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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惠怀疑地问道,“那方才陛下气势汹汹,让她滚回哪里?”
皇帝道,“朕想说的是,朕不会为了一个女人,便冷了手足之情,朕可以不杀她,但她得马上给朕滚回晋王府,去做她的侍读,朕哪里有错?”
所有的人就是一愣,晋王李治喜出望外,争着说道,“皇兄,难道这是真的?这可太好了!”
武媚娘俯伏于地,叩头,“媚娘感谢陛下隆恩!!”
皇帝叹了口气,“晋王刚才的气魄,可真是给朕长脸了,那看在晋王的面上,朕便网开一面。徐惠马上给朕拟诏让朕看看你能不能把事说圆满。”
另二人一下子将目光盯到徐惠身上去,徐惠也很高兴,就站在皇帝的龙书案边,凝神想了想,开口道:
“门下,武氏媚娘,门庭显著于勋庸,家世芳华于缨冠,往日以才行出众选入掖庭,名誉持重于淑闱,德行光耀于兰掖。朕昔日任尚书令,尝闻先皇有疾,武氏与晋王侍从驾前,不离朝夕。宫庭之内、嫔嫱之间,无人不知。可,可”
不得不说,徐惠文采斐然,成章不慢,但前边这么一大段都是褒扬之语,还好说,后边才是最重要的,因而一下子顿住,去看皇帝。
皇帝道,“徐惠,我说过你多少次,替朕拟诏,前边就不必带出‘门下’两字,你总是不听!”
让他这么一说,徐惠后边的句子一下子断开,更是想不起来了。
皇帝道,“朕无此文采,那武媚娘你自己续一续,续好后由朕裁断。”
武媚娘根本没想到,皇帝会来上这么一下子,与她自己有关的圣诏,却由她自己来接续,这事从来没有过。
她内心激动,飞快组织词汇,颤着声音续道,
“宫庭之内、嫔嫱之间,未有人不知先皇知悉,每每赏叹,贞观二十二年四月某日,翠微宫有雨,先皇以武氏赐晋王别宫。今闻武氏卖弄机巧,以旧怨谋划同州乞丐命案,朕心震怒,擢罢去中书舍人职,仍回晋王府侍读。”
徐惠早已提笔,先写上自己拟定的前半段,又将武媚娘接出来的后半段写好,然后呈予金徽皇帝。
续完圣诏之后,武媚娘在下边,心中忐忑不安,不知行还是不行。
皇帝看了看,问道,“四月之事,可是杜撰?”
武媚娘道,“陛下,因那日有雨,臣妾记得很清楚,可察翠微宫记事或询问翠微宫侍卫。”
只见皇帝提起朱笔,说了句,“朕岂会不相信!”
这句话令武媚娘突生感动,猛见皇帝用朱笔,在底稿上大开大合地接连划了两三下,最后又添加了几句。
武媚娘的心一下子又提到了嗓子眼里。
“念念,朕再听听顺溜不顺溜!”皇帝对徐惠道。
徐惠拿过来一看,‘门下’之词又让皇帝划去了,她读道,
“武氏媚娘,往日以才行选入掖庭,朕昔日任尚书令,尝闻先皇有疾,武氏与晋王侍从驾前,不离朝夕。先皇每每赏叹,贞观二十二年四月某日,翠微宫有雨,先皇曾以武氏赐晋王别宫。今晋王任事吏部,案牍劳形,擢罢去武氏中书舍人之职,仍回晋王府侍读,以助晋王。”
武媚娘仔细听着,被皇帝划去的,几乎是全部的褒奖之语,但武媚娘仍然心花怒放,只听皇帝道,“嗯,这才顺溜多了。”武媚娘连忙跪倒谢恩。
晋王以喜悦的语调问道,“皇兄,你不察阅一下翠微记事么?去年四月某日的原封翠微记事。”
皇帝撇着嘴道,“朕识谎之能,天下能及者寥寥,武媚娘未骗朕。”
看着晋王惊讶的神情,皇帝心想,朕又不是赶她回感业寺,武媚娘此时此刻能主动说出来的四月之事,当然会有了。
再说,朕既然肯放过你们,岂会管你有没有记事!但兄弟,朕为了你,胆子已够大了,你若再敢同朕离心离德,朕岂能容你!
