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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时候,母亲那句话跳了出来,“陛下问什么你便如实答,千万莫在陛下面前耍心机。”
吴王起身答道,“陛下,天下最重之州,当推扬州。扬州物华天宝,税赋之首郡。扬州稳与不稳,于社稷相关甚重。”
皇帝问,“其次呢?”
吴王答道,次者当属荆州江陵郡,荆州乃是米粮之仓。从荆州往东,岳州、鄂州、江州、扬州,这几处地方都是紧要之所。
而且长江从巴山峡口奔腾而出之后,所有大的折拐之地,全被这几州占据着,这些地方都是抗、防江汛的要点。
皇帝再度点头,对吴王的答对十分赞同。
长江出巴山之后,自荆州折向东南,在岳州突然折向东北方向,在鄂州再次折向东南,流至江州再次折往东北,最后在扬州又往东南方流去了。
巴山夜雨,多么的恬静宜人,诗情画意。
但在长江中下游,带来的却是水面高涨,堤坝危悬,数不尽的良田市井、锦绣升平,时时承受着江汛的威胁。
皇帝知道,荆州有李元景坐镇,鄂州是江夏王李道宗,扬州原来是李泰的封地,但李泰转封南阳均州之后,扬州也没有像样子的人坐镇了。
而岳州和江州,因为洪涝频仍,一直是谪贬之官的去处。
谁要是不好好干、惹了皇帝烦气,那么好吧,你去江州泡一泡吧。
吴王李恪猜测,他的这位兄弟,八成要在岳州或江州给自己找个去处了。扬州那么富庶的地方,李恪不认为皇会让他去那里任职。
如果能在岳州或江州有个立足之处,那里水情虽然恶劣,李恪不正好有个显山露水的机会?
他一定不会辜负了皇帝的期望,要将任地好好治理一番。
哪知皇帝的问话还没有完,再问吴王道,“王兄你只说了一面,要知道我大唐江山永固,所虑的可不止是一个水患和米粮。”
吴王抬头看向金徽皇帝,知道皇帝要将问题深入来谈了。
皇帝又给二人满了酒,微笑着问道,“那么王兄你再说说看,仅从方才提到这几座沿江的州府看,在军事上以哪州最重?”
这又是个很敏感的问题。
李恪岂不知大唐疆域幅员万里,西边最重甘、凉两州,北重灵、夏,河源地重鄯、兰,西南重松、益,而东北方最重幽、辽。京师外围则重岐、同两州。
幸好皇帝只问他方才说到的、长江沿岸这些州府,不然又是个长篇大论的问题,而且更不容易说得好。
吴王道,“陛下,若从军事角度来看,荆州则是保扬州之要郡,长江上游若不保,扬州安在?”
皇帝再度点头,“王兄你又说对了,但荆州要害实在江陵,那里毕竟是一处四战之地,虽有漕运之便,荆江之险,也不足以改变其易攻难守的形势。那你看哪里才是守荆州的要地?”
李恪此时,已猜到了自己的去向,不外乎岳州或江州。
对自己这个长久闲置的亲王来说,岳州或江州,正是恰当其分的去处。
这亦是吏部派官的规矩——好地方有人眼红,因而闲言和竟争也多,要去先去劣地,下一步是好是坏先看看本事。
而接下来陛下要谈的,只算是酒桌上的额外探讨、以此拉近君臣的距离。
想至此,吴王心下一松,思路亦随着开阔起来,“陛下,是襄州。”
皇帝有些惊讶,但又点了点头,“为何?”
