来。想想就比丽容那个姐姐丽蓝舒服多了。
苏殷认为,自己的黔州之行就该是这个姿态——所有与高峻相关的家人,她这个西州长史都不能惹。抗旱的政绩对她来说也轻如鸿毛,这些政绩比不上柳妹妹接纳自己的一小步。
在众手下人的面前摆足了排场、与马洇之间可能存在的宿怨也得以化解,高审行回府后心情好的不用说,张罗着大排家宴。
他与夫人自责说——自己一时激动,在下属县的官员面前不知照顾苏殷的脸面。
崔氏也很奇怪,对他以前处置马洇的做法,崔氏总认为有些其他的原因,难道原因就是为了磨砺马洇?但她也很高兴,因为两位媳妇的情绪好像并未受到过多的影响。崔氏主动替老爷满了酒,邀老爷同饮。
但高审行举杯,无论如何心里都高兴不起来。
黔州六县,抗旱形势最好的也就是都濡这座新划过来的县了。石城县、洪杜县、信宁县、洋水县青苗出到不足三成,离水远处、地高处的出苗连一成半都不到。若非他勒令力保山洼低矮处的灌溉,恐怕连这三成也达不到!
澎水县,夫人和儿媳们督促着所栽的桕树,却长势喜人
崔夫人道,“老爷对马洇一个仕途无望之人老爷都能重新起用,这样的大度,真让为妻刮目相看。”
高审行道,“一个刺史、封疆大吏,没有些肚量怎么行呢!只是我这胸中,最近让那些旱情塞都塞满了,偶尔也会急躁”
崔氏道,“要是各县都似李引县令那样,老爷也不致这么为难了!”苏殷和丽容二人低眉顺首,只顾吃饭,不知婆婆要怎么说。
刺史道,“果真是人不可貌相,不得不说李引是个能干之才!只是这样的人才,此时显得有些少了,倒显得黔州其他县抗旱不利”
如果因为天时的原因造成黔州六县棵苗不生,那也没什么——谁又奈何得了天时?但有个李引在那里,也就有了比较。高审行在底下各县走动时,也听到有些官员表示过对李引过于冒头的担忧。
只是他们说得极度委婉,“下官只叹没有盈隆岭那样的高地、没有那样的深潭,可以像李大人那样提水上来、再借了坡势溉田。”
高审行岂会听不出他们的话外之音,盈隆岭本来是最不便利于抗旱之处,但却让李引很好地保住了苗情,而且围绕盈隆岭周边,大片的旱地都保住了。
但人心微妙就微妙在这里,都濡县一支独秀,舌风渐起。
夫人不忿地道,“这些庸官,本事全在这里了!老爷你想想,若是没有都濡县背着,黔州抗旱大计怎么有脸与人说起”
高审行不接话,夫人所说的“背着”二字让他此时不大顺耳,仿佛自己此刻也正压伏在李引身上。夫人道,“天时不可耽搁,再拖下去一月,今年的收成也就真耽搁了!”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