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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矿上也有严密的戒备和章程,赤河北岸二十五里的淘金场外边打了密实而坚固的木栅,外围还有彼此遥遥可见的戍点,每点六人日夜轮换值守。
再外围还有阿史那社尔的守捉。
陈国军是金矿的管事,品阶才是个从九品下阶,而整座金矿,就布置了三十人规模的下戍九个,每戍有正九品戍主一人。可见西州对金矿的防范有多重视。
金矿内有建于高处的一座熔金炉,用于将淘出来的散金铸成锭子,出矿便是成品,各个环节都有人监督、每天散金、金锭出入库都要过称、有清楚的帐目可查。
高峻说,所有的矿工收工出矿时,都要脱衣、赤身接受检查、迈高板凳,一丝不敢马虎。
苏殷有些外行地问,怎么还要迈高板凳呢?
只听高峻说了一句是防止夹带,她便一阵大窘。问道,“那么,金子怎么到了令史家了?哦,我明白了,那是苏伐用于赏赐奸细令史的可苏伐怎么得到的!”她叫起来,翻着眼睛想也想不出。
如果这些金子是西州占据沙丫城之前苏伐拿出来的,倒还勉强可以理解,但高峻就怕不是这样子。
一个龟兹王,总不会小气到拿些刚淘出来的散金赏赐给人。
高峻说,“当时我心一软,就把陈国军升到金矿去。现在看越发不稳当了,我怀疑这事有个三、五成与陈国军有关!”
西州出钱雇人地淘金、铸金,然后龟兹城再分去一些!再被苏伐拿来赏赐奸细,这种事想想都窝囊,跟瞪着眼睛让蚊子吸血,而不知狠拍它一下有什么区别?
“和郭大人提过吗?”苏殷问。
“已禀报了郭叔叔,他也只是秘密派人盯住金矿的外围,也没有确切的消息传过来。此事有些难,因为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查。脚步稍微重上一点儿,草丛中的蛐蛐连叫都不叫一声了。”
高峻对她说,“你有时间别总想织绫场的图样子,一位西州司马,总该替我想想金矿上的法子。”
苏殷嗯了一声,两人之间好像就没有什么适合谈论的话题了。
高峻在灯下看她,此人此衣,仿佛就是一本用白绸面儿精细装帧的书,考究的让人不由猜想里面的内容,想翻一翻。
他肆无忌惮地打量她,苏殷赧然垂目,娇羞地问道,“说,在黔州的那天夜里跑进去的黑衣人是不是你?”
高峻道,“当然是我,又何必瞒你。”
“但是,那夜你对我施了什么手法,竟然一动也不能动?”她一边说,一边发现高峻眼睛直着,从桌子上伸过两只手来,要握她的手。
苏殷慌忙把手缩回来道,“你别,万一再对我施过什么手法,我对柳妹妹就分辩不清了”
高峻泄气道,“你堂堂一个西州司马,怎么还这么怕她?!那就什么也不说了,我们睡觉。”
苏殷回道,“那也是各睡各的,你不怕她?急了眼你一个大都督都下跪,何况我呢。”
高峻道,是谁这么诋毁我,我在她面前下跪,好像你没碰到过吧?
苏殷起身道,“樊莺,我说出她来你敢怎么样她?我知道,你也有几分怕她的,就告诉你你也不敢如何。”
一边说一边起身往她卧室里走去,高峻起身跟着,两人一个门里、一个门外,苏殷深情地看了看他,柔声道,“因为你们,你、玉如、樊莺,我才从绝望透顶的恶梦中醒过来,在黔州最无助的日子,我以为自己是个天底下最不祥的女子,故太子那么深厚的根基都倒了!”
“柳妹妹就比我强,因而你才比李承乾强,直到现在我也没听说你败给谁过,而李承乾一败涂地。”
高峻好奇地听她娓娓道来,奇怪的道理从她口中吐出来,却是郑重而不容怀疑的样子。
“柳妹妹人最漂亮,聪慧,但心思也最纯粹,她一定也看出了我身上的不祥。我在接近你时,每次都看到了她眼睛里的担心。我知道这不是妒忌,她不会妒忌我。心思纯粹的人在认真看一个问题的时候看得才最准。”
“她是怕我给你带来霉运,一个真正的女人是懂得依靠的。而我当初就不大懂,认为故太子的任性是他自己的事。经历了磨难之后我懂了,懂我今后要依靠的也是你,因而更加信赖她。”
“不过,我看到柳妹妹正慢慢地接纳我,那是不是说,我身上的不祥之气正一点点消失呢?”