吴王道,“襄州处于南阳的十字路口,紧扼南北、东西贯通之门户,四方官道皆汇于此处,绕又绕不过去。从襄州向南无险可守直抵荆州,若此地一失,荆州便不稳了。”
皇帝道,“守的住襄州,则荆州也守的住。荆州守的住,则江宁守的住。若襄州失,则长安与荆州阻绝,京师退路只剩下武凉一途,但失去了同经济繁华之地的联系。”
皇帝感慨道,“看来父皇用人真是精道啊,王叔李元景自从出藩便在荆州坐镇,他持重老成文武俱佳,在上一辈的亲王中,没有谁比他更令人放心。”
吴王顺着皇帝的话,再想想鄂州,那里是李道宗的地盘,地处华夏腹地,更是扼住了汉江的出口,同时兼顾了江汛。
相比扬州的地位,鄂州可以说一点都不弱。
西晋时杜预伐吴、南朝时萧衍攻齐,都是从襄阳起兵抢占江陵,先坐拥米粮之地,然后才顺流向东,兵锋直指江宁。
但李恪认为,再往下谈便离题过远了。
金徽皇帝即便要起用他,也不会派他去坐镇襄州。因为那里太重要了。
李恪认为皇帝宁可将薛礼或长孙润派到襄阳去,也不会让他去的。
他悲哀地想,也许这便是亲王与嫡系的区分。
从襄阳往南是荆州,往东南过桐柏山可直趋安州,蒋王李恽坐镇,从那里可直控汉江口,从而威胁到鄂州。
要知道,行军布阵最重粮草,在崇山峻岭中有这么一条水势宏大、且多半流程都很平稳的汉江,对于输送军粮意味着什么。
从襄阳往北是南阳,过伏牛山可去许昌,当年关羽在襄樊水淹七军之后,吓的曹操在许昌都打算着迁都了。
关羽打了襄阳,便“威震华夏”,这可真不是瞎说。
正如金徽皇帝所说,以先皇用人那样精道的人,在襄州却安放了李恪同母的兄弟——六皇子李愔——这个先皇骂之为“禽兽不如”的东西。
这可不是先皇多么重视李愔,而是李愔这个扶不上台面的家伙,只要敢有异心,一眨眼便可被拿下。
比较起来,若换别的人过去,或是重文或是重武,能如李元景、李道宗那样令人放心的却是再也不好找了。
吴王李恪就想了这么多,捎带着再思考一下,万一接下来皇帝问到他岳州或江州的事情,他要如何回答。
皇帝饮净了杯中酒,说道,“汉江朕初任西州别驾时,便带着柳玉如、樊莺漂过一次,从襄阳至鄂州,只须昼夜啊!”
皇帝同皇后、淑妃的这一段经历,吴王好像也听说过,当年他们三人便是从鄂州奔赴的剑南,去那里平乱。
那么襄州之重,在深谙军旅精髓的皇帝心里,一定比谁都清楚了。
此时,皇帝忽然直截了当的问道,“王兄想去何州任职呢?”
吴王不假思索,回道,“微臣知道扬州繁华,但父皇早年曾对微臣说过,家国事殊,亲王须出作藩屏。我们可不是去享受繁华的,要为国分忧!微臣想,陛下若能使微臣去岳州、或江州治理洪汛,微臣定然不负圣望。”
这次,皇帝好像对李恪的回答有些不以为然,又满饮了一盏来掩饰。
吴王紧着陪了一下子满饮,听皇帝道,“都说吴王极善弓马,朕岂能大材小用,让你去水里泡着?”
李恪又是一阵子感动,贞观皇帝不会不知自己的骑射,但一直让他闲着。
而从金徽皇帝的话中,李恪好像听出来了,岳州或江州并非他的去向。
那难道会是扬州?自李泰之后,扬州可一直未封出去。
吴王道,“呃呃只要陛下所差,恪敢不从命。”
皇帝异常平静地说道,“朕的意思,正月里,王兄可多加事奉母妃杨太妃。但上元节过后,你给朕去襄州出任都督,且杨太妃也要随王兄之藩。”
金徽皇帝说的平静无波,但在吴王听起来,却字字如雷,震得他将手中的金杯都掉落了!
在皇帝面前,这是大为失礼的举动。
但吴王已经顾不得了,立刻伏身于地,以头触地作响,再抬起头来时,额上已经见了血迹,他哽噎道,“多谢陛下信得过!但微臣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皇帝连忙起身相扶,惊诧地问道,“王兄,你这是何意?”
李恪道,“只因襄阳事关过重,微臣在感念陛下倚重之时,深恐才力不济,怕有负陛下之厚望。”
皇帝哼道,“王兄你这话可不实诚了!”
李恪一惊,不由自主再看向皇帝,发现他并无气恼之意,这才放了心。
但心中最隐秘的想法让皇帝说中,他脸上马上现出一层尴尬之色。
李恪不觉再想到了母亲的叮嘱,“陛下若问什么,你便如实答复,千万莫在陛下面前耍心机。”
而他刚刚确实、说的和想的不一致了!
