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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这才问徐惠,“方才你也去女学了,可有此事?”
徐惠道,“陛下,郑充媛要为陛下献些手艺,心情可以理解。但臣妾与武舍人既有清议之事,女学中只剩叶玉烟和郑太嫔两个副助,主次待分,是有些不妥。”
皇帝看着叶玉烟,说道,“你二人虽然同为女学副助,但你却能拦下郑太嫔的手艺,看来还是有些能力”
贤妃忍不住,在那边低声插了一句,“陛下,她还是学生呢!”
皇帝立刻转口道,“呃,这个能力尚须锤炼,有个郑太嫔与你摆摆老资格,正好让朕看看,你能不能妥贴处置好女学之事。”
叶玉烟就是一惊,原来自己并未留意的那个内侍,是个女子。
皇帝明明已对自己有了肯定之语,说不定接下来可能提升自己在女学中的权力。但只凭这人插了一句话,陛下便转口了,那她是谁?
不过这已然不错了,陛下的话,其实已将郑太嫔放在了自己的后边——郑太嫔只能算磨刀石了。
叶玉烟连忙在桌边起身,款款施礼道“奴婢多谢陛下的”
但猛然,她感到在桌子底下,有什么东西从她的左脚面上重重地、一下子蹿过去了!
不但蹿过去,而且它还顺着她左边光滑的小腿往上攀了几下,她吓得尖叫一声,便劲跺脚,身子一歪失去支撑,重重地扑到皇帝怀里去,“啊呀——”
皇帝正等着听她的谢恩,谁知接下来是这么一出。
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看着皇帝伸手抚住叶玉烟的后背,愣愣地歪头往桌子底下看究竟。
淑妃樊莺冷冷地说了一句,“什么物件只要一经陛下之手,便有了灵气,见手咬手、见脚咬脚,别不是地上那块蒸饼咬了你吧!”
又是个女声!
皇帝闻声,“嗖”地一下子将手抽回去。
叶玉烟慌忙起来,惊疑不定地说,“陛下,是,是有东西方才钻到奴婢裙子里去了,还从我脚上跳过。”
皇帝又看她裙子,“在哪里?”
赵国公等人很有兴趣地看着皇帝,都认为陛下装的不错,刚才在桌子上边捏女学生的手,这回又捏到裙子里边去了,而陛下就跟没事人似的。
叶玉烟红着脸说,“陛下,请恕奴婢唐突,它、它已经逃掉了,陛下。”
贤妃崔嫣腾地起身,怒冲冲地说,“陛下,臣妾忽然感到有些恶心,再也吃不下了,我要回大明宫去!”
说罢不等皇帝说话,不等赵国公等人发声,贤妃起身就走,出了太极殿。
皇帝一脸被误解的神情,再去看樊莺,又担心她也气极而走,但淑妃脸上挂着不甚明白、又有些幸灾乐祸的笑意,安坐着未动。
皇帝冲叶玉烟摆摆手,“去吧,你这妮子,让徐惠好好教教你女子德容、女子的举止,这次朕赦你无罪。”
叶玉烟谢恩,匆匆离席。
这一次是有些意外,但陛下却未深责,不正好说明陛下对她的额外宽容?
