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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她还有没有这个特权呢?
因而柳玉如才没有坚持返回山阳镇、按着阁老的意思很快返回了西州。
她不再抓住丽蓝给高峻剪趾甲的事不放,不得不说也受了这件事的影响,只是她有些不大想承认罢了。
此刻,她认为高峻一定还不知道他自己的身世,感觉他数次把目光瞥到自己的身上来,其中含有不大确定的担心。现在有外人在,柳玉如很享受他这样诚惶诚恐的架势,故意不理他。
吃过午饭,两位老人说要回西村,丽蓝也说要走,她知道高峻进家后的事情还没有完。
高峻吩咐人护送。
将人送走后,柳玉如也只字未问高峻在这些日子里都干了什么,同时她也示意其他人不提丽蓝的话题。
不追究,并不等于对丽蓝身份上的接纳,顶多也就算是故作不知罢了。
但是在夜深人静之时,柳玉如一边忍着高峻的腻乎,一边斟酌着道,“你母亲还在世这次我们都见到她了。”
高峻嗯了一声,“我知道,上次我带谢金莲和李婉清去长安,便提出让她到西州来,可她不来,说离不开清心庵。”
柳玉如惊讶地问,“原来你早知道!却敢瞒着我!”
“我喜欢你一直像以前一样,不要受这个身份的影响。为此我宁愿相信我还是侯府中人再说,现在这个身份就是真的吗?”
柳玉如莫名的感动,他的家世和身份变了,其实对自己的态度一直未变。
她拿着商量的口吻说,“西州府上也不宽敞,但这都赖你,不顾我的感受拉了这么多的人进来,我挡都挡不住。”
高峻道,“以前是我不好,你们走后我连酒都忌了,只在沙丫城与待诏大哥喝过一次酒,与苏伐喝过一次。可是没有谁说一定要进来住啊。”
柳玉如夸张地叫道,“你这算忌酒吗?不忌什么样。看来天明后,我得让妈妈瞧一瞧苏殷的眉心开没开。”
“什么意思?”
“这你就别操心了!”
屋外的雪扑簌簌地又下起来了,使高峻和柳玉如共同回想起三年前,在牧场村外的山上、柴屋里,那时也是一场大雪。
雪声簌簌,让人产生了错觉,以为时光开始慢慢地倒流。
一千多个悲欢离合的日日夜夜交替着,衔接着,一波一波如海潮一般循回往复,使几年如一日。
幸好两个人仍在,情感更加香醇。
而且孩子们在摇篮里梦呓,仿佛小小的年纪就有了痛苦的、欢乐的情感。只有孩子们才让人想到了日子的不同。因为他们,千篇一律的时间有了个起点。
雪声簌簌,提示他们另一个、与时光有关的终点又快要到了。
但夜晚却是这么的相似,它就像是长途跋涉中的一个个驿站,让人们躺下来,在寂静与躁动中,在似是而非的来途上栽种回忆的小花。
雪声簌簌,与那年没有分别。雪声,雪声无论回忆多么的久远,无论想到了哪一个异常清晰的身影和片断,总让人更真切地感受到时光的无边无际和无所抓凭。
但他们彼此心心相印,能抵住内心与生俱来的、对自身来处与归处的惶惑。
雪声簌簌,遮敝万物,也能遮敝无限温柔的低语和曼妙的呻吟,所有幸福的、喜笑的、忧郁的、悲伤的往日都不足为重。
在雪声簌簌中,时间步入了贞观二十一年,西州万象更新,生机勃勃。
四座村子里小学堂的钟声接替了雪声,而有一位慈祥的生命,在时光的长河中驻足为一座小岛。这是一个人最后的标记,提示众人他与后面的任何事无关了。
二十一年正月壬辰,申国公高士廉薨。
