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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赞死后,逻些城的继任者芒松芒赞,今年派丞相禄东赞到长安,请求大唐下嫁公主,虽说是请求,但却有明显的强迫之意。
李治未允公主和亲,逻些城转而要求大唐,准许将吐谷浑的赤水地划给逻些城牧马。
堂堂的大唐皇帝岂能三番两次地让人逼着作决定!李治的反应是,下诏唐军屯兵于凉州、鄯州,双方剑拔弩张,形势危急的很。
但是此事一直拖到如今也没有个明确主张。
听西州的消息称,牧场村一带时常有吐蕃的小股人马出没,人数倒不多,每次只有个七八个、十来个人。
这些散兵游勇来了也不做什么,但对西州当地人言语时有不恭,西州官方由于大唐同吐蕃的关系,除了出面对这些人进行劝戒,尚未彻底破了脸。
东方的高丽方面,盖苏文倒是一直老实,辽州刺史李弥为了声援龙兴牧场,已将后续支援力量部署于鸭绿江对岸,形势也不容乐观。
如何取得金徽朝不战而趋人之兵的优势,李治和武媚娘居然都不在行。
对内治理其实也有新的问题,李治虽然未同他的舅父讲,但长孙无忌也看得出来。
以前树大根深的重叠门阀,虽然有时显的尾大不掉、渐成朝政弊端,但经过李治这两口子的一番努力,此时却发现,新贵们层层萌生,更无底线,胃口更大,更不好把控。
听到这里,长孙无忌就有种不解恨的念头。
心说“活该!老子再贪权也是你亲舅舅,知道替你掌控一下底下人,不让他们过分,脚上的泡都是你们夫妇自己走的!”
他轻叹了一口气道,“陛下雄主,岂会为难于一时一事!老夫无功无名,已帮不上陛下什么了。”
李治盯着他的舅父,一字一顿无比清晰的说道,“舅父,只要你请得动一个人回大明宫来,赵国公的爵位就仍是你的,紫袍金带,位极人臣,全部仍如往昔。”
长孙无忌大惊,“请谁?!”
武媚娘道,“便是我们的皇兄——金徽皇帝,当然还有柳皇后。”
“他们他们不是已经”
李治道,“皇兄能彻底抹去他的痕迹、将皇位传予朕,朕与媚娘为什么不能再送还给他?只要舅父能请得动皇兄,肯重新回来坐这个龙位,你仍可为赵国公,我与媚娘甘愿醉情山水,去过我们自己的日子。”
武媚娘也道,“这是真的,皇兄未死,甥妇与陛下有几次派人去请,但连皇兄一面都未见到过,他不见我们。舅父你若将他们请回来,皇后、谢金莲、樊莺徐惠,那么舅父以往的过错,便再也不算什么过错了。”
赵国公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明宫。
皇帝有旨,流放他去黔州,请不回金徽皇帝,那么只当凌烟阁的首位功臣——赵国公是个故事好了,他便终老于黔州吧。
长孙无忌毫不掩饰在皇帝和皇后面前显出迫切,就想一步飞到黔州去。
临行前,他在长安县押解衙役的陪同下,先去昭陵拜谒先皇和先皇后。
昭陵晴空朗朗,是个不错的兆头。
如果真的能请回金徽皇帝——他的另一位外甥,那么所有的不愉快的一页都将翻过去,差不多老儿子长孙润也会跟着复出。
如果是那样的美好结果,长孙无忌想,他将只要个赵国公的闲爵,不再争权夺势。平时照看一下孙辈,走访走访郭孝恪、李袭誉这样的亲戚,下下棋、品品茶,岂不快哉。
这样的流放之刑,对于长孙大人来说,却有了投奔光明的味道。