而叶玉烟原来,只是指望着多同陛下说几句话的。现在看,所获更多了。她一边往女学中去,一边暗自回味,陛下的手可真热。
樊莺习武出身,耳聪目明,她早就看到有只肥硕的白毛老鼠,紧贴着凳脚溜过来,她不惊动,让它溜过自己脚边、又溜去了叶玉烟脚底下。
但淑妃就是不吱声,猜得出它是奔着丢在地下的蒸饼去的。
皇帝一家搬去大明宫后,太极殿闲置日久,居然住了新主人。这只白鼠如果尾巴短点、耳朵长点,说它是一只幼兔也可以了。
太极宫本是议政之地,很少在这里设宴,是饭菜的香气将它引了出来。
樊莺知道,刚才叶玉烟若不动,也许老鼠偷过蒸饼也就离开了,但这妮子恰在此时起身谢恩,惊了偷食者。
淑妃暗乐,她知道其中的缘委,可崔嫣不知。
贤妃一定以为皇帝又在桌子底下占叶玉烟的便宜了,不知道崔嫣回大明宫后怎么与柳姐姐告状,柳姐姐会不会发疯。
侍立在桌后不远处的内侍们也都看到了,但他们谁都不敢说,太极宫中有鼠也不算奇闻,但冒然叫喊起来,失礼不算,内侍省也可能被责问。
就这么着,金徽皇帝被贤妃误会,一时都无法解释了。
金徽皇帝脸上是一副光明磊落的神情,一边说着话,还特意又往桌子底下看了两次,给徐惠等人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皇帝又看了樊莺一次,好像对她说,“你看,朕若是真有出格之处,你就坐在叶玉烟身边,岂会看不到!估计也该发作了。”
但淑妃对他亦是一副嗔态不原谅。
为示心中无鬼,皇帝陛下同在座的诸人,又说到饭前所议的话题。
他再一次阐明自己的主张,“均田制如若崩坏,朝廷将不得不被动改变征收税赋之制,甚至连兵制都要受到牵连,这是我们在座诸位都不能承受的。”
如果朝廷放任佃农人数扩大,大多民户没有了恒产,那么早晚,府兵制便要受到牵累。
募兵将由将帅自行召募,他们将不再为大唐的荣耀而战,而是为了饷钱去战斗,大唐在他们的心幕中,迟早不如给他们衣食的蕃镇将领重要。
赵国公激零零打个冷战,江夏王微微点头。
皇帝还掷地有声地说道,“欲求一旦泛滥无制,则是非只剩利我!公器落入私手,庙堂立成贼窝!匹夫溺于闺闱,远计不过朝夕,正人不胜小人,外夷自来罚判!真到了那时,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诸君且居安思危,记下朕的这番话!”
但皇帝好像看出,在座的另外几人,思绪好像还停在叶玉烟弄出的那段插曲之中没走出来呢。
尤其是那个给事中、太妃徐惠,眼睛直直的似在走神儿。
皇帝都能猜到,徐惠此时八成正在想“匹夫溺于闺闱”一句,不知会不会腹诽皇帝说一套做一套。
而晋王和武媚娘也似有所思。
皇帝稍微有些懊恼地挥手道,“今日暂议到这里,诸位请回吧。”
但在徐惠起身时,皇帝又对她道,“徐惠你且留下来,朕还有些事。”
离去众人谁也没有回头,但一边走,一边在心里猜测,皇帝此时单单的留下徐惠,到底有何事。
但只从他在桌上、当着淑贤二妃的面,公然捏叶玉烟的手,又去桌子底下玩花活来看,八成不会是正经事了。
不过,淑妃可是陛下师妹,连她都不管,谁他娘管这个!
反正谁能给自己安全感,谁便是无比正确!
这一次,轮到徐惠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往常这个时候,皇帝早该回宫休息了,而午时开始的便宴时候并不短,此时已接近未时尾了,不知陛下专门挽留自己能有何事?
皇帝对侍立在太极殿的内侍们挥挥手,残席未退,他们也退下了。
大殿内安静下来,只有这三人。
徐惠的心嗵嗵直跳,皇帝示意她与淑妃退离桌案,坐在后边六七步远的殿阶上边。而他从桌上捏了根筷子,也走过来坐下。
殿外太阳偏西,日光穿过飘浮的云层,使大殿内有时亮堂,有时晦暗。
徐惠想,“我将记住这一天了!”
她看到,金徽皇帝坐下之后,将身上的乌刀由鞘内拉出两寸来,又将筷子在刀刃上抹了两下。而淑妃樊莺似乎轻轻吁了口气。
谁也不说话,太极殿内寂静无声。
随后,太妃徐惠惊讶地看到,在残席的凳脚,有一只连须带尾、足足有一尺来长的精白老鼠,悄悄溜了出来。
徐惠眼珠不错地盯着它,它似乎也看到了徐惠,徐惠和另两人一动不动,于是它再移动,徐惠顺着它的去向看,发现了桌子底下、叶玉烟丢下的那块蒸饼,白白的。
光线又是一时晦暗,两团白色的东西慢慢接近,随后到了一起。
金徽皇帝快如闪电般地迅疾出手,徐惠也没看清筷子是如何激射出去的,偷食的老鼠一下子便被筷子钉住了。
徐惠偷偷地吐了吐舌头,暗道,“我的娘啊,难道他的手是快弩么?先皇也是马上皇帝,我也未闻有这般的麻利身手!”
大明宫,长生殿,皇后柳玉如听了妹妹崔嫣的话,气得浑身颤抖,峻看来是越发不着调了!
她埋怨妹妹道,“你是干什么吃的,就放纵他吗?再说还有樊莺呢,我让你们跟着,不是只让你跑回来告状!”
