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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史再问张佶,“张大人可有办法么?”
张佶出来回道,“刺史大人,淤塞则及时输通,最笨拙的方法有时也是最的效果的!下官这就安排县内最得力的精干民役,按天巡察各处水渠,想来并无大碍!”
刺史朗声赞道,“果然有些道理,看来为官从政之道,也不尽是一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本官就看中你这一点。那么各县防淤是个什么状况?接下来你就代本官到六县巡视一次,各县都要像澎水这样,建立起这样一支及时的巡察、处置力量!”
苏殷看李引面无表情,她感觉刺史大人的话有些地方像暗藏着锋利的钩子,再加上他又把这种涉及六县的水利之事突然委派给了张佶,但凡有些官场头脑的人,都会想想为什么、感知一下官场上忽变的风向。
这是一种不大高明、但能明白表达长官意志的旁敲侧击的手法,但李引无疑是很难受的。
苏殷担心他会再控制不住地站出来提出辞职,但这次他没有,只是在仪式结束后匆匆离去,回了他的治县。
第903章 没有安排()
接下来的事情就让人有的猜了,别看刺史大人只是短短的几句话,但涵义丰富。
因为救过刺史夫人两次,而由一位刺史府内卫飞升至从六品下阶的李引,无论怎么说都不太正常。现在,因为刺史的态度,有些人觉着事情该向着正常的方向发展了。
幸而参加这次黔州水网贯通仪式的,都是高层次的官员,因而那些低声谈论的猜测,才没有发展为村妇级别的意会和风传。
不过可以肯定的是,六县都水使李引不大妙了。
澎水县县令张佶的感触是最深的,他这几天的感觉就比前些日子好多了。刺史高审行的一句话,巡察六县水务的重任就落在了他张佶的肩上。
张佶知道,有一个仕途之上极为关键的忿路口出现在自己面前,因为黔州长史——那个在强势的刺史手下从来不管正事、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摆设老头儿马上就要致仕归乡了。
本来这个位子一直被人们认为是留给李引的,但是如今他也可以瞄上两眼了。
他带上了武隆渡的津丞马涸,奔走在各县的山山岭岭间,面对那些同僚时,张佶的态度不卑不亢、没有颐指气使,但一本正经。
不久,张佶呈上的一份黔州各县巡水小队筹建概要的牒文,就摆到了刺史高审行的面前。
除了都濡县之外,黔州另外五县都安排了四、五十人的巡视队伍,而且为了显示对这项事务的重视,这些县都安排了县尉亲自带队,在灌溉最紧要的时候,张佶要求他们昼夜巡视。
“刺史大人,这是卑职专门这样要求的,如此,各县在执行刺史大人的指示时,才不会流于过场。”张佶对刺史说着,发现刺史的目光落在了都濡县的那段文字上。
六县中只有都濡县没有完成这个任务,都濡县竟然一个人也没有安排。刺史大人在看到这一段后说不清心里高兴还是不高兴,但他还是满面阴沉地重重拍了下书案。
李引不给刺史大人面子,事情做的有些没有眼色了,都濡县连个虚假的名单都没有拟出来。但李引越是这样不尿刺史,说明他不那么看重什么官位,刺史的心里反而越有些踏实了。
刺史问,“李引在忙什么?”
张佶道,“李大人倒没闲着,他拉了一帮人正在拆山上的蓄水池,说是要改造什么东西。”高审行有些吃惊,黔州的水网刚刚贯通,他怎么要拆?!
“你没问他要改造哪里?”刺史问张佶。
张佶有些为难地说,大人,下官如何说?都濡县的灌溉网路自成一体,再说李大人现在还是六县都水使呢。
刺史急三火四地起身,挥挥手道,“我们去看看!”
