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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雍恭恭敬敬地朝卢植打过招呼,将李成引到一旁,开始絮絮叨叨地嘱咐起事情来。
“回去之后让金马带着宋顺他们将拙荆和青萍带过来,你便不用过来了,先留在那里主持事务。等简某这边安顿下来,再看看需不需要多些人手小心一点的话,幽州口音这段时间应当是不能在这边用了,派过来的掌柜还是尽量要其他地方口音的,不过也没什么大的忌讳,会官话,没幽州口音就好对了,此前沿途安排的人你别撤,不说其他,起码方便传信,免得还得托商队带,浪费时间还不一定能到。钱多给点,让他们每个月基本开销够了嗯,这方面你每隔几天寄信过来,我这边对他们钱信两讫也可以”
那天刘正又是淋雨,又是负伤,再加上心力憔悴,已经昏迷了将近五天,在此期间,宛城之中很多事情都已经成为定局。
简雍自觉才能有限,关注的其实并不多,也一直在迟疑要不要留下来。
这几天将宛城附近的情况都打听清楚之后,老实说,简雍感觉很麻烦。
刘正那天在草棚中的话虽说后来凭借着曹操荀棐的请辞,外加卢植的介入和师宜官的认罪伏法,终究保住了性命,却也带来了很负面的影响。
可以说整个南阳如今恨不得将提出屠城的刘正碎尸万段、夷灭九族,这几天还有不少刺客上门,便是朱儁派兵守护,卢植又镇守在此,都少不了那些正义之士想要除掉“这等丧尽天良、唯利是图的小人”,甚至连带着涿县人,乃至幽州人,在南阳都会受到歧视和打击报复。
原本这种差到极致的局面,简雍想过一走了之,他毕竟经历过一些血战洗礼,心理素质已经刚硬起来,那些同乡同州人的惨状还不至于让他心生怜悯——这世道大家都惨,活好自己才最实在,但那天刘正被背回来时,脸上犹自流着血泪的场景实在让他倍感心酸。
他反复想想,便也决定留下来,不说造福苍生那等虚无缥缈的宏愿,只是觉得作为亲属、属臣,一些事情自己总要担当下来,更何况局面糟糕,便代表着更利于磨炼自己。
今时不同往日,他也不再是那个可以在耿家庇护下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了,面对战火乱舞的世道,这几个月又领略了各种各样的人杰将才,便也想着再优秀一点,才配得上在被别人称作“青年才俊”、“逆贼狂徒”的刘正身边做事。
“开销是有点大,说到底,咱们最重要的还是及时联络沟通没错,就是缺时间呵,尝到甜头了,幽州三县这么一做,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能了解,想想未来铺开去,还是挺兴奋的。放心,我虽然没在,平时也能来往书信,而且已经规划好了,有蔡家那兄妹三人配合着,问题不大”
“别说你不信了,我也不信,从颍川上去避难一个多月,就因为沿途听了些故事,敬佩元起公与主公就投靠咱们我有那么傻?再说,那与人为善的手段也不像是平庸之辈,而且那蔡二公子天天点熏香,香得跟个娘们似的,一看就有过去。可人放得下身段做商贾,再有你们看着,人才稀缺的时候啊,为什么不用?”