高峻说,“哪有!我看你身上一点点不祥之气都没有了!有香气!虽然你这是一派胡言,但我也相信了。知道这次去台州时,我岳父岳母大人怎么说你吗?”
这回轮到苏殷好奇了,“怎么说我?”
“他们说,你在未出阁时,任性而且倔强,动不动就给他们吃闭门羹。可如今再看,本都督府上这些人里,最通情理的人非你莫属,在这方面你比柳玉如都强上了两分。”
苏殷听了,看样子对自己到西州以后的表现也有些满意。但一转眼,便扬手将一件什么东西朝高峻掷过来,“要你恭维我。”
高峻只觉的真有一缕香气扑面飞来,伸手一接,却是她拂马鞍子用的那条手帕。再抬头时,她已经把卧室的门掩上了。
第982章 西州消息()
高峻在门外道,“刚刚夸了你,就敢给我吃闭门羹。”
回答他的,是门里“吧哒”一下落栓的声音。她在里面拿话激他道,“找丽蓝去呀,反正我拦也白拦。总之我的意思尽到,对柳妹妹有话说就成了。”
高峻佯装道,“对,正该是去找丽蓝问问谢大到底有几根脚趾头!”
苏殷在门里说,“大都督要干什么,何患无辞。”
苏殷刚刚从交河县赶回来,贾查坤那点儿事瞒不了她。高峻本来只是故意这么说,听了她的话连步子都没法迈了。
想离开这里回到新村的家中去睡,但在这里整座院子中只有一位女车夫陪着苏殷,他不大放心。
于是到刚才的屋中,把茶几边的四只凳子排好一溜儿,歪身躺了上去。
不知到了什么时候,苏殷房门的门栓又是“吧嗒”一声。高峻睡觉一向极为机警,立刻就清醒了。
屋中黑蒙蒙的,他不动,只把目光从眼角看向那个方向。
苏殷的脚步极轻,怀里抱着一团东西,是被子。她走过来,辨认哪边是头哪边是脚,然后将被子给他盖在身上。
高峻心头一热,因为屋中只有这一条被子,上边还带着她的体温。
他喝过醒酒汤,又过了这么久,酒早醒了,抑制着跳起来的冲动,怕吓到她。
听着她又脚步极轻地回房去,掩了门之后,好像又在门边站了片刻,没有上栓就离开了。
十月的夜间还是很凉的,不到半刻,高峻的身上就热乎起来。
苏殷父母临别时充满着寄托的目光,让高峻不能安心,他一翻身从凳子上下来,抱着被子走过去,用怀中的被子轻轻一顶,门就无声地开了。
他目力一向不弱,见苏殷脸向外合衣躺着,便走过去把被子给她盖回去,然后退出房来。
他退出去时房门忘了关,苏殷脸朝着门,不一会儿,听着高峻在凳子上传出了酣声。她看着敞开的房门慢慢地在曙色中一点一点清晰起来,竟然一夜没能成眠。
这一夜,西州大都督、西州司马就是这样在一起睡的。
刘敦行带着马步平,麻大发,以及二百名护牧队,在凉州城西四十里的官道上,同样见到一支二十人的护牧队。他们同样的佩弩挎刀,牦牛皮甲,护送着一架马车。
两边都是天山牧护牧队的装束,离着老远,相识的队员们便欢呼起来。
那架马车的帘子随后挑开,刘敦行看到帘内露出一位中年妇人美貌的脸,在她的怀里还搂着一个小女娃。
刘敦行带来的护牧队们,纷纷跳下马与车中妇人躬身施礼,他这才知道原来车中女子就是黔州刺史的夫人。
他与马步平、麻大发连忙上前见过,得知崔夫人是从黔州赶往西州去,那个女孩子便是大都督的长女高甜甜。
护送她们的二十名护牧队是武威牧牧监长孙润派出来的,崔夫人带来的黔州刺史府护卫们在凉州就让她打发回去复命了。
崔氏并没见过刘敦行,也没见过马步平和麻大人,得知他们这么多的人都是与刘敦行去雷州上任的。
她想起前不久,李引同样是去岭南出任刺史,但只有她的夫人银霞陪着,再看看刘大人的行色,左文右武,浩浩荡荡、威内凛凛,与李引的离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在武威牧场,崔氏同样看到了不少的天山牧护牧队,那一定也是高峻让他带过去相助的。
从中就可看出高峻与高审行处事方式上迵然不同的风格。
