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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子,竟能让牛僧孺节度使的门客如此坚守?
苏豫远远而立,瞧着浮世轩门前时不时被打量一番的杜牧,苏豫不禁再度感慨,相交数年,他竟是从未看透过这个好兄弟。
杜牧素以温文知礼著称,何曾如此不顾礼节、抛却颜面的死守着一个地方、候着一个人过?
“杜兄,你已经在这里守了这么久了,不如回去歇歇再想其他办法吧?”
杜牧面沉如水,一动不动,“子玉,你先回去吧,不必在此处陪我虚耗光阴。”
“杜兄,你……”
来来往往的行人低语与脚步声交织成一片,似是敲打在苏豫的心上,让他不晓得要如何劝说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巷子里蓦然静了下来,苏豫循迹看去,只见一名纤细美艳的女子款款而来。她眉尖上生了一颗殷红的朱砂痣,即便面无表情之时,亦是难掩妩媚风姿。
“杜兄,是兰娘子……”
兰苑之于扬州,便如同悦泠坊之于洪州,皆是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常欢之地。
玉铃儿打小便入了兰苑,其天资聪颖、容色无双,再加之兰苑红妈妈的栽培。自成名以来,便被无数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且长红不衰。
然而,便是这般红透半边天的倌人,也会有用到替身的时候。
当红妈妈跟前儿的大丫鬟来传话,玉铃儿几乎怀疑自己地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碧春,我没大听清,你将方才的话再说一遍!”
第七回高楼广厦为君舞(中)()
兰苑上上下下的仆婢皆深知玉铃儿秉性,纵然碧春是红妈妈跟前儿的大丫鬟,但对于这个兰苑的支柱也不得不礼让有加。
况且,这位主子的脾性素来不大好。楼中人除了红妈妈,旁人的颜面,她从不顾忌半分。碧春奉命来传话已是硬了头皮,哪敢不识趣到重述一遍?
“玉娘子,奴也是……”
玉铃儿挥手打断碧春,“够了!不必说了,引我去见红妈妈。”
朱纱幔帐,轻罗小裳。烛火莹莹,闺阁暖香。
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人慵懒地斜倚在榻上,一只手悠然地翻着本书皮发光的卷宗,另一只手时不时的打着绘了牡丹美人图的团扇。
外面传来一阵急促地叩门声,中年女人尚未出声,便听“吱呀”一声门响,随之风风火火的走进来一名红衣妖娆地女子。
“妈妈,为何要让那不知根底的女人替我出台?”
红妈妈眸光微闪,默然不语。
玉铃儿不依不饶,“妈妈,铃儿好歹也是您一手栽培大的。铃儿的能耐,妈妈还不晓得吗?”
倘若替身之事一旦敲定,即便能瞒天过海,可她有她的骄傲,怎能行这拾人牙慧之事?
“妈妈倘若是担忧城东唐老爷的事儿,大可不必如此,铃儿已经……”
迎上红妈妈锐利地目光,余下的话,玉铃儿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累了,你出去吧。”
玉铃儿何曾被如此对待过?她惊诧而又难堪的嚅嗫着朱唇,“妈妈……”
“我叫你出去!聋了么?”
玉铃儿自小便被红妈妈似女儿般教养,温和耐心中虽透着严厉,却从未如此声疾厉色过,而且是因了这样的事儿。玉铃儿不认为自己错了,只觉异常委屈,抹着泪狠狠带上了红妈妈的房门。
红妈妈抚额叹息,这孩子……她授她最上乘地技艺,她也不负众望成为苑中支柱。只是这性子,倘若不能收敛一二,日后怕是要吃大亏。
兰月同杜牧、苏豫来到兰苑便自行离去,两人随侍从所引上得兰苑阁楼顶层。阁内一马平川,站在客席的最后一排,只能隐约瞧见台上的轻纱幔帐。
见着杜牧二人进来,碧春忙放下手中的活儿迎上前来,“二位郎君里面请,娘子早已吩咐奴备下席位。”
杜牧心中记挂张好好,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倒是苏豫笑着道了谢,翩翩贵公子的派头摆了个十成十。
两人于前排正位上落了座,不多时,阁楼中便宾朋满座。红妈妈一身妖娆,风情万种地走上台面,“今个儿请诸位公子郎君过来,是一同为我们兰苑的铃娘庆贺碧玉成人礼。奴余话不多说,便有请铃儿为诸位舞上一曲吧。”
阁楼中交谈之声不绝于耳,兰苑玉铃儿两年前一舞动扬州,成为第一花魁。然而,这成名绝技却从不轻易示人,纵是入幕之宾也不过陪同抚琴小酌。因此迄今为止,玉铃儿还是个清倌,而其之舞更是难得一见。
虽红妈妈并未言明,但何为庆贺成人之礼,已是不言而喻了。
在座才子达贵不乏觊觎已久,想要一亲芳泽之人。阁中哗声鼎沸,唯杜牧千回百转,不禁忆起数年前洪州悦泠坊的张妈妈,也曾这般立于高阁的玉台之上。
“今日高阁重启,承蒙诸位贵人厚爱,奴在此深表谢意。余话不赘,便有请歌娘为诸位郎君歌舞一曲。”
那时的他,不曾想一个区区十三岁的少女稚气未脱却已是倾国倾城,更未预料到张歌人之名会自此深刻心底。那时的他不过随主家欢宴,怎想到会遇上这一生最大的劫?