押解他的衙役们半路上也不为难他,路好走了雇车,路不好走了骑马,有时下店还陪他喝上几盅。
长孙无忌从没有某件事像今日这般心急,但路须一步一步的走。
如果金徽皇帝真像李治和武媚娘说的那样没有死的话,长孙无忌坚信,只要他舍出老脸苦求,他们会回来的。
那么大唐仍是金徽朝之大唐,乌刀、炭火马,只须往长安大街上一走,想一想注定又是四方来朝,诸夷偃旗息鼓。
朝政一息万变,李治只给了他的舅父两个月的时间。
西部边境这样的纷乱,皇帝都没将薛礼派出去,薛礼一直是李治的墙里暗藏的柱子,品阶也一直未升。
被金徽皇帝耍过一顿之后,英国公也安份了许多,但这不影响他郑重其事地奏请皇帝,将原来辽州的都督、现任丰州长史李志恩移任回辽州去。
当然,辽州都督仍是李弥的,但英国公的这个举动,绝不会是给李弥派过去一个好帮手。
得知此事时,长孙无忌知道里面的关节。
因而黔州之行在长孙无忌看来,已不仅仅是他的私事了。
他们走的同样是子午谷,而且也去翠微宫缅怀了先皇,长孙无忌看见了贞观皇帝挂在内厅里的墨宝。
但先皇形神落陌、孤单的诗句没有影响到赵国公的心情,他想起的是贞观皇帝写给他的威凤赋,不觉在心中默念:
“晨游紫雾,夕饮元霜卑贤德之流庆,毕万世而芳传”
从翠微宫出来时,长孙无忌心潮澎湃,如果此行大功告成,那么他将对得起先皇送给他的这些溢美之辞。
子午行苑,曾是金徽皇帝的殷妃,在出任外宫苑总监时提议建造的,贞观皇帝只到这里来过有数的几回。
但赵国公对于子午行苑的记忆,都不如行苑外面的那片山坡清晰。
那年金徽皇帝带着德贤二妃去同州、庆州,而他和褚遂良约着徐惠在这里野炊,两位高官将徐惠灌得酩酊大醉。
不知道徐惠如今是个什么样子了,反正长孙无忌和褚遂良可是全都成了落架的凤凰。长孙无忌的嫡系韩瑗早就被贬为了振州刺史,苏殷的父亲在台州告病,来济已去台州补位。
黔州之行,涉及着与长孙府有牵连的、众多人的理想和未来,此时在长孙无忌的心幕中,此行早已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罕见地催促“押解”他的差役快行。
子午谷一向以难行著称,但自从阎立德修筑翠微宫,这里便成为长安至涪州的一条重要的驿道了。
长孙无忌未失势的时候,府中常年食用的山珍海味,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经由这条驿道运来的。
那时长孙府在涪州有自己的荔枝园,蜀地荔枝口味赶不上岭南荔枝,但由于路途比岭南少了近两千里,快马运抵长安时,荔枝的成色说不上新鲜,毕竟使长安人吃上荔枝成为可能。
贞观皇帝每次想食荔枝时,便移驾翠微宫,因为荔枝一出子午谷,第一站便是翠微宫。
还有长江里的豚鱼,王八,蟹,巴山中的野鸡,嫩笋,蘑,此时想想都止不住地往外流口水。
如若请得来金徽皇帝,那么所思所想的这些美味,以后还可以应有尽有。
驿站每隔四十里便有一座,里面驿卒配备齐全、设施应有尽有,连烫脚水都有,晚上的被褥也干净爽洁。
长孙无忌的这趟行程也不用风餐露宿,因而一有功夫,他便想起往日所享的荣华,只恨自己走的慢了。
如果事情办的顺利,那么金徽皇帝要动身到长安来的话,家中那么多的正室、侧室夫人,公子千金,人口一定少不了。
这么些年过去了,长安闹得风起云涌,而金徽皇帝一家子在黔州什么大事都没有,料想每位夫人已生了不止一个孩子了吧?