李引人在都濡县,丫环就一定会去,西州长史苏殷眼下在黔州也没个伴儿,黔州引水上山的战役取得大捷,保水就不那么火燎眉毛了。再说到哪里督办不是督办,所以苏殷当然也得去都濡县。
另外,热伊汗古力很快就把深夜出入刺史府女子的身份摸清楚了,就是都濡县的那个寡妇吕氏。
苏殷不能张扬此事,但对高审行趁着夫人去长安搞这一出极为不齿,但她不知道在这件事情上自己能帮崔夫人做些什么、做到什么程度,但都濡县就一定要来了。
她和丫环两个人赶到都濡县时,县令李引正带着一班人在盈隆岭上大干。他从上次的澎水县引水石渠淤塞一事上得到了重要的启发。
目前黔州的石渠都是仿照都濡的样式砌筑的,只考虑了引水上山、却没有考虑万一山上的水大了,怎么往山下排泻。
毕竟这些石渠不能年年修,花钱花物的也算十年大计,那么在原来的基础上完善出排水功能就有些必要了——今年天旱,保不准明年就是涝年。
李引的方案,就是在那些蓄水池的上山侧同样凿出排水闸门,天旱时当然用不到这一侧的闸门,但在洪涝年头,这一道闸门就显得极为必要了。
如果这项改造获得成功,都濡供水网路的功能就又丰富了——山上的水可以利用引水石渠,一直将水疏送到那盈隆崖下的深潭里去。
配套的改造还有不小的事情要干,比如,在石渠的沿线的田地边构筑挡沙墙,就地取材、再加上熟石灰,夯出一尺高的矮墙即可。
平时这道挡沙墙可以挡住沙土,防止它们被山风刮淤到石渠里。万一有排洪的需要,那么地间的水万一漫过了这道墙,挡沙墙便起到了沉淀泥沙的作用。
李引想,既然刺史大人毫无来由地对自己表示了不满,那就不要往他眼前凑合了。
当时李引提出辞去“六县都水使”之职,是他内心里真实的想法。但西州长史苏殷的制止,也让他想起了崔颖对自己寄予的厚望,因而他没有再坚持。
澎水县令张佶带着武隆渡津丞马洇赶过来、传达刺史的指示时,李引猜测高审行的用意,恐怕是想让张大人取代自己了。
他没有任何的不平,甚至已经做好了被高审行罢去“六县都水使”的心理准备。
他不认为高审行的法子有多大用处,因为淤塞了石渠的泥沙正是从开垦出来、土质松散的地间冲下来的,干旱年景根本用不着,洪涝年景你安排多少人去疏通能疏通得过来?
丫环领着苏长史到盈隆岭上时,李引正赤着膀子带人大干,看到她们后,李大人慌忙找了件袍子披上,然后指着他的创意给她们解释。
连丫环都看出了其中的奥妙,并对李大人说,“只是不知老爷会怎么看,这可不是他吩咐你做的。”
苏殷也说,“我听说李大人的都濡县唯独没有组建巡水队,”正说着,岭下一片人喊马嘶,刺史大人就来了
牧场村,晚上,谢广两口子正在议论着一件事。
大嫂道,可真是怪了,都说三个女子一台戏,你看看高大人家,三台戏都够了。弹琴、舞剑、经商、做官、生孩子,干什么的都有,随便哪一个不是刺史夫人的成色?就是不知柳玉如是怎么分拨的,怎么她家的这台戏唱得不温不火,倒比我们家两个人还平静。
谢广道,你懂个屁,人家柳夫人那叫自信!
他说,看看妹夫家中那几个,虽说随便哪一个都敢在西州亮得开、不必担心让谁比下去。可你再看看柳玉如,人样子好、压得住阵角,真正能比得上她的恐怕只是那个樊夫人了。樊夫人能给高峻添乱?连我都看得出高峻对柳夫人的心意,其他那些精明的夫人们岂会看不出?谁会明目张胆地惹她、与她争什么!
第904章 放心穿吧()
他哼道,这便是人与人的不同,再看看你黄脸婆!!正因为你对自己极不自信,才像盯贼一般地盯住我。唉!这辈子只是苦了我喽——去漠北买牛都尽量不买母牛回来,就怕万一买到模样好一些些的你不痛快!
说着,他不理妻子笑骂、趿垃着鞋子去睡。
但谢大嫂仍有担心,牧场村越来越红火,蚕事房、织绫场来的年轻漂亮女子越来越多了。现在老谢在牧场村也算个头面人物,自己就算盯他再紧,能去盯着每个姑娘吗?