他慢声拉语,对武媚娘说,“明日,你与晋王去昭陵,一同祭拜父皇和母后,便可同去晋王府,不必再到中书省来了。”
金徽皇帝已经不再计较晋王和武媚娘两人之间的事了,但皇帝能有这样大的转变,仍是武媚娘没能想到的。
她想,这也可能是徐惠的说情起到了作用,心放到肚子里后,武媚娘向徐惠投去了感激的一瞥,发现徐惠正看向自己,目光中的些矛盾。
从此,武媚娘将是晋王府名正言顺的侍读!明日,她将以全新的身份与晋王同去昭陵,祭拜金徽皇帝与晋王殿下的父母!
想想今日赵国公等人走后太极殿上揪心的每一幕,武媚娘心有余悸。
如果不是晋王挺身而出打断皇帝之语、徐惠再从中说情,谁又说得好皇帝接下来要说的,会不会是“滚回感业寺”呢?
而恰恰从这件事上,武媚娘,徐惠都看到了皇帝对兄弟的感情。
尤其是徐惠,她看得更真切,她发现,当晋王以极其强烈的逼宫味道说出那番话时,皇帝表面上是气愤,但眼中闪出的却是惊讶、和赞赏的神色。
在徐惠看来,晋王当时不管不顾、挺身而出的表现,真的有些像金徽皇帝了,这兄弟两个原来在某些方面很有些相似啊。
推人及已,徐惠暗道,“哼!你不让我替你拟诏时写‘门下’二字,今后我倒要偏偏写上,看你如何!”
皇帝吁了口气道,“今日,朕本要亲审东宫内侍和厉某,没想到小小的插曲,竟然有这样的罗索!”
他吩咐,“来人,提东宫涉事内侍和上正坊厉某,到太极殿来!”
太极殿外其实一直有皇帝禁卫听令,他们马上去提人。不一会儿,涉事东宫内侍和同州上正坊厉某押到。
皇帝只问厉某一句话,“告诉朕,五月初五日至五月十日,你可曾卖烈毒一瓶给东宫内侍?”
厉某是第一次见到金徽皇帝,虽然害怕仍坚持道,“陛下,未卖。”
皇帝不再理他,再问一直从中联系的东宫内侍,“五月初五至五月十日,你可曾从厉某手中买过一只小瓷瓶装的烈毒?”
内侍知道不能欺骗,老老实实答道,“回陛下,小人恰在期内、从厉某手中买过一瓶,是晋王殿下吩咐的。”
“这便有出入了!”皇帝道,“总有一个人骗朕,这是死罪!!”
他伸出手,冲殿内一名禁卫道,“将你的刀给朕拿来。”
侍卫上前,解下佩刀呈上来,徐惠接刀,再转呈皇帝,不知他要干什么。
皇帝接刀在手,掂了掂,拔出腰间的乌刀,去削佩刀的刀刃儿。
有如热匙切凝脂,侍卫的刀刃无声卷曲着、卷曲着,“叮呤”一声掉了。
皇帝将没刃儿刀扔还侍卫,吩咐道,“就用此刀,给朕砍掉厉某一条腿,看他说还是不说!再若不说实话,再砍第二条,朕看看他能挺得过几条。”
侍卫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手中提着没刃的刀下来,心说这可不是砍,力道砸小了可别被陛下小瞧。
他走到厉某近前,用没刃的刀比量厉某的膝盖,心说这可要砸得准些,不然不能露脸。
然后,使足全力将“刀”抡起来。
第1249章 皇帝犯粗()
厉某扯着脖子失声叫道,“陛下,草民想到了,确实卖过!但草民以卖药为生,每日出手不计其数,方才有些想不起来了!”
皇帝道,“卖药为生怎么朕得知你是开茶坊呢?”
厉某狡辩道,“小人卖茶为主,卖药为副。”
皇帝道,“既是为副,每日仍能卖出不计其数,看来生意兴隆得很了都是卖的这类可致人死命的药么?”
厉某道,“回陛下,这可不是!草民一向救危解困,常卖些治疗头疼脑热的!而像此类烈毒,五月之中小民只卖过这一份。”
徐惠暗到,“坏了!这人被皇帝绕进去了!”
皇帝已“叭”地一拍书案,厉声喝道,“大胆贼枭!五月里你只卖了一份烈毒,却推说不记得了,必是你早知此药,卖出去便是害命,因而怕担干系不惜欺君!你可知朕金口一开,便可夷你三族!”
厉某一下子跪倒,“陛下,陛下,小人鬼迷心窍,这才心有佼幸欺瞒了陛下,求陛下宽恕小人一时愚昧!”
皇帝哼了一声,说道,“你可不是鬼迷心窍,也是不一时愚昧,而是事不涉已便什么药都可卖,若自己不能撇清时,一个乞丐你也会动动脑筋!”
