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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再逃、继续逃
坐在徐和的背上,被颠得头晕眼花,双腿源源不断地传过来一阵阵虚弱感,让人几乎想要昏睡过去,视野中偶尔晃过马台、管承、是氏的身影,闹哄哄的声音中也不太清楚他们张嘴在说什么,周围环境时明时暗的,甚至连脸都看不清楚。
偶尔有不少亲卫闪过,原本带来了一百来号亲卫,只是这时候也就五五六六一簇簇的在视野里掠过,有伤的没伤的都有,然后看着他们被乌桓骑兵踩死、撞死、杀死。
倒也有悍勇的,能拉好几个垫背,那都是之前训练过断天刀和百鸟朝凤枪的——当然也有修习剑法的,那剑法出自京师王越,由常山赵子龙带到荆州,之后简宪和便也抄写了一些,让习练之人带过去青州训练他们。
剑法没名字,不过刘公子与简宪和,乃至子才公、荀文若那边,倒也想了几个名字,什么“君子剑”、“国士剑”、“仁义剑”概括起来,说的也是王京师仁义无双,以死明志。
有些奇怪为什么脑子会想起这些,自己虽然悍勇,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会认命,怎么想到以死明志那种地方去了?听说只有人之将死才会这么想,这便说明自己真的已经意识到此时的战况糟糕透顶了这帮软蛋,竟然弱成这样,要不然怎么可能不自信到如此。
随后倒也感觉自己待在徐和的后背,颇有昔日韩忠坐在师宜官后背上的感觉,那日韩忠说了什么来着?
哦,让刘公子帮帮咱们嘿,这算已经帮过了,自己留下点什么话给刘公子好呢?
如今想来,及至今日,还没有真真正正地喊着刘公子“主公”,然后为他攻下一城一县,开始办实事。心底里倒是有些怨气啊,说好的群雄逐鹿他也会参与呢,如今桥瑁矫诏起兵,摆明了开始显露端倪,他倒好,至今都没个一官半职,连点像样的实力都没有啊真要等到我凉了才开始崛起吗?
到时候,于百姓而言兴许很痛苦,于自己而言,应该是最好的时代了。
拜将封侯
拜将封侯
拜将封侯!
“我你娘!”他突然睁开眼睛,竭力压抑着那股昏昏欲睡的感觉,扭头问道:“婆娘,你用了什么药啊!两条腿一点都使不上力了!”
认真来说,这一路高度紧张的杀人,放松下来有些疲劳,他以往也经历过,但也不可能会感觉这样疲软无力,尤其是伤势其实一直在控制范围内,即便失血过多有些脱力、困乏,但像如今这样,感觉双腿软得几乎使不上任何力气,还影响了全身,仿佛真的要死一般,还是头一次——他也是忽然才反应过来,这只能说明药有问题。
“不知道啊,邓姐姐说重伤用的秘方,我也是看你伤这么重,才用的这不是来幽州之前邓姐姐刚寄到的,药效都没说,就说是辅助治疗的好东西,我之前不是让人从这里寄信过去问了嘛,她那边徐和,小心路!她那边还没回过来呢。”
脑子里想起一些刘正以往提及过的东西,张曼成望着眼前不断起起伏伏的厮杀场景,苦笑道:“不会就是麻沸散吧?你这是要麻死我啊我你娘!”
他骂喝