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樊莺等着听柳姐姐怎么评价自己,柳玉如说,“樊莺就更不用说了,陛下的贤内助,美如天仙呀,又富侠气。上次陛下在大理寺狱里,身边只留樊莺周旋,她一人便抵了多人之力。”
樊莺道,“皇后莫再夸我,说说思晴姐如何。”
“思晴虽然贵为公主,在颉利部时,兄长们对她百依百从,但你们何时见她耍过公主的脾气?一向是多行少言,大事可放心倚仗,从未见她有妒谄污嗔之语,正经的大家闺秀就比崔嫣强多了。”
思晴说,“我无亲人了,此生只靠丈夫,想之所想,念之所念而已。”
崔嫣道,“我不高兴了。”
柳玉如道,“是呀,你一不高兴,便一口气躲到庵堂里三年,这份执着劲也是少见,依我看能拗得动陛下的,也就是你和樊莺了。”
崔嫣故意说,“他去使坏难道是我教唆的。”
说着,马队已经带着一串雷声,滚过大明宫东方。
皇帝招呼道,“剩下的人一会儿再评,我们到北城去!”
在宫车上,只有皇帝与皇后坐在一起,皇帝问,“今天你是怎么了,如此不惜溢美之辞。”
皇后轻叹了一口气道,“唉,有几个人,最近这些日子都有些反常,我要都夸一遍,却让你打断。”
皇帝道,“我看崔嫣有心事,或是上次、我们让她去兴禄坊不妥当了,因而不让你再说下去。”
皇后低声说,有心事的又岂止是崔嫣,金莲最近神道道的像是有心事,行事拿东忘西。婉清发脾气责罚她寝殿的宫人,丽容和苏殷也不梳妆,丽蓝晚上哭过,表面上说是想爹娘了。
宫车辚辚而行,往城北去。
“是什么缘故?”皇帝问道。
柳玉如说,“常言道人闲生事,她们无事可做,整日又见不到你。谁不知你已贵为天子,每时每刻身边不乏献美之人,谁又能放心呢?”
皇帝道,“依朕看就是你先不放心了,说吧,又要教嗦朕什么坏点子?”
皇后再压低了声音,附耳道,“可令她们轮流换上内侍服饰,每天出一人陪伴陛下到朝会上去,陛下去、她们则同去,朕下回、她们才回,料想事情必有转变。”
她呼气如拂,令皇帝耳边痒痒的,说的又一本正经,也不知此时是个什么表情。
皇帝道,“崔嫣说的不错,是你不放心朕了!”
柳玉如连忙说不是,“这些人原来可都是在西州撒欢惯了的,就拿谢金莲来说,在西州时东村、西村,里里外外,此时出个宫也有限制了,想去趟永宁坊见见女儿也不成,各套的繁文缛节入宫后的新鲜感觉该过了。”
皇帝拍额道,“是呀,但朕又有什么规矩不能改呢,就依你了。你给朕排一排,明日谁去呢?你再叮嘱她们几句,莫给朕在朝堂上闹了笑话。”
皇后道,“那就先从谢金莲来,除去婉清、苏殷和丽蓝待产,其他人轮流跟随你。我再命内给事给她们分头准备合身的衣服,说一说朝会礼节”
第二天,含元殿的朝会,没几人留意到金徽皇帝的身后又多了一名内侍。
皇帝身边的内侍多一个少一个,这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有几个臣子只是往皇帝身后瞟了一眼,多出一位内侍怀里抱着皇帝的乌刀,仅此而已。
今天来的是谢金莲,头发拢到帽子里,反正内侍也没有胡须,只要不打胭脂,不吱声、不出动静,她就可以居高临下打量每位大臣的表情。
侍中樊伯山向皇帝回报了昨日长安女子马赛的结果,赛事进行得热烈未出现什么纰露,没有出现去年有人逾制之事。
甲等赛组冠军是蒋王妃,第二名晋王妃,第三名江安王妃冯氏。乙组至丁组也各有名次,出席赛事的几位重臣分头向优胜者颁发了奖励。
赵国公说,“只是人们都说,陛下与皇后未出席,有些遗憾。”
皇帝点头,又在心里说道,朕后宅不宁了,此时身边便有抱刀的盯梢儿,哪里腾得开身!
户部奏报了崖州户丁减口一事,说崖州民户减口之势渐烈,有的人驾船出海捕鱼,但出去后经年不回,疑为海浪吞噬,全崖州人口早已达不到年初定户时的数目。
皇帝问,“达不到,目前是多少?”