皇帝问道,“王兄你方才其实是在想:襄州这样的重地,一定不符合王兄在朕心幕中的地位,是不是?”
吴王这次更是吓得伏身于地,回禀道,“微臣罪过!”
皇帝道,“此处只有你我兄弟,但王兄你这是什么意思?片刻间已两次俯伏!还不快快请起。朕在众兄弟间没有亲疏,只有量材而用!另外朕再告诉王兄,襄州再紧要,朕亦可等闲取之!!”
这可不是说说算了,皇帝说的是实情。
吴王所论的、襄州的军事之要,在皇帝这里只算上了点道儿,但并不全面。可以说是皮毛,皇帝只是不去纠正而已。
但他最后这半句话的用意却极为明显——襄州再重,朕也没什么担心。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吴王好似在山尖、山谷间升坠了几个来回,再坐下时,后背上都湿透了。
这么重要的地方,这样重要的委任,皇帝只在酒桌上问了自己几个问题,便定下来了。
而方才他一句应对不慎,仿佛像是辜负了皇帝的信任、以及兄弟的感情。吴王为此尴尬不已。
第1320章 苦大仇深()
皇帝有这般的自信,才有这般的决断。
同时他真没拿李恪当外人,市井、朝堂间私传的吴王身份的嫡、庶问题,皇帝好像压根就没当回事。吴王也感谢母亲,在他入京第一日,便提醒他不要在陛下面前耍什么心机。
高丽铁翁城守将金焕铭,
俘图城主阿史那薄布,
颉利部思摩可汗,
乙毗咄陆部可汗阿史那欲谷,
殒命的剑南折冲府都尉,
盖苏文
西州别驾王达,
江夏王府长史李弥,
辽州都督李志恩,
邓州刺史程重珞,
吐蕃首领纥干承基,
龟兹城城主苏伐
太子中庶子刘洎,
太子右庶子许敬宗,
后来的中书令高审行,
中书令褚遂良,
英国公李士勣,
太子李治
哪一个人都不同凡响、心机过人。他们地位一个比一个高,权势一个比一个重。有人善文、有人善武、有人善谋,但在皇帝面前却一个也没耍出去。
也许在对金徽皇帝的了解上,身处深宫的母亲杨氏,比李恪听到的更多。
吴王心头一片滚热,虽然这里只有兄弟二人,他还是热切地说道,“微臣肝脑涂地,定然不负陛下重托!”
皇帝这才显出满意的神色来,再要探出身子、上手为二人满酒。
但吴王已经一把将酒壶抢过来,毕恭毕敬地先为皇帝满上,而自己却连干了三大满杯,然后再满了酒,有些口齿不清的举杯祝道,“兄弟同心,其力断金!愚兄只管请兄弟放心!”
皇帝听了哈哈大笑,声震殿宇,“这才说到朕心里了!”
兄弟二人此刻早已心意相通,也不必多说一个字,他们举酒对视,然后将酒一饮而尽。
送走了吴王,皇帝看看已然是过午光景,又听着皇后招待命妇们的宴席也散了,这才过来见她们。
他问皇后道,“命妇们朝见的如何?底下那么多有身份的女子仰脸看着,你们高高在上的,一定十分惬意。”
崔嫣说,“别提了,一个个老气横秋,看得腻烦!”
苏殷笑道,“不全是吧?我看里面还是有些年轻好看的,比如两辈的亲王妃都不差。别人不说,你们看濮王妃、晋王妃、江安王妃都不错呀!”
谢金莲说,“还有高府的东阳公主、刘青萍,长孙府高尧妹子也算不错的。但看得上的还是太少,怎么都那样老!”
皇后道,“你们还是不要这么随意说话吧,能熬到国夫人的,哪一个不是五十开外?这些人家中不是没有好看的,只是未到场罢了。”
谢金莲道,“但姐姐你年纪轻轻,怎么便做过瑶国夫人?”
她斟酌着,说下一次不让这些国夫人们来了,专门让大臣家里的小妾们来,“你们今日看没看到晋王府的武媚娘?她就来了,那也算是妾室,不也看得过?”
皇帝听了,立刻跳起来,好像有什么事急着做。
皇后问道,“陛下,大过年的你这是要去哪里?”
皇帝道,“谢金莲一说到武媚娘,朕的心里痒痒的,要去看看她!”
樊莺道,“这个年是怎么回事,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