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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几个人手忙脚乱地牵马入院,有人直扑门房,婆子的孙子刚一冒头便被制服,嘴也塞了,有人从里面栓上院门。
贾老爷抬头看院中陈设,宽敞的院子,高大的正房,足够他们在这里一天了。想不到昔日堂堂的天山牧总牧监的院子他也有机会住进来一趟。院子里栽着大片蔬菜,撒缰的马们过去啃食他也不管,迈步便往里走。
大门外蹄声响近,銮铃声在门外住了,有人用力叩击院门。
贾老爷惊疑地低声喝问道,“把谁关到外边了!”左右看看,人员,马匹一个不缺。
只听墙外又有个人行近,“高大人,小人的眼睛没花吧?真的是你么?”
有个膛音十足的男声应道,“不错,正是高某,呵呵,我记得你是在陈赡护牧队里,叫叫”
他一时想不起来了,片刻后便尴尬道,“老夫离了西州长史之职,总有十几年了!”
“高大人,小人在护牧时落了残疾,此时已赋闲在家了。”
“那大清早的,怎么你还带着弩呢?”
“小人听到这里好像郝妈妈喊了一声,过来看看,可别有事。”
高大人道,“在这里应该是西州最安稳的地方,又怎么会有事?老夫从牧场里一出来还恍忽见这里有些人呢。”
又道,“老夫给你引见,这个孩子便是郭孝恪和崔颖的儿子,待聘。这个是柳玉如的儿子李雄,这个是崔嫣的儿子李壮,这个是谢金莲的儿子李威,这个是思晴的”
来的是高审行!贾克邪在院中如遭火炙,四下里找藏身之处,一眼看到了虚掩着门的厨房。随行的那些人们屏着气息,都悄悄拉出家伙来。
门外只有高审行和几个孩子、一个残疾的护牧队,开门打出去、再从牧场中飞驰一过,总有七八分脱身的可能。
婆子已经转醒,但嘴被塞住了,在那里呜呜作声。
院子外边,护牧队感叹道,“啊啊,日子过得可真快!当年有人传我们的总牧监在长安遭遇了不测,我不相信,可这都多少年了不见他看到这几位公子,小人便想起他的样子来了!!!”
外边接着叩门,不似方才迫切,护牧队嘀咕道,“难道郝妈妈未醒?”
高审行道,“你自管放心你的总牧监好了,他哪里会有事?此次老夫以延州刺史之身份来西州,便是奉了现皇的旨意,专门领几位少王、待聘来寻访一番旧居的,不然等他们一家子重回了大明宫,恐怕就没功夫回来了!”
再压低声说道,“你是护牧队,老夫说脱了嘴,但你不能乱对人讲,”
护牧队狂喜道,“总牧监要回长安么?那可真是太好了!柳娘娘、谢金莲樊莺都会回去,那么今年再过年时,我也要请求去大明宫看看总牧监。”
高审行制止道,“刚都和你说什么了?这就要嚷出去了!”
护牧队员不大好意思,意识到自己方才高声了,于是再低声道,“高大人你看,郝妈妈可能上了年纪,此时八成还未起来,不如叫小的去回禀了刘总牧监,他听说了这些消息注定要摆场酒了,嘻嘻”
“还不快去,你这头馋骡子!”
周密的计划都叫高审行的到来给搅了,院内不好再藏。
门外几个人仍在闲聊,全无警觉。院内,贾老爷眼神决绝,勾勾手示意手下,再冲着院门方向狠劲地一挥。
人们明白了,放轻了脚步去菜地里牵过马来,先把贾克邪架到马上,再各人拉自已的马,两个吐蕃人欺身在院门后边,回头看贾克邪,老贾手猛一挥,吐蕃人一左一右“嚯”地拉开院门,率先冲了出去,后边的人鱼贯而出。
门前不远处,只站着延州刺史高审行和那个护牧队两个人,贾克邪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声音也放开了,命令两个身强力壮的吐蕃人,“别废话,快打开他,我们好走!”
高审行大声道,“你能往哪儿走!”