这么一大摊子都要移到长安来,坛坛罐罐的注定少不了,那么李治准给长孙无忌的两月之期,其实也不算宽裕。
二十天后他们抵达了涪州。再往东南换行水路三百三十里,便是黔州。
近乡情更切,长孙无忌在涪州驿馆却不着急走了,本来时候还早,他提议官差在涪州留宿一晚,要好好的沐浴一番,换身干净的衣服,第二日再登船。
涪州驿馆中正好有一位要回长安的六品差官,是左千牛卫的司阶,姓顾。晚饭时顾司阶同长孙无忌等人坐在相临的地方,他认出了长孙无忌,主动起身见礼,并客气地对长孙无忌口称“赵国公”。
按理,长孙无忌的爵位已被削去了,不便再这样称呼,但顾司阶对他的态度仍然极为恭谨。
长孙无忌问他到涪州的事由,顾司阶道:“不瞒赵国公,卑将有些公事,刚刚从黔州返回。”
让长孙无忌心内一动的,是“左千牛卫”和“黔州”两个词。因为他知道左千牛大将军薛礼同金徽皇帝的私交,而金徽皇帝一家就在黔州。
第1351章 十年刺史()
长孙无忌不便问对方的公务,尤其对方是卫官,就更不能随便问,万一有不便相告的、或是涉及了军机便不好了。
于是两下里并了桌子,酒菜也重新添置了,众人坐在一起共饮。
长孙无忌便问顾司阶黔州的见闻,问这个就不会犯了忌讳。
顾司阶说,黔州刺史罗得刀亲自出面接待过他,罗刺史已经发福了,还同夫人王氏一同设了家宴款待过他。
这些年大唐人事变动这么多,但有几个地方官员的职位却极为稳定,比如辽州刺史李弥、西州刺史高岷、均州刺史苏勖、庭州刺史王达、延州刺史高审行,当然也包括这位黔州刺史罗得刀,做黔州刺史已十年了。
这些人到了任职年限,也按制由吏部进行过考功,但仕途却极为稳定,也不升、也不降,朝延对他们不褒、不贬,连那些御史们也没有针对这些人的弹劾言论。
这些人在任地上算得上勤恳,连高审行那号的,都再未听说过什么绯闻。
但长孙无忌喝着酒想道,没毛病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这些人都同金徽皇帝有关联啊。
看起来李治还真是个念旧的人,这在大唐的官场上也算是件奇闻。那么他同武媚娘言辞恳切地要自己到黔州请金徽皇帝复出,八成没有虚假。
“敢问顾司阶,眼下都濡县的县令是哪位呢?”长孙无忌问。
顾司阶道,“还是原永宁公主府家令,高白。都濡县卑将也去过,而且高县令和他两位夫人也曾款待于我。”
“都濡不知县情如何呢?”
顾司阶酒喝的已经够了量,未意识到长孙无忌的问话,正由黯州一点一点指向更具体的地方。
顾司阶道,“大人你是知道的,都濡县因为有皇家的行宫,且县内的赋税直缴盈隆宫,那可是黔州仅有的畿县,县情还能错的了?”
由于这场闲谈持续的功夫已经不短了,从长安“押解”长孙无忌来黔州的的几名衙役有些酒力不支,便放心地离席先去睡了,也不担心手中的“流徒”逃逸。
此时在驿馆里坐着吃饭的人已不多了,长孙无忌往四下里看了看,除了他和顾司阶这一桌,隔了两张桌子还坐着一位猎户,正在埋首用饭。
他这才低声问道,“顾将军任职于左千牛卫薛礼将军麾下,此次又是专程到黔州公干而且还专程去了都濡县,莫非大唐有针对盈隆宫的什么军事行动?但盈隆宫孤儿寡母的那些人多少年了都安安静静的,亦未干扰过朝政,薛将军没有陛下之命,又怎好前去打扰她们。”
顾司阶听了就是一阵沉吟,也没有反驳长孙无忌的话,好像在掂量要不要同对方深入的谈论一些事情。
不过长孙无忌已然从他的表现上确认了自己的猜测——看来顾司阶的这趟黔州的“公干”,果然与盈隆宫有关。
长孙无忌道,“如果大明宫陛下无旨,顾将军去盈隆宫却是不大合乎时宜呀。”
顾司阶道,“怎么会呢?依本官看,薛礼将军行事一向稳重,若无陛下之命,薛将军怎么会瞒着大明宫、专门支派本官到黔州来这一趟呢?本官尚且不敢猜测什么,国公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
长孙无忌暗暗冷哼一声,正色道,“那倒是!老夫一介流放之犯,是不该多问,但顾将军你不知道盈隆宫里的那些人可都是长孙皇后的后人?吴王犯事、荆王涉罪,老夫虽然痛心,但他们毕竟同长孙家隔着一层,而盈隆宫便不同了!金徽皇帝的后、妃及那些王子,可都算老夫的至亲!”
顾司阶不说话,只是微微点头,表示对方说的不错。
长孙无忌不探听出顾司阶到盈隆宫去的目的,总有点于心不甘,他也猜出了对方的顾虑全都是因为谈话人的身份,自己早已不是什么赵国公了。
他敬了顾司阶一杯,说道,“薛礼将军同先皇有结拜之义,老夫倒不怀疑左千牛卫有不利于盈隆宫的举动,只是猜测你我二人的黔州之行,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意罢了。”
顾司阶停箸,眨着眼睛端详长孙无忌。
长孙无忌看了看不远处的猎户,他正在低头喝汤,于是以更低的语调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