两人说起人才,便也说到了南阳这边的人来,简雍不时摇头。
“文仲业和张仲景的事情,等主公恢复了跟他说明白张老太公背信弃义让护院将他们两人绑回去是不太地道这事你就别管了。放心,我又不是没脑子,对事不对人,背信弃义怎么说都过不去面子嘛,正好借着此事和老太公谈谈生意。想来主公那夜在涅阳的表现,涅阳那边还是能得些便宜的”
“等等,这么一说,要不你还是过来吧,或者让文丑颜良先留一个在这里我摸不透主公跟张曼成到底说了什么,万一张曼成有人在附近,听信流言怒了,又发现我的出身,有些事情还是不好办。”
“我会尝试着弄些流言,将事情真相说清楚说不定还能跟他们联络上我知道,这不跟你私下说嘛,会避讳的,尽量避免跟他们这些贼人接触。对了,你把张任叫过来,这不是在问你,一定要叫过来啊。这厮养伤也差不多了,反正说要学习东西然后带去益州造福百姓,我正好用一段时间嗯,怕了,以前都是小打小闹,这次看见,真的怕了”
望着城墙边上正在铸造的京观,简雍沉默着苦笑了一阵,扭头看到公孙越带着方雪从旁走过,他招招手,揉了揉方雪的小脑袋鼓励夸奖了几句。
那天公孙越把方雪带回了涅阳,但与张初在村落里等候了不久之后,就遇到了被张家门客、涅阳乡勇绑回去的张机和文聘,看到随后到的张老太公和文治,有些事情一目了然,公孙越自然不屑再留下来。
方雪偷偷跟张机交代了那个蒙面人的事情,便也固执地想要跟着公孙越回来,她在张家虽然有张初照顾,但熟悉的人终究不如刘正这边多,何况张老太公此前在村落里对方雪的态度有目共睹,方雪其实在张家也不好过,公孙越能想出来方雪的境况,便趁机奚落了张老太公一阵,带着方雪过来了。
说起来,黄忠等到事情尘埃落定之后,即便朱儁派人挽留,还是告辞回去张家照顾自家儿子了。
此后简雍这边也得到了消息,那天公孙越回来时,文聘倒也寻死觅活地要跟过来,被文治打晕了过去,随后没想到文聘的大哥文任反倒偷偷跑出来想替兄弟尽主仆情义,结果路上遇到以往结怨的贼人打击报复,受了重伤,文聘便托人过来传话,待得文任恢复之后,再过来一聚。
与公孙越方雪说了没多久,又跑过去找颜良和文丑说道一番,扭头间,便见远处刘备招了招手,简雍迟疑了一下,终究是走了过去。
“宪和,你在躲我?”
两人彼此在宛城几天,也知道对方的存在,但简雍竟然没有找过自己,想起广宗大营中与刘正的谈话,刘备也是迟疑了许久,直到今天想着简雍要离开了,这才心有不甘地找了过来。
这时说起,刘备黄昏下的神色却也自然,透着以往彼此交流时的随意,心头却有士别三日、物是人非的感触。
“刘校尉哪里话?你事务繁忙,简某又是微末之身,不敢高攀。”
简雍双手搭在一起放在小腹上,也目视着夕阳,神色揶揄。
“真改姓了?”
刘备笑了笑,他记得卢植说过手脚收拢代表着对方的拘谨,也表示对方在防备,于是左手搭上简雍的右肩表示亲昵,“不过便是改了姓,你我兄弟之间,你说这些?生分了啊!”
“哈哈,就是家中有些变故,此后便与德然身份互换了。如今伺候着他,难免被他打击报复你不知道,这小子如今滑头多了,什么重活累活都是我干。他三弟有钱,变卖家产后招的人又多,我哪里有空闲的机会。我倒是想空下来跟你好好煮酒说笑一番。”
围绕在马车边上收拾行囊的有不少人,关羽张飞公孙越自不必说,李成颜良文丑还朝着两百多家兵吆喝着什么,也像是颇为英武的样子,那头还有荀爽正跟他的两个儿子还有荀祈说话,刘备扫了一圈,表情恍惚,捏了捏简雍的肩膀笑道:“是好多人啊”
话语顿了顿,他叹气道:“你家中的事情,我此前听说了,一直分身乏术,不能和你好好说道说道。听说令妹给德然做妾了?不值当啊说起来,你以前说过,秋伊往后会嫁给我的啊哈哈,倒是让德然那小子抢了先,这小子善藏啊。”
“玄德慎言。”
简雍抬手捋掉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没回头,淡笑道:“简某如今毕竟是德然家臣,家妹也已为人妇,有些玩笑开不得,照顾一下兄弟。”
刘备神色一僵,放下去的手捏成拳头,“备说过他日得势,要跟你共享荣华富贵。”
“哦?说过吗?”
双目被阳光晃得有些恍惚,简雍眯了眯眼,有些迷离,却也摇头道:“不记得了。那应该是说笑吧?呵,年轻气盛,谁不会说上几个”
“备认真的!”
刘备扭头道:“宪和。我只恨那天没在涿县,不能救你与耿家!如今我重入老师门下,他日回去朝堂面圣,必然也有一番赏赐,也缺几个心腹,你是我兄弟,咱们一起”
“玄德,你站的太高了简某有些怕。你看看宛城,这么多人命啊。我怕我往后也会成为成就这一切的人自然,这个还是其次,我也不认为我有这么大的份量。我更怕的是自己不知不觉丢了性命,简某终究能力有限。还是当当商贾安全,老本行嘛,也不用去想宦海复杂的尔虞吾诈。嗯,你要真缺人,要不我帮你物色几个哦,想起来了,我记得郑玄郑大家那边那个孙乾孙公祐这两个月来过涿县,没见到你”
“德然要杀我!”