但慢慢的,谢大嫂就发现了门道,谢广从不招惹织绫场、蚕事房里那些没有成家的姑娘,恐怕是担心万一弄个不好了抖落不开。倒是那些已经成家的,有些模样的,谢广只要遇上,常常没话找话地上前搭讪几句。
但他这个毛病也够让谢大嫂紧张的,那些被搭讪到的女子,谁都知道谢广的身份。他是西州大都督的舅子、牧场村首屈一指的富户,牛马肉的独一份买卖开遍了整个西州。对于谢老爷的挑逗,有心意的、没心意的,都不敢不好言好语地应承。
有一次,谢广刚刚与黔州新来的吕氏搭上话,想着下一步如何凑趣,就被从新村过来的妹妹谢金莲看到。
谢金莲的肚子大了,许久才过来这一次。她对谢广说,“你别打那个黔州来的吕妹子的主意,知道她的来路吗?她丈夫可就在高峻的护牧队,听说在黔州杀过一个县令!”
谢广嘴上硬气,“你哪只眼看到我招惹她了!”但一转身也吐了吐舌头,然后就离着吕氏大远。有那么一段日子,谢广就专心往西州跑,去照顾西州的肉铺子生意。
七月流火,牧场村的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起来,西村、东村的工地白天晚上连轴转,抹到墙上的白灰面,置放一天一宿就干透了,简直进展神速。整体工程已经接近尾声,再有几天就可竣工交付了。
丽蓝没事不往新村去,从温汤池子和蚕事房出来就往西村她预订的新宅子跑,有时一早一晚去两次。
不论是司马刘敦行、还是麻大发、还是具体在工地上管事的人,谁都知道丽蓝的身份,因而在丽蓝的房子上也特别下了一番功夫,她和苏殷办公的两套宅子紧挨着、座落在西村的正中、已经先期完工六七天了。
于是她就打算着去一趟交河县,把父母接过来。
这天,丽蓝正好在蚕事房做事,赶上六夫人李婉清过来,不经意地说高峻要和二哥高峪去庭州一趟,视察一次田地城草场里紫花苜蓿的长势。
因为高大人说,看今年这架势,天气是要干旱到家了,如果看看二哥在各地的草场长势不尽如人意,那么苏五和刘武牧监先前提过的那个控制新驹的建议,就只好着手实施起来。
丽蓝问明了高峻起程的日子和时间,便对李婉清说,“你回家可不可以对高大人说一说,让我随着他们去一趟交河。”
李婉清道,“你去接高大人的岳父岳母,怎么还让我传话,要说你自已去说。”
丽蓝道,我哪见得着他,至少从丽容去了黔州,他一次没露过面儿。李婉清眨着眼睛问,“不可能吧?”但回家后仍把丽蓝的话对家里人说了。
因为有二哥同行,天气又那样闷热,人呆在树荫底下都汗津津的,柳玉如破天荒没有叫谁跟着高峻去。
于是高大人着了便装、官袍子也不穿,和二哥带了丽蓝起程。
西州大都督只带着六名护牧队,连西州的旗子都不打,大都督说,“打那玩艺干什么,干赚着累人,不如一人举个扇子。”
其实他是不想到庭州去张扬,毕竟是分属两州,天干物燥、人心也浮躁得很,他不想为此摆排场再折腾人。
中午的时候,大都督一行人就到了交河,高大人对丽蓝说,“就在街上用过饭,然后我们分手,你去见父母,我去田地城。”
二哥道,“既然来一次,为什么不去见见两位老人家呢?”
高峻道,“丽蓝不会自己回牧场村去的,一定得等我们回来一起走,”说着问丽蓝道,“我说的对不对?”
丽蓝被他猜中了心思,嘴上分辩道,“父母这样大的家业,你肯叫我自己搬?当然等你从田地城回来再一起回去。”
这些人抢在街边的墙阴下分坐了两张桌子,伙计先端上来用凉水镇过、又切好的甜瓜,正是交河特产、解暑的佳品。
这些人举着瓜刚往嘴边送,猛然从背靠的墙那边、不知被什么人泼过来两锹沙土,哗地一下扑落了这些人满身满脸。
连高峻在内,脖子里也是土、桌子上也是土,瓜也吃不得了。高峻、二哥几个人跳将起来,抖落着衣服,六名护牧队骂着跳起来,绕墙过去抓人,但人早就没影儿了。
没被殃及的只有丽蓝,事发时她才在车下耽搁了一下,因而躲过去了。
人们连声叫着“晦气”,伙计连忙端水过来让这些人洗手洗脸,再将桌子抹过、瓜也重新切来,但人们吃饭的心情早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