第七回高楼广厦为君舞(下)()
红妈妈福了福身,自台上走下。
阁楼中烛火齐齐熄灭,陷入一片混沌黑暗。哗然未起之际,只见台面深处烛火乍亮,清晰勾映出重重轻幔后的绰绰身姿。
与此同时,琴声铮铮而鸣,一个婉转清亮地声音袅袅飘散开来,宛若仙音天降。
举座皆凝神而闻,就连素来风流的苏豫也不禁收了面上的玩世不恭。唯有杜牧,似受惊般直直盯着重重幔帐深处的纤细身影。
琴音渐低,几不可闻,轻纱间的纤影蓦然而起。
琴声戛然而止,女子广袖婉转轻拂,层层纱幔如碧波荡漾般开合交错,似真似幻地勾勒出其中若隐若现的窈窕身姿。婉转低回地歌声、缠绵柔婉地舞姿,近乎完美的相附相和,一如含露相宜地绝世名画,令人见之入心。
女子眼波流转,旋转着移出一重又一重纱帐。随着玉台上的身影越来越清晰,阁楼中越发静谧。直到一身翠衫、面覆轻纱地少女移至台上最后一重纱帐俯身见礼,诸人方才于红妈妈柔媚地声中回过神儿来。
“铃娘请诸位至大堂一叙。”
待到灯火通明之时,幔帐后早已没了人影儿,阁楼中的宾客也尽数随张妈妈移步兰苑正堂。唯杜牧未动分毫,苏豫虽心中惊于玉铃儿舞技的精进,却因挂念杜牧一同留了下来。
阁楼静得落针可闻,杜牧却似有所感,蓦然起身疾步走上台面。他掀开一重又一重纱帐,终是于琴案后纱帐最深处瞧见那抹熟悉到了骨子里的身影,“好好……真的是你。”
一身翠衣、青丝如瀑的女子悠然转身,低眉浅笑,宛若初识,“牧之,你来了。”
此情此景,本是杜牧期盼已久了的。然而此时此地,却让他生出几分别样的触目惊心。
“好好,我……”
张好好抬手牵着杜牧衣袖,她举手投足间,是前所未有豁达潇洒与不羁。这样的张好好,是杜牧所未见过的,从前的她,不是傲然便是轻愁,浑身上下皆是典型的碧玉柔美。
“牧之的友人尚且候在外面,莫要冷落了人家。”
杜牧呆呆地、任由张好好牵引着走出一重又一重幔帐,轻薄柔软地碧纱拂在他的面上,竟似被刀刮了一般,生疼生疼。他一度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触觉出了问题,然而,瞧着身前女子的巧笑嫣然,一种不祥地预感入心入肺的蔓延开来。
立于台前的苏豫正自疑惑纱帐里传出的对话声,却见杜牧被一名容颜绝丽的女子牵引着走了出来。
张好好落落大方,福身见礼,“妾洪州张歌人,见过苏公子。鄙下兰月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娘子客气了,倒是在下应当于娘子道歉才是。”
苏豫溢过劲儿来,不禁生出几分尴尬。回想起当日受夏梁所托撒下的弥天之谎,不由得为当日自己的猜度惭愧。原来那样风骨天成的女子,只是一名婢女……而以那女子主人的风姿,何须死死纠缠谁人?
苏豫悄然打量着张好好,淡若流云,容颜似玉。一如鬼斧神工之杰作,无论从哪个方位看过去,皆美得如诗如画。
第八回往事如烟情似尘(上)()
“苏郎君,妾想与牧之私下谈谈,不知可否方便?”