大唐皇帝不能掩饰真切的悲痛,颁下赐高俭陪葬诏:
痛股肱之恸,悲社稷之臣。开府仪同三司、上柱国、申国公高俭,道高廊庙,望重勋贤。肃九流而驰誉,穆百职而腾芳。感其永往,仪容莫追。赠司徒,总督并、汾、箕、岚四州诸军事。给班剑四十人,羽葆鼓吹,赠绢二千匹、米粟二千石,陪葬昭陵。
阁老临终前,使人代为奏请皇帝,家中诸男,他只要黔州刺史、五子高审行回府丁忧。忠孝难以两全,其他人谁也不必回来。皇帝准请。
朝堂风云变幻,重臣、巨宦如叶凌飞。但高俭自入中枢,便以谦虚,低调勤勉和不党一直身居高位,深得皇帝信任,他的这个最后的请求当然要准。
也就是说,高府之中所有的官员都可居任原职,只有高审行不得不离开刺史之位回府。这是阁老因为无谷的复出而做的最后一个决定。
崔颖的不归,十几岁的新夫人刘氏就在眼前,还有高审行之前在西州、黔州的私生活上的传闻,很容易让人将无谷早年失踪的责任锁定在高审行身上。
阁老的重病因他而起,高审行离任回京,恐怕绝不会理解父亲的决定。这是饱含着哀怨与天性之爱的决定。
哀怨于他没能善待糟糠之妻,让她沦落庵堂。阁老这是让他放弃一切功名,回来与无谷补过。
天性之爱,则是由哀怨而体察到五子品行之上的缺陷,担心着他独镇一方所面临的巨大而不能预测的凶险。
阁老不在了,没有人再有能力替他的唐突进行善后。
但高审行却不这么想,丁忧即需三年,可以说,他殚精竭虑、为之奋斗过的黔州,以及来年五谷丰登的黔州,都与他无关了。
所有在西州的高府子弟都没有再赶回去,因为自上一次回去才过了半月,而且这次陛下无诏,他们不能离职。
西州大都督府挂皂浮白,高峻家中人俱挂孝,甜甜小姐和四位小公子各戴白帽子,白帽后边缝着红带,红带的尾端缀着一枚大钱
崔氏夫人还是同高甜甜住在牧场旧村,有时候,对于自己没能回长安见阁老最后一面,她会感到难过。
但高审行、无谷、刘氏都在长安,她不想回去。
谢广在赤河金矿,曹大在沙丫城三座温汤池子做主管,现在也算是一位流外六等的不入品官员,大嫂、二嫂和令史之女,郝婆子和瘸脚老汉也一同赶到沙丫城去汇合,牧场村原院落关门上锁。
蚕事房的两位领班就换成了管家高白的两位妻子,菊儿和雪莲各领蚕事房一班,而高白负责桑林。
柳玉如、樊莺、思晴、崔嫣等人除了拜望崔氏几乎不回牧场村,倒是李婉清和丽容时常到蚕事房看一看。
谢金莲得知了两位哥哥的真实身份后很平静,她偶尔会回牧场村看一看甜甜。有时候站在旧村的街道上,谢金莲会感慨一番:
自己总算不必为两位哥哥的行为不端而操心了,可他们却与自己无关、而且都出息了,这到底是造化之功,还是个人之力?
八夫人苏殷仍旧常驻西村公事房,但公务已没有多少,她时常滞留在织绫场里,只是偶尔回西州住。
苏殷回西州住时,当然高峻是不敢去招惹她的,婆子临去沙丫城之前,曾告诉柳玉如,苏司马的眉心真没开。
在这一点上,柳玉如很满意高峻,像是做个并不明确的交换,她对丽蓝就有些放松。高峻偶尔大白天就去旧村丽蓝的池子上看一看,也不必像做贼似的藏着掖着了。
不过柳玉如威胁高峻说,如果再敢弄出个十夫人来,她就消失。她说,她的这个态度已有家中三四个姐妹明确说支持。
她掰着指头说她们的名字。
第一个居然就说到了李婉清,然后是樊莺、崔嫣、思晴。高峻听着心惊,说,“本都督文治武功,让你一说好像我就不干别的了,你们这东西我本意有一个就足够,难道她们都是我弄进来的?”