崔嫣道,“姐姐!你不是刚刚讲过,当着外人的时候一定给峻面子,不要让他找不到台阶,你说我怎么办!”
皇后道,“那你快去换上你的宫装,再去太极宫给我盯着,别再装什么内侍了!要让她们明明白白看到你的身份。”
贤妃连忙出长生殿,到自己的寝殿去换衣服,然后再去太极宫。
皇后坐在那里,自己委屈的流泪,男人只要有权有地位便开始学坏,你看看先朝的、本朝的,乡下来的学生,都一齐骚扰起来,赶都赶不开。
而她又有几个嫡系可派?
第1240章 国事承平()
傍晚时,淑妃樊莺过来了,她仍穿着内侍之服,手中托着一只黄绸覆盖的漆盘,“皇后接旨,你可不要违抗圣命!”
皇后赌气不动,樊莺忍着笑,不再坚持,
“这是师兄赐给你的,他说这是亲手为你弄的,因而皇后必须得都吃完,吃完了你还得猜猜是什么东西,敢猜错了,他晚上便不放过你。”
“什么破东西,你以为本宫要放过他么!”
淑妃放下漆盘,郑重其事地掀去覆在上头的黄绸。
柳玉如坐着没动,但心中好奇皇帝给她带来了什么东西,而且还是他亲手弄的让她吃。
她伸着脖子看漆盘里,樊莺从里面擎出一件黑乎乎的东西转过身来。
是一件烤熟的什么东西,用一根筷子穿着,坐着便能闻到香味。樊莺两只手各捏了筷子两端,呈予皇后道,
“吃吧,真是美味,师兄可真想着你,这么好的东西单留给你。”
皇后接过来,眼睛就是一亮,她将东西放在鼻子底下嗅着,竟然陶醉地闭上眼睛。樊莺窃笑,等着看热闹。
皇后偏就不吃,又将它放入漆盘,说这是烤乌鸦。
“你明明看到有四个腿,但乌鸦几只腿?”樊莺惊讶地叹道,“才做了皇后,竟连腿和翅膀都分不清楚了,真让师兄气傻了?”
“哼,这算什么,本宫在西州就吃过,本宫吃这个的时候,你们几个还不知在哪里呢!你告诉我,这么晚了陛下还在太极宫,在做什么?”
樊莺假装为难,“不好说啊,我怕你听了生气,”
“你别卖关子,才陪了他一天,便在我面前使出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哦!姐姐,在你眼里我竟是这样的人了!”
樊莺很奇怪,为什么柳姐姐只是看了师兄送来的东西,便不再气鼓鼓的,还同自己认真地说宫中的正经事。皇后不无担心地说:
“马上进入九月了,婉清、苏殷、丽蓝,还有母亲,这么多的人要生产,我们姐妹不是又要手忙脚乱?我想派人去西州,将做饭的婆子接到长安来。”
“另外,我们是不是去大慈恩寺看一看道空长老?”
“还有,谢金莲八成是想甜甜了,你再见到师兄便问问他,怎么不封甜甜个公主呢?我猜谢金莲就是因为这个不高兴,像丢过魂似的。”
“以后你们不必乔装成内侍跟着他了,毕竟是皇帝,弄得跟妻管严似的,有失体面和尊严谁要是不放心,谁就打扮好了,光明正大跟着!”
皇帝在太极殿亲自为皇后烤制了一道“美味”,派着淑妃给皇后送过去,没想到皇后立刻变得很开明。
柳玉如最后一句话就等于正式撤了对皇帝盯稍,谁见过皇帝在前边公办,身后总跟着哪个盛装的妃子?
皇后又变得开朗起来,后宫许多半停滞下来的事也一件件做起来。
樊莺想,真是邪门!不知师兄玩的是什么典故。
皇帝自此腾出手来,专心忙他的大事,有关大唐土地方面的诏令,隔三差五地便颁布出来。
八月二十三,丁酉日,皇帝下诏:
江南,沿诸河平原州县之中,凡无田为佃之丁,自愿赴山区诸州垦荒者,所垦土地按宽乡一丁一顷,八十亩为口份田,二十亩为永业田授给,且免租二年。官府给凭,销原籍迁移。其去往州府不得拒纳,限日内登记造册,妥为管控,三年后按新户数核定各州等级。
这是在说,江南各州,凡在诸河周边的地带多是土地肥沃,人丁稠密之地,这些地方的十八至六十岁的无地佃民,可以去山区窄乡开垦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