苏豫拂了拂袖,二话没说便走了出去,且贴心地带上了阁楼大门。
两人相对无言,杜牧终是开口打破令人惶然的寂静,“好好,那日,我是被……”
张好好却似恍若未闻,兀自言道,“牧之,这些日子以来,我时常在想,如果我们不曾相识更不曾相知,是不是便不会走到如今这一步?”
杜牧似被扼住了喉咙,骤然变了脸色,久久方呐呐出声,“好好……”
张好好纵是神伤到了极致,却因这三年的磨砺而将神色敛得滴水不漏,语气亦是一如往昔的温和,“牧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今天来见你究竟鼓了多大的勇气。什么都不要说,静静听我说完,可好?”
杜牧唇色惨白,定定瞧着张好好,终是干涩地挤出四个字,“我答应你。”
张好好仰头瞧着雕工精致的房梁,待眼中的湿意稍稍退去方才转身瞧着窗外来来往往地行人,“自打八岁那年起,我便知道自己与寻常孩童不一样,或许终其一生都将背负着枷锁过活。只因我亲眼看见唯一的至亲被活活烧死,而她逝世前却始终念念不忘着一个人,一个伤她至深甚至想取她性命之人。”
“阿娘房间里挂满了那个人的画像,自打我出生以来便瞧着,因此那人的眉眼容貌,我可谓熟悉到了骨子里。他出身尊贵、名声赫赫,不必我花费多少功夫便打探了他的身份。我不惧千里远行北方,去拜访了阿娘生前最要好的姐妹。那天正值隆冬大雪,我告诉她我这一生不求荣华富贵、不求闻达于世,甚至不求善始善终,只求能为阿娘讨个说法。”
房中蓦然静了下来,过堂风吹得桌儿上的宣纸沙沙作响,似是尖锐细小地石子打磨在杜牧的心上。
“可是素来温和的张姨却狠狠痛骂了我一顿,并将我赶了出去。我不肯就此放弃,便跪在她门前的雪地里苦苦相求。第二天被她发现的时候,我已是浑身僵冷、命悬一线,她拗不过我气若游丝地哀求,终于答应带我回洪州的悦泠坊。”
“然而,世事却总难尽如人意。经了雪地里那一夜,我整整将养了近三个月方才好转,可也正是那一夜冻伤了双腿经脉。纵使张姨为我遍请名医也不过治了个不碍于行,要想靠近那个人,我唯一的路便是成为洪州举足轻重的名伶,但残缺地双腿便是我最大的阻碍。”
“后来,求医处处碰壁,但寒冬伏暑我从不敢间断活络双腿筋骨。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让我寻到了一个能够治愈双腿的偏方。虽然治愈的希望不过五成,我却不顾张姨劝阻毅然决然接受医治。”
“牧之,你知道吗?悦泠坊的娘子们虽多半羡慕我卓绝地舞技,但她们却从来不曾嫉妒过我,因为她们都知道那些是我整整半载金针过体、每天泡在药罐子里换来的。那些岁月里如影随形的痛楚,一如跗骨之蛆,纵是历经多年却始终让我记忆犹新。”
自打认识张好好那天起,她便是光彩夺目。杜牧从不知道那份光彩夺目之下,她竟吃了这么多苦,而那一度令洪州男子趋之若鹜的舞技竟是这样修来的。
“好好,我从不知道……”
“后来。”
张好好轻飘飘地说出这两个字,令杜牧如鲠在喉,心中纵然被生剐般痛楚,却只能静静听她说下去。
第八回往事如烟情似尘(下)()
“后来,我不负张姨栽培,终于高阁中一曲成名。那时的我,所思所想的不过是如何接近那个人,查清当年事态原委。可是……我却遇到了你。”
杜牧嘴唇微颤,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只是悄无声息地捏紧了袖中的手。
张好好神色安然,如同一个旁观者在诉说他人之事,“我们相识于高阁,相交于沈府,尽管前有沈夫人刁难,后有诸多麻烦缠身,且还要思量如何探听母亲当年之事。那段岁月,纵是常常殚精竭虑、夜不能寐,却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日子。”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想,如果时光能停驻在那个时候。纵然有太多不尽人意,却是不是会好过许多?”
“牧之,你当年邀我吟诗作对、品茶赏花。我因兰月被责罚,你为我四处奔走。你不惜得罪沈府掌事娘子,从表郎君手中救下我……这一桩桩一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