他感慨道,真替皇帝发愁,每天还能不能干些正事了。正好谢金莲一步赶上,对柳玉如说,“柳姐姐他刚说你是东西。”
柳玉如闻听欲怒,但转而点着头道,“峻说的没错,我是东西。但你这个不是东西的就是我头一个拣回来的。”
第1002章 有关字的()
这就是贞观二十一年年初,西州大都督家中日常的真实状态。
当后来高峻以及家中每个女人回忆起这段日子的时候,所有的人总是很向往它的安静与平和。
因为阁老祖父的离世,西州大都督府中连酒盏、杯盘的喧闹也禁绝了,空气里闻不到一丝酒气。西方安宁,边患不起,连龟兹伎班都很久不到西州来了。
天山牧的事务有副总牧监刘武和总牧丞苏五,各大牧场都有得力的手下主持,桑、蚕与织绫场的事情有苏殷、丽容和婉清盯着,高峻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到了西州的政务上。
另一方面,也是由于阁老的离世,在这段时间里高峻夜夜都必须是独宿,这几乎首先就让柳玉如大为放心。
这天晚上一家人吃着饭,苏殷也在,柳玉如说,“峻这些日子的政事上面琐事挺多,苏姐姐你能不能别往西村跑了。”
她在这样时机下提出来,当然首先是担心高峻,怕他整天处理那些批批、画画的事情会吃不消,而擅长文椟事务的正是苏殷。反正这段日子高峻晚上也不能胡来,那苏殷躲在牧场村做什么。
苏殷一下子就猜出柳玉如的小把戏,其实其他人也看出来了。苏殷瞬间心头涌现起一丝不快,因为最近柳玉如又把盯防的重点放到她身上来了。
连名不正言不顺的老九丽蓝她都放松下来,明明知道高峻有时进旧村温汤池子里去,柳玉如也没什么反应,怎么还对自己一人这样大紧!
丽蓝和自己到底谁是老八。
再怎么说,苏殷也是一位堂堂的西州从五品下阶的司马,到底下的各个县里去,县太爷们一个个也都是远迎近送,她的脾气总还是有的。
此时拧劲忽然就上来,心道你让我来我就来,你不让我来我就不来?
再说你是不是凭着高峻宠你、也真有点跋扈。嘴上说的是公事,但话里隐含的用意谁听不出,还不是提防我!再说公事也不该你来吩咐呀。
苏殷微微皱了下眉,围桌而坐的另几个人专心致志地扒饭、夹菜,谁也不扭头注意这两个人,但耳朵却在听着。
柳玉如笑吟吟地正看着苏殷,诧异于苏姐姐稍微不同往日的沉默,而往常苏殷早就该应声了。
苏殷再也不能不吱声,便笑笑说,“柳妹妹,我哪里不想回来呢,只是已有消息从长安传过来了:皇帝已下诏、打算在明年的二月份封禅泰山。”
高峻知道这件事,也没在意两个人的对话。
丽容问,“苏姐姐,这件事与西州有什么牵联?”
苏殷说,“我猜贞观朝的这次封禅大典,一定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我想一定是很盛大庄严的。”
她说着话看了看柳玉如,从她脸上的表情,猜到她一定还没听说过这件事,但此时仍笑着,似乎在问,“封禅与你去不去西村有什么关系?”
苏殷承认,柳玉如的笑靥,如花开未盛、月之将圆,这样的笑容在她精致绝伦的五官上绽开,连最具姿色的女子看到了也会嫉妒,自己当然更比不了。
但正是由于这个笑容,苏殷忽然坚定了挑战她一下的想法,
“因为长安已将精选出的、历朝吟咏泰山的名辞佳句送过来了共三十六首,陛下指名要我们西州织到彩绢里。”
织多少也不必在这里说,这件事苏殷也刚刚才得知、还没有好好地想过,今天只是临时提了出来。
但苏殷看得出柳玉如已有些吃惊了,诗句入绢,虽然色彩上没有图案绢那样复杂,但笔划轻重、字与行的布局同样不简单。
如果是图案,花叶可繁可简,山水、云霞可浓可淡,马匹可多可少、鬃尾可密可疏,反倒是诗辞绢,在单一的颜色下要织得好看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苏殷说,“我天天在西村公事房愁着,万一这件事做不好了,峻脸上无光”但言外之意,便是——我不想回来。
李婉清对此事极感兴趣,连忙问,“苏姐姐,这件差事有的琢磨!不知你可有什么打算?若不是天黑,我都想立刻赶回织绫场去!”
谢金莲说,“我也去,正好看看婆婆和甜甜!”
柳玉如笑着道,“这倒是件新奇,但眼下方入二月,离着封禅总还有一年的时间,苏姐姐不必先考虑峻的脸面,顾他身子要紧,你看他最近忙得都有些吃不消了!”
柳玉如并未陷到织绢一事中去,她在意方才说过的、让苏殷回西州来的话,这是把话题再引到最初的提议上来。
话说至此,苏殷或是回来、或是不回来,只算是一家人在饭桌上很正常的商量些事情。
但苏殷知道,如果自己再次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