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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事分处完毕后,谢金莲满腹的委屈,匆匆离开太极宫。
回到大明宫后,谢金莲头一次敢不向皇帝复命,撅着嘴离开老头子萧翼,让他去与陛下回禀,而她自己直接回到后寝。
她除下身上的内侍之服,狠狠扔在地上,命令自己寝宫中的宫女,“你给本妃找最好看的裙服出来,侍候本妃更衣,侍候本妃打妆。”
皇后柳玉如得知,谢金莲脸色不善地从前殿回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本宫让她第一个出去,回来时就像本宫欠了她两吊钱,”
皇后吩咐说,“去谢贵妃那里,看看她怎么回事。”
皇帝认为,太极宫女学的这件突发之事只能这样处置,连挑事的郑充媛等人也不便过多的责备。
但他还是有些不悦。
因为先皇的遗妃们刚刚脱离感业寺清苦的日子,便将后宫女子们无处不在的争妒表现出来了。
如果大张旗鼓地裁处,对刚刚起步的太极宫女学会产生不好的影响。
人们可能会说,先皇遗妃们不但授业,还传授如何捉人隐私,如何踩踏攻谄,相互之间没有丝毫的宽容。
皇帝也不愿意有人说,开办太极宫女学是个不成熟的决定。
萧翼回来不久,皇帝便将这件事抛到了脑后,大事还多的是。
朝会后,他又邀赵国公长孙无忌、江夏王爷李道宗、侍中樊伯山、中书令于志宁、濮王礼部尚书李泰、晋王吏部尚书李治到宣政殿议事。
金徽皇帝的心思依然在土地上,国策失衡,则百业虚浮,如羽飞空。均田制便是国策。
历朝历代的更替表象各不雷同,好像各有各的原因和契机,但有一点却是一样——必然是田政紊乱在先、或至失控,耕者失其田,以致民不聊生。
皇帝命赵国公长孙无忌牵头,汇集各部衙门中五十岁以上、有见解之官员若干,组成一个专门商议大唐土地政策遗缺的班底。
这个班子可以清议,也可以怀疑,可以到涉及的任何司衙、州县甚至普通的民户进行核验勘访,但不可代替各级司衙发号施令。
皇帝对这些人只有一个要求:凡涉关大唐土地之敝政的,无不可谈,凡影响、干扰均田的,任何行、业,都无须避讳,但他们报给皇帝的成论,必须要有理有据。
皇帝说,土地,是我大唐子民得以安居的最后底线,今后百政所出,都不能以损害均田为代价,为此朕就算杀几个刺史,灭几个大户,也在所不惜!
皇帝给赵国公的权力不能说不大,但更重资格,赵国公看重的便是这个。
长孙无忌早已功成名就,如今皇帝给他的,是为了大唐千秋基业,可以拉起一帮老资格的官员针砭土地弊政的资格。
长孙父子先后肩负重任,这便是长孙家在皇帝眼中的地位,看来,长孙皇后虽去世十几年,但长孙家族强势依旧。
皇帝说,永业田之“永”字可不是白说的,对于以各种手段、非法侵夺民户永业田、再将无田游民推给朕的,朕不会给他好脸色。
而对于治内经管无方,致民户的生活窘迫到出卖永业田的地步,刺史、县令的位子都不要给朕坐踏实了。
这只算是个大的原则,长孙无忌知道,皇帝的头脑里一定有更多的想法。
皇帝让他组建这个班底,要的是集思广益,但大致的方案根本不必这些人来出,金徽皇帝向来不由臣属操这份心。
赵国公当时提到,由工部、户部、吏部、中书省、门下省、御史台各抽一人,平时除去朝会,他的这些人便在中书外省聚齐,皇帝当时应允。
中书、门下两省各有内外两衙,中书内省和门下内省在两仪门之外、太极殿之前,就是徐惠和武媚娘常去的那个地方。
而中书外省、门下外省则在承天门外横街的对过,与尚书省、殿中省、左千牛卫、右监门卫的署地在一起。
中书省和门下省都是中枢重衙,长孙大人不便请樊伯山和于志宁入阁。但他分别点将,提到了二人手下的一名下属——中书舍人武媚娘、给事中徐惠。