厉某此时已无话可说,把头一低,心中惊骇到极点。他并不行医,却以茶坊为掩护私底下卖烈性毒药,本不为大唐律法容许。
五月,他卖给内侍的毒药亦不知用于何处,但皇帝专门拿来追问,想是犯了大事了!大事了!大事了!
他的头脑一向够用,但今日极度紧张,几句话后,已无法自圆其说。
皇帝喝道,“你身怀绝艺,素乏仁心,不思悬壶济世,只求遗毒敛财,贪利忘义,见钱眼开!即刻押赴同州上工坊,朕赐你当着坊众、服食自卖烈毒一瓶,不义之才全部罚没充公,三族无论男女,流放沙丫城金矿,无津无贴,世代陶金。”
你们不是喜欢钱?那好,天天让你们无偿玩金子。
对早已吓傻了的东宫内侍,皇帝道,“你去感业寺,终生为先皇遗妃们砍柴担水,滚吧。”
内侍叩头谢恩,不得不说,皇帝对他的惩处太轻了。
内侍走后,金徽皇帝说道,“今日之事且到这里,朕也累了都散了吧。”
武媚娘随晋王躬身退出太极殿,内心充斥着重生般的喜悦,在经过中书内衙时,她就不再进去,而是随着李治一直走。
她对晋王道,“要依着我,便真的要夷灭厉某三族。”
晋王低声道,“本王皇兄的断判总是有理由的,你怎么好妄加怀疑!本王原来还想,那个东宫内侍总免不了一个死,但皇兄的断判才有理——他事事按我的吩咐,可有罪?陛下对一个涉事内侍尚不乱诛,其视人之道可见一斑!我们不及呀!”
武媚娘道,“世事真是难料!陛下若是无视乞丐之命,那么,害人无数的厉某也就不会事发了,这便是天大的错漏!一念之差,贤愚之别,”
晋王道,“本王指天发誓,此生绝不负皇兄!”
武媚娘低声道,“殿下今日之无畏,媚娘从未见过也是因为陛下?”
“这有什么,你可以看看龙兴牧场的羊,便知了。”
太极殿内,皇帝起身欲回大明宫。
但徐惠提出要回禀一下上次皇帝吩咐的、有关鼓励江南富资者兴办茶、酒、丝、纺和瓷、肆各业的法子,她已经拟定出一份底稿,请皇帝斟酌。
皇帝一听,连忙叫徐惠跑出去取,而他坐在太极殿里等。
但徐惠一出去,许久也不回来。
皇帝自今日朝会后,便直接赶到太极殿来,他先与赵国公等人议事,又听刘德威回禀同州案情,然后又发配了武媚娘,处置了上工坊厉某。
不知不觉,午时早就过了。
皇帝腹中早已饥饿了,只因这个鼓励兴办茶、酒、丝、纺各业的事极为重要,乃是江南各地佃户迁移开荒后,对当地富资者及时进行引导和激励的法子。他一边叹着各行各业都不能顾此失彼,一边又耐心地等。
最后,皇帝终于不大耐烦地,大声吩咐道,“来人,给朕去看一看,这娘们怎么还不回来。”
徐惠回到门下省内衙后,匆匆找出刚刚拟就的文稿,转身要走时却突发奇想,又伏在书案上,拿笔沾了墨,在每一段的起头分别再加上“门下”两字。
但每一段的首字,她在誊写时都照顾好了位置,此时楞要加两字上去,每一处看起来便像是硬挤下来的。她不管,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偏要这么做。
这就费去了好一段功夫,等她人到了太极殿之后,又倚在殿门后边,就是不进去。
殿外把门的太仆寺侍从早就看到了,他们对给事中徐大人的举动虽然有些好奇,也不便说话。
直到皇帝等的不耐烦,在里面大声吩咐时,她在殿门外听得清清楚楚,这才脸如红布地转出身来。
正要往外走的内侍就不便往外再走了,皇帝看到徐惠这么巧进来,想是什么都听到了,他有些哑然,冲内侍道,“你,你如何还不快去!”
内侍愣怔着,不动,陛下让找徐惠,徐惠已到了,那自己还去哪儿?
皇帝道,“还不快去女学里找叶玉烟,朕与给事中要商议大事,让她们置办些酒菜送过来。”
内侍立刻会意,这是皇帝在掩饰,他发迹于西州牧场,整天与一帮牲口一样的光棍儿牧子们在一起厮混,粗言粗语的惯了。
刚刚由鹞国公升位太子时,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