崔氏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原因,那么高审行有可能表现得比这好一些。她知道这里面有自己脱不开的干系,最初欺骗了高审行和李弥这两人的,恰恰就是她自己。
而且她也在内心里承认,在高审行的行为最为荒唐的那些日子里,自己也曾在不知不觉中心若飞英,只不过最终把持住罢了——人错一次,不能再错,就算为了女儿们。
如此说,自己离开黔州就对了,自高审行一说到“刘小姐”这个名字,她就生出了离开的打算,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
既然自己不再允许高审行接近,又有什么资格阻止。
她想过也去长安的清心庵找无谷道长,与她清灯相伴。但这样的话,高审行就不好与人交待,家中的这些本不为人知的矛盾,便会被外人传得尽知。
很奇怪,她是为他考虑吗?崔氏知道不是,她担心的还是女儿们会不会难堪,她只有她们了。
如此说,西州女儿们所在之地,便是她最好的去处。偿还了李引,退让了高审行,她的心彻底的平静了。
刘敦行对崔夫人极为尊重。
崔夫人说,新任崖州刺史李引,正是从黔州长史任上去的,而且李引的夫人曾是她最贴心的丫环,她请他们在岭南任上多多帮衬,相互关照。
刘敦行道:“崔夫人,你尽管放心,敦行一定做到,绝不食言!”
她的心彻底平静了。崔氏站在官道上目送他们踏起征尘很快远去,然后回首西州。只要有女儿们在,就一定是一个属于她的,安静的去处。
龟兹城。龟兹伎乐班给苏伐带回了最新的消息,因为令史一家拉扰住了西州大都督的舅子谢大老爷,这些消息前所未有地有如井喷、集中而纷乱:
一,柳中牧场大牧监刘武升任天山牧副总牧监,兼任原职。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叫苏五的人出任了天山牧总牧丞。
至于这个苏五什么来头,暂时还未搞清楚。不过,令史之女听西州大都督高峻的舅子谢广说,很有可能这个苏五与高峻的八夫人苏殷,是个什么远房堂兄妹的关系?
二,西州长史刘敦行因为得罪了谢大老爷,被大都督扫地出门,任到有天崖海角之称的雷州去了。当初跟随刘敦行从文水县到西州的两个马弁,马步平和麻大发一个未剩,都走了,还是被二百名天山牧护牧队押着走的。
三,高峻的管家罗得刀,由户曹参军又升了一阶,出任交河县县令。
四,柳中牧场目前正在忙着晾晒和收购马匹越冬的紫花苜蓿。
五,黔州刺史夫人带了西州大都督的长女高甜甜,由黔州到了西州,目前住在了西州牧场村旧村。
六,而在黔州刺史夫人到达西州之前,高峻的大夫人柳玉如,二夫人谢金莲,三夫人樊莺,四夫人思晴,五夫人崔嫣,六夫人李婉清却同时离开了西州,府上的四位公子也一同带走了,她们去了长安,两方面走了个前后脚。
听说,此事与温汤池子的老板娘、也是高峻七夫人的姐姐丽蓝有关。
第983章 只住五天()
七,西州大都督的二舅子谢大,家中也不太平。这也是谢广透露出来的,谢大赌大了,人们知道消息时,织绫场、蚕事房、桑林的三支大股都让他输出去了。
连他们在牧场旧村的院子也要限期交出去,这位谢二老爷输急眼的时候,把自家的宅子都押出去了。愿赌服输,谢二嫂数次寻死未成,哭天抢地。
八,兵曹已故令史家隔壁的一户姓陈,因为得罪了谢大老爷,在西州已经住不下去了,因为令史家扔垃圾从来不出院子——直接隔着墙扔到陈家的院子里去。
陈家已经举家迁到了沙丫城郊——是举家,包括陈兴旺七十多岁的老母。
西州大都督碍于谢家的情面,也许,听谢广的意思,高峻肯定希望二夫人谢金莲在长安多多劝解一下柳夫人,好让她回心转意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