赵国公想让她们参加自己组织的土地议政,皇帝想了想,居然也同意了。
之后,皇帝又命江夏王李道宗再组织起类似的一摊儿——清议兵政。
但这个班底就无须像赵国公那样面面俱到、什么人都请,而且兵部尚书薛礼亦须参加,成员是大唐健在的、武将出身的国公、将官以上人物,只要涉及兵政弊端,无不可说。
李道宗欣然领命,议事地点就定在薛礼的兵部,每日朝会后到那里聚齐。
皇帝说,“那么朕如无特别之事,每隔两日朝会后的子、午、卯、酉日,便移驾去太极殿坐坐,方便及早听到两位大人都议论出了什么大事。”
他还是很体谅这些人的,这些人每天赶去大明宫参加早朝,早朝后再回中书外省和兵部议事,皇帝不要他们再赶回大明宫一趟,而是亲到太极殿听事。
这样,赵国公和江夏王每隔两日,只须从议事地点穿过横街、再进了承天门也就到了,少跑不少的路。
毕竟这些人中除了薛礼和两位女官之外,估计年岁都小不了。
大事议定,皇帝心满意足,最近一段日子他有些冷落赵国公和江夏王,担心两位老臣会因此而有不安。
如今能想出这么个路子,使他们各自领衔一个特殊的清议,这是资格、更是名誉,比多给他们两百封户还管用。
在回后宫的路上金徽皇帝想,先皇贞观大帝,能将驾驭臣子的细微手段使到人家的后宅里去,千方百计给他中意的臣子手里塞女人,连孀居的儿媳都舍得!虽房玄龄、西州别驾的夫人百般阻挠也乐此不疲,此等手法他不想照搬,但其中精髓却不可不借鉴。
这乃是人君驭臣之至要方法,他岂敢差过父皇。
皇帝一边想着,一边步入长生殿,谁知有一位宫女迎上前,对皇帝说,皇后午时到谢贵妃那里去吹了冷风,身子有些不适,此时已经喝过姜汤入睡了。
皇帝问她,“厉害不厉害?”
宫女说,“只说是胸口内酸疼,别的没有。”
金徽皇帝虽然担心,但不好打扰皇后休息,再轻手轻脚地退着出来。
他想起谢金莲去了太极宫女学后,居然一直没见,于是到谢金莲这里来。
谢贵妃倒是精神得很,盛装出迎,妆姿亦是精心之至,将皇帝让进来。
皇帝问她去太极宫女学的情形,谢金莲道,“臣妾只是照本宣科,将陛下的话对她们讲了讲,别的没什么。”
然后,谢贵妃命宫人道,“陛下忙了一天,一定口干舌燥了,将本妃为陛下专门准备的东西呈上来。”
皇帝暗道谢金莲心细,他确实是嗓子冒干烟了,不由得夸奖她道,“金莲,今日朕看你便与往日不同,如朕的朝政有日新月异的气象,而你今日的妆容也很”
话刚至此,宫女已将解渴之物端上来,摆在了金徽皇帝的面前。
谢金莲不动声色地对皇帝道,“陛下,这个青瓜不错,刚从湖中捞上来,请陛下尝尝看,比陛下在丹凤门消暑时吃到的那只如何?”
青瓜已掏去了籽,切作均匀的小块,翠皮红瓤,上边洒着蔗糖,皇帝正迫不及待地要尝一尝,猛听此话不对劲。
谁家青瓜是从湖里捞起来的!谢贵妃是有所指!而她刚刚去女学处置过叶玉烟投湖的事情。
皇帝讪讪地道,“金莲,朕,朕在那晚看你们撒钱,就着酒吃过学生们拌的小菜,其实就没功夫吃一口青瓜。”
谢金莲眼皮也不抬,“没吃过?那怎么有人当着臣妾的面讲,陛下亲口对她说‘青瓜很不错’呢?”
忽闻皇后生病,皇帝本来内心便有些急躁。
没想到谢金莲当着下人的面居然讲出这番话来,湖中捞瓜很明显不是常识,宫女们得如何猜?
几名宫女就站在旁边,皇帝仿佛被人揭了短,顿时面红耳赤、一下子站起来道,“金莲,你长本事了,连湖中也能捞到青瓜!”
说罢也不碰瓜,起身就走。
谢金莲又气又惊,有心跟上几句软话,拉皇帝回来,但发觉有宫女在场,她又做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皇帝消失。
这是她一日之内第二次感觉受了委屈,又不敢哭,怕被宫人传出去。
贵妃有些后悔,呆呆坐着,在下人面前也根本无法掩饰,脸上极不自然。
她——贵妃谢金莲,不就是稍稍地表示了一下不满吗?