一个吐蕃人直扑高审行,另一个吐蕃人直扑空着一条袖管儿的护牧队员。
“高大人小心!”护牧队唯有的一只手上是一只上好了弦的七连发快弩,先一步闪开了挥刀劈向自己的吐蕃人,“叭”地一弩先射中了另一个吐蕃人的当胸,这才招呼自己这边。
延州刺史高审行不再是当年那个略显的文弱的西州长史,多年的舞镢垦荒不光练就了一把子力气,反应也今非昔比。
他一把拉倒了中箭的当面之敌,立刻横一跨步来助护牧队。
护牧队为照顾高审行,自己已失了先机,连连闪避吐蕃人的挥刀猛砍,险象环生,高审行已跃到了吐蕃人身后,伸左手薅了他后背,那人抢了两下,竟然不能挣脱,反手一刀回砍过来!
护牧队举弩欲再射,怕误伤了高审行,但吐蕃人这一刀已砍出去了!
高审行抓着的手未放,另一边曲肘拦了吐蕃人的胳膊,吐蕃人砍过来的那把刀居然脱手了。他不住地挣扎,后颈上又挨了重重的一拳,仿佛被只铁榔头砸到一般,支撑不住地晕倒于地。
后边的人早就冲出来了,掩身于门边的李雄,李壮,李威,李武四人奇兵突出,放马留人。先一把拽人落马,再行制服,手中不撒家伙的,腕子上早就挨了一竹刀,干净利落,手法娴熟。
只有先突出来的一个人举刀偷袭高审行,又被护牧队一弩箭毙命。
等到天山牧总牧监刘武的家人被惊动了,跑出来看什么究竟,院门前的这场热闹已经消停了。
贾克邪带着的十三个人,两人死命,余者遭擒。
蹲在墙根下的郭待聘这才站起来,高审行拍了他肩膀夸奖道,“小子,是你爹的儿子!若非你这个主意,婆子岂不当了他们的人质?”
刘武接报,兴奋难耐,衣冠不整地跑出来见高审行,两人一个是天山牧总牧监,一个是延州刺史,品阶相仿,但刘武依然冲着高审行深施一礼,说道,“高大人,你可想死下官了!是要重主西州么?”
第1388章 长江后浪()
高审行在刘武面前有老资格可摆,当着众人的面,他只是冲刘武略微的还了礼,然后一挺胸脯子回道,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但老夫眼下所奉的大明宫使命,是随同照看好几位少王和郭公子,到他们父辈生活过的地方看一看,等了结他们的好奇之心,还要将他们完完整整的送回,至于主不主政西州,要算后话。”
李壮反驳道,“谁说只是来看看的?我们要去的是平叛前敌,来之前你便答应好了的!”另几个人也同声附合。
刘牧监这才详问几个少年,高审行一边笑呵呵地从头引见,一边敷衍道,“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看,若给薛将军添了乱,恐怕你们父王都要怪罪下来!万一再将你们谁伤到了,让老夫有什么脸去盈隆宫?”
刘武当时便明白了这老少几个的分歧。
高审行以一州刺史的身份到西州来,未带一个随从,却又是奉了大明宫的旨意,当然就是半公半私的哄住几个孩子,看来现皇李治也很好说话。
他连忙打圆场道,“几位公子不想去看看陛下早年经营过的牧场吗?还有织绫场、蚕事房,里头故人多多,看他们猜不猜得出你们是谁。”
老四李武说,“当然要看故人,但平叛更要看。”
高审行继续敷衍,“老夫会考虑的,但眼目前总须吃饭。”
婆子早已被人解救,出来相见,见到早年在这座院子里、挥舞着菜刀要砍她的高审行,竟像是见到了亲人,“老爷,刚才两下里离着那么远,我一眼认出来就是你。”
高审行不见外,吩咐她道,“少爷们可是第一次回宅,你快去打扫一番,老爷我还住在当年那套房里。”
接下来便要发落强入民宅的这些人。
街上人多了起来,一传十、十传百,老少村人皆来相看,有人执手泪眼,拉着高审行叙旧,有人忿忿难平地踢上贾老爷两脚,谁都不制止。
贾克邪为自己分辨,“高大人你要为我做主,我们只是到熟人处求个宿,却被打死两个,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啊,大人你是大唐命官,求公断!”
婆子也踢了两脚过去,说道,“天亮时你求宿还要趁夜走,分明是要做贼!”这才欢天喜地地去准备了。
高审行哼道,“拿刀砍老夫时怎么不提老夫是命官?”
刺史转身对郭待聘道,“儿啊,你在黔州刚刚替罗得刀解过难题,这番便由你审审他!”