户部尚书道,“崖州有三县、年初八百一十九户,人口尚无实数,此事是崖州邓刺史报来的,说正在勘察之中。”
皇帝道,“有些州官向来是报喜不报忧,八百多户都搞不清楚、即给朕报上来,想来邓刺史已经担心到年尾不好交差了。”
侍中樊伯山说,“陛下所说甚是,崖州上次兔灾害稼,微臣与褚遂良前去赈灾,发现那里地少山瘠,民生不易,此时闻报,不知那里又出些什么问题,当派员前往细察。”
皇帝想了想,说道,“有理,但往年渔民便不捕鱼出海了?今年至今,沿海各州例无海汛,依朕看根源不在这里,人恋家犬恋窝,别不是户丁逃亡。”
赵国公问,“陛下打算派谁前往呢?”
“本该吏部与刑部去人,但南方湿热,刑部刘大人年高,就不必去了。以左千牛将军长孙润为钦差,晋王再由吏部差派一位干练年轻的官员随往,宜轻车简丛,速去速回,遇有不法不必姑息,对任何人可行先斩后奏之权。”
晋王问,“皇兄,是崖州任何人么?”
“当然!”
赵国公心头暗喜,看来,皇帝仍有没忘记锤炼长孙润,此次出行,路程虽说远了些,但给的权力也不小,先斩后奏,不是亲信中的亲信,这个权力皇帝是不会轻易撒手的。
樊伯山自从奏禀了赛马之事后,本来还有件事情想说,没想到朝议忽然转到崖州户丁上去了。
此时,樊大人见崖州事毕,又想到了自己的事,“嗯陛下”
户部尚书恰好又说道,“陛下,荆州方面有文牒上禀,称该州贩卖私盐有所抬头,虽广派巡捕之卒,亦难禁止。”
皇帝道,“亭户冒法,私鬻不绝,扰乱的可是盐税大计,应想个妥善的法子不知哪位大人有良策?”
江夏王说,“陛下,刑部宜修改对私贩者判罚力度,交由州县施行,凡捕获者,严惩不贷。”
皇帝点点头,又道,“但这样猫捉耗子的游戏,朕可是不大玩得起,只是养着巡差一项,这得花费多少钱!”
谢金莲一直站在皇帝身边,心说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峻已经听到了天南地北的两件大事,件件并不轻松。
她想,原来皇帝也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往那里一坐,两耳只听到“陛下英明”之语,这么多的臣子都在底下,眼巴眼望地听他分断、不能差之分毫,也确属不易。
户部尚书问道,“那依陛下之意”
皇帝道,“私贩不绝,只缘有利可图,粮洒于囤外自然引鼠,朕要养多少猫才捕得过来?”
他说,此事宜从两方面入手,第一,私盐只因无税,价格便低于官盐,因而只要有私盐出现,则是在税、价方面有利可图。官盐税可酌减两成,先将盐价降一降,这个可即刻施行。
第二,对于捕获之贩私盐者,要勘清盐犯是为生计所迫,还是专为逐利。
赵国公问,“陛下,这两者如何勘清?勘清之后又如何分处?”
皇帝道,勘清之事须费些功夫,因为捉到谁,谁都会说自己是生计所迫,但也不是毫无办法可循。
比方说,谋生者胆小、量小、载具小,有的甚至背驼肩扛,为的是行止快便,利于逃匿,只因其以“生”为上上。
而谋利者胆大、量大、马驼车载恨不移座盐山,又有暴力抗法,三两个巡差可能都不敢近前,只因其以“利”为上上,不惜亡命的只是雇者。
皇帝说,这还只是一方面,还可以同盐贩所在本籍的州、县、坊、村沟通户情,盐贩有田无田?
有田者耕桑获利几何?无田者,田哪里去了,有无强抢豪夺霸占民田?这就不能一蹴而就,要下个细功夫。
对于贩盐谋生者,就不必穷追滥打,可在官盐降税基础上,再给他降一成收税,官给文凭,令其由暗入明,堂堂正正为我所用,不必再躲躲藏藏。
对于仍不缴官税者,皇帝说,那便用江夏王爷所提之法严惩。
皇帝说,“如此一来,朕也不必养那么多的巡吏了,不养那么多的盐吏,而缴税者众,降税也就没有负担,盐价亦可下来,那么贩私者便无重利可图,这是疏导之法,胜于强禁。”
底下人有的在沉思,慢慢体会皇帝的话。
皇帝又道,“朝廷收取盐税为的什么?为的是养衙理盐,进而理清盐务、畅通盐道,最后还不是为的百姓同享物美价廉之盐?”