柳玉如来时,谢金莲使着气,将叶玉烟“青瓜不错”的原话也对柳玉如讲了。
虽然往常给柳姐姐告个密什么的她没少干,不过都是半真半假、也不涉什么紧要之事,又将此举视作与柳姐姐心近,但谢金莲承认,这一次她是负气说出来的。
谢金莲当时已看出柳玉如脸色不大好了,但她却没说到这里来有何事,就很快就走了。
不过谢金莲敢赌上点啥东西,皇帝一回来,肯定先到皇后那里去了,他一定在皇后那里吃了脸色,不敢在长生殿发作,就到这里来撒气。
谢贵妃挥退了宫女,坐着想心事,想万一皇帝赶她回西州,自己还能有谁可以投奔。父母都不在了,两个哥哥剩了一个瘸腿的,而且还是假的。
“这是不大可能的,峻顾情份,丽容犯过那么大的错又回来了。”
谢金莲又呆呆的想起徐惠,不知道那些女学生们,看不看得出徐惠比贵妃年轻。
她直接下手去盘子里面、捏起一块青瓜放在嘴里吃,然后恍然地看着两只粘粘的指头想,
“贵妃吃青瓜难道能这样下手抓么?徐惠能这样吃青瓜么?”
第1237章 别开生面()
徐惠比自己年轻,能下笔成文,而自己的算盘早就用不到了。峻都说自己只剩下侍寝一宗用项,可今日自己这么用心打扮,峻还不是一点都没看到。
发个牢骚也不可以!柳姐姐给他气受,下跪、吃闭门羹、拿枕头砸也笑嘻嘻的,何时有过一次拂袖而去?
徐惠比自己年轻,金城公主见皇帝第一面便封了长公主、并且接到大明宫来住了。临川公主也封了长公主。自己只替崔嫣传了句话,崔夫人便立刻封了宁国夫人。
而甜甜直到现在也未封公主,她在西州时甜甜在黔州,她在长安时甜甜在西州,她在大明宫,甜甜在永宁坊。看来,女儿甜甜被扔得这么可怜,便是非他亲生的缘故,三郎就比他的姐姐幸福多了。
徐惠比自己年轻,她和甜甜这对母女,能被收留至今,就是因为峻和柳姐姐可怜她们
而她这个贵妃名号,只是当年她恰巧被哥嫂从家中欺出来,又让她恰巧在峻的家中站到老二的位置上罢了。
从谢金莲那里负气出来之后,金徽皇帝又到柳玉如那里去过一次,这次是皇后的贴身丫环挡驾,说皇后还未醒。
丫环说这句话的时候,一直加着十分的小心,语气上也看不出对皇后病情的担忧,反而还拿着一副随时要逃离的架势,一看就是在撒慌。
但皇帝还真不能揭穿她,真要不依不饶地追问,或是冲她瞪瞪眼,再问出个欺君来,最后骑虎难下的是皇帝自己。
联想到刚刚从谢金莲那里听来的话,以及谢金莲爱冲柳皇后打小报告的习惯,在丹凤门城楼上消暑那晚,皇帝对柳玉如和崔嫣说过的“这个青瓜不错”的话,今天一定可以引发一场风波。
若是猜的不对,皇帝就把柳字倒着写。
上次在牧场西村苏殷的公事房里,皇帝和苏殷一个屋里、一个屋外,井水不犯河水的睡了一宿,被柳玉如堵住后一通好作,然后带着姐妹几人和孩子,从西州跑到山阳镇去,皇帝到现在仍心有余悸。
今天,与青瓜有关的话又被谢金莲从叶玉烟嘴里听来,皇帝有些心虚,感觉无法见面。
他后悔没带些内侍来,只要内侍们一喊“陛下驾到”,皇后指定出来迎接。这可真是疏忽了!!
柳玉如在长生殿内卧床,没有病,也没有睡,耳朵一直听着殿外。
皇帝第二次回来时,贴身丫环在殿外同皇帝说的什么,皇后都知道,她就是不出迎,但随后殿外就没有动静了。
过了一会儿丫环进来,皇后欠着身子问,“陛下呢?”
丫环道,“陛下去紫宸殿了。”
柳玉如生气,抓起枕头在地下掷的滚了几滚,又被丫环拾起来。
八月二十日正好是甲午日,按着事先商定的,子午卯酉日早朝之后,皇帝要到太极宫去。
这一日,将是皇帝将清议大唐田政、兵政之事交予赵国公和江夏王爷后,君臣第一次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