刘武低声问道,“大人,这合适吗?”
高审行道,“老夫也算半个钦差,说了便算准数。谁敢不老实招认,便拿竹刀敲碎他的膝盖!”
刘武吩咐,从牧场中调护牧队过来打帮手,叫柳中牧场备宴,为延州刺史一行接风,再派人快马加鞭去西州大都督府请都督高岷。
高审行是高岷五叔,辈份在那里摆着,请高岷过来相见也说得上。
于是各方面忙碌起来。
婆子打开正房门,请众人入内,便在一楼的正厅上作个公堂,村民们也进来、挤在厅口观摩。
婆子耐不得几位少年的请求,这才允许李雄、李壮、李威、李武等人到二楼上去看上一眼,数言叮嘱只许看不许碰,不然等夫人们回宅,便认不得原样子了。
一上二楼,便可看到里面大致的陈设,靠北边墙是一溜儿的红木长椅,上边铺着红色绒垫,中间茶几上摆着一套白瓷的茶具,还斜放着一只红木镶金的小算盘。
东边只有一扇门,是一间大屋,里面是套间,婆子对李雄说这是你娘的屋子。西边则是六扇门,婆子一一介绍,哪间屋子是谁的。
少年们果然听话,连高声的言语也没有,打开门后并不进入,只是站在门外看上一会儿。
所有的东西放置都很随意,应该是十年前的样子。仿佛当年他们一家人的离开只是短时外出,根本未作长久离开的打算。
而婆子已经受不了了,唏嘘着对他们道,“离开时你们还在夫人们怀中抱着,再回来时已经这么高了!待诏将军一个人骑马赶来时,你们已经出发了,他再独自去追送婆子也老了,那夫人们可还是老样子?”
几个少年冲着婆子郑重施礼,“婆婆,你必能一眼认出她们的。”
“陛下可还好?还有李睿、李捷、李惠,他们可都是婆子接下来的。”
“婆婆,我父王也好,我们一个人不少,都很好,还多了好些人,可能连你都未见过呢。”
“那樊莺呢?她可有了孩子?叫什么?婆婆对不住她呀。”
“婆婆,三姨娘的女儿叫樊梨花。”
当日中午,西州大都督高岷赶到牧场村时,庭州刺史来济,也接到天山牧传信。信中说,私通叛军、致使原庭州刺史王达中伏殉国的庭州奸细贾克邪,业已于牧场村捕获、审实。
大军过去之后,来济一方面筹措军资、派得力手下押送到白杨河,一方面组织各级官员整顿庭州治安,薛礼虽不入城,但来济的底气也足了。
薛将军临行时说过,庭州城内只要没有明火执仗的对抗,他不进城。
来济本打算请大军入城,助助声势,曾经数言相请。
但薛礼道,“我若早早于庭州城动兵,动作轻了有失其意,空耗饷资。重了,便是将庭州以西广阔地域之内、原本摇摆不定或是存有小过者,都推到对立面去了。”
来济曾问,“那么薛将军是要在白杨河动兵吗?”
哪知薛礼道,“白杨河有我大唐牧场、县制,薛某只是到那里作短时的休整。我军少而精,如若零敲碎打处处着力,怎经得起损耗?”
来济惊奇不已,再问,“恕本官冒昧,将军可不可以提示一二?”
当着许监军的面,薛礼道,“刺史曾是同中书门下三品的大唐宰相,薛某没什么隐瞒——我要直捣碎叶城。”
当时来济吓过一跳,但是他看随军监军、内侍监许魏安倒还镇定。
许监军只是稍稍提示了一句,“孤军深入,人马开过去,前方战事倘或不利,恐后方聚啸成患”之类的话。
当时,薛礼对许监军说道,碎叶城一带只宜马战,要的是快、绝,幸好有陛下叮嘱附带的陌刀队和撼天雷,正好可以扼守阿拉山口,那么唐军便可进退无忧了。
来济已然看出来,许监军对薛礼的这种打法还是有担心的,而薛礼的安排好像切合了许监军的担心。
陌刀队驻守在山口上,不必往来驰驱,正是扬长避短。
到时候无论哪一边出现啸聚冲关者,远了拿撼天雷轰他娘的,近了让他尝尝陌刀的厉害,万无一失了。
而阿拉山口已经不算是后方了,内侍监总要坐镇山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