刘备突然凑过去,恨声道,“那天我离开涿县,前一天晚上,德然拿着刀坐在床头,他要杀我!我是他大哥,是他兄长!他割了袖子去如厕,我也以为是他有其他的想法然后就叫我来见老师那一夜匆匆忙忙,第二天他把家中积蓄都拿出来给我了也是后来,我才明白,他就是要杀我!这样的人,你确定要跟在他”
简雍抬了抬手打断,第一次望向刘备,笑容温和道:“我便不叫你慎言了。玄德啊有句话,作为兄弟,我告诉你。其实嗯,这没什么奇怪的。我以往就说了,我跟着家里走南闯北,看过很多。不说咱们了,就说那些品性高尚的士人,别看各个说得好听,私底下偷鸡摸狗,手足相残,乃至破坏人伦,这事情还少吗?光是朝堂上兄弟阋墙,夺嫡之争,士人没少参与的。你在其中要格外小心。”
他顿了顿,转身道:“当然,德然这事做的不好。德然我还是喊主公吧,对,以下就是场面话了。主公要杀你,这肯定是不对的。可是他都提议屠城了啊,这等奸佞,都能得到宽恕,想来还是有可取之处”
刘备脸色难看,“你不信我?”
“我信啊。可我是人臣。主公于我有救命之恩,如同再造父母。他没杀我,我总不能一走了之吧?”
简雍点点头,随后拱了拱手行礼,扭头就走,“草民还有事情要忙,刘校尉保重勿念。”
“耿宪和!”
刘备脸色苍白,“你我是兄弟!”
“不都说孝字当头嘛。主公是再生父母你看,我爹死了,草民都没守孝,还特地改姓免得担责任刘校尉,跟个商贾谈论这些,很没意思的。草民很贱的,就不耽误你的仕途了。”
话语声中,简雍脚步洒然地离开,刘备目光红润起来,大喊道:“你放心!孙公祐我不会用!他是你的人了对吧?好好对他往后若是有难,你举家过来,我一定待你如初。”
“哈,举家吗?算了。草民腰背不好,婆娘也不喜欢走动,如今找了个小妾,叫青萍,草民左拥右抱,天天为了子嗣的事情整得腰酸背痛的,身子虚,去不了这么远了至于孙公祐,刘校尉这么一说,草民也不用了,你顾念旧情,想扶草民一把,草民还是得给你留些人才啊嘿,几位官爷,简某多谢诸位这几日对我家主公的照拂,些许薄礼,笑纳啊。”
“玄德”
卢节听到响动自一旁过来,拍了拍刘备的肩膀,望着简雍拿着钱财打点着卢植手下,即便那些士卒不收,还死皮赖脸地送过去,皱了皱眉,“此人市侩啊为兄多嘴一句,往后不要过多接触,会让同道中人觉得铜臭味太浓。”
“呵,原本是想劝人悔改的,没想到备这口才终究不行啊。便当做个了断了。”
刘备笑容轻松,拳头却紧紧捏起,随后望了眼卢节,拉着卢节朝着一侧过去,口中还在说道:“兄长,实不相瞒,老师那天为了德然的事情骂你,是想你过去雒阳帮衬他了备在想,如果可能的话,你我兄弟相互照拂”
卢节怔了怔,随后一拍刘备的肩膀,惊喜不已。
另一边,荀爽交代了几句,见李成那边派人过来打招呼准备出发了,便也让荀棐三人上了马车,随后走到卢植身边,望了眼站在卢植身后的简雍颜良,朝着开始东行的马车挥挥手,笑道:“我没记错的话他叫简宪和,算是德然亲眷,他留在此处干什么?”
卢植朝着刚刚过来道别此时已经上马的方雪、公孙越挥手,“说是谈生意,南阳的倒也有分寸,不急着上来,先给你我留些空间说话。嗯,这年轻人实则有点意思,千里迢迢过来这边,不想着跟随刘刺史派过来的邹校尉一同随着义真去抗贼,反而留下一百多个人在此处做生意功名利禄不如钱帛这是要发战争财。”
“你还不得不应。城中那位中郎将估计也会帮衬。”
荀爽笑了笑,听着卢植朝着摆手的方雪喊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