谢金莲一直在底下听着,感慨道,“呀,柳姐姐总说我能算细帐,但陛下这一番话,我就算不过来了,怎么少收税,反倒被他说的像占了天大的便宜。”
但皇帝说,列位可不能将朕的话反过来说,那便是南辕北辙了,“收取盐税是为了百姓同享物美价廉之盐,因而要确保畅通盐道、要理顺盐务,最后归结为要养衙——收税为养衙。”
谢金莲暗道,“我一向只知,大钱一文就是一文,正着进来、反着进来都是一文,怎么他这么一编排,意思果然就不同了!”
一边想,谢金莲的眉眼中便流露出抑制不住的钦服之色,慢慢地也就忘了自己的身份是个冒充的内侍。
御史大夫萧翼在底下看到了,便暗暗留意起这个内侍来。
“行行业业如此,则朕可安枕了!”
皇帝道,“老子就是要将耗子变成猫,难道猫就不须吃粮食?同样是吃,喂猫吃了,总比喂了耗子舒心些。盐运也是个行当,官私只在有税无税,如今我们有些盐务官,巴不得将所有猫都逼成耗子,成心不让朕睡好觉!”
谢金莲终于“扑哧”一下笑出声来,女儿之态尽显。
御史大夫萧翼出班奏道,“陛下,微臣检举内侍省滥竽充数,以宫人充内侍,欺瞒陛下,这于礼不合。”
第1235章 坐等真相()
其实谢金莲在皇帝身边一笑,底下好多的人都看到了,晋王李治已认出是谁了,悄悄提醒萧大人,“这是贵妃,萧大人请慎言!”
萧翼听到了晋王的话时,已势成骑虎,硬是挺着脖子不动。
皇帝也听到谢金莲刚才笑出声来,暗暗一抖落手,“这娘们还是靠不住,叮嘱她多少也算白搭!”
皇帝问萧翼,“萧大人你说的是哪个?哪个滥竽充数了?”
萧翼不吱声,只是冲皇帝身后的谢贵妃努努嘴。
皇帝道,“呃,朕以为你说的是谁,原来是朕的谢贵妃,朕连盐官都舍不得多养,后宫也不养闲人贵妃也得替朕办些差事。”
萧翼张张嘴,没有吱声,因为皇帝登基后,后宫中的犯妇和宫人出放过不少,而且连先皇遗妃也用起来了,拟诏的拟诏、授课的授课。
皇帝道,“萧大人你退下吧,我们接着说盐的事。”
谢金莲这下子有些拘谨起来,原来谁都不知她底细,现在有些人开始偷偷往上打量她,这让她不大自在。
祸是自己惹的,她无话可说,但站在那里,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她觉着头皮都发麻了,又一会儿脚也麻了,苦不堪言。
言归正传,皇帝说这么多的人从事私盐,人是哪儿来的?还是那句话,他们有地无地?如有永业田和口份田,收成几何?若土地不能温饱,那么他们贩运些盐,便不能一棍打死。朝廷须做的不能只是辑拿判罚,而在于低税引导,令公有所得、私有所营。
私盐之利,如果大到令人不惜荒废可供其温饱的田亩、而趋之若鹜,则说明朝廷的盐税有些过高了。
“难道盐税高了,朕便多收到税了?朕看未必,它也能鼓励人们铤而走险避税求利。朝廷欲禁,则导致衙吏冗员。吏多养而税高,税高则民累,日久必致米粟弥贵,民情不稳。”
皇帝再一次数言盐政与土地的关系,各行各业的兴衰、运作是否正常,其实都在于这一行当同土地大概收成的比较。相辅则业兴,相违则业乱。
总之民以食为天,朝政必要保证百姓家家有隔夜之粮。
不然,必人人荒废土地,废弃耕桑以谋别利,那么,大唐赖以立国的、相互依存的国政、军政、财政、民政都要出现动摇。
臣子们默默地听着,不得不承认,皇帝陛下的话入情入理。多久以来,有些官员对于某些乱象亦有焦虑、思索,但着眼点没有一人高过皇帝。
老子说治大国若烹小鲜,但金徽皇帝只是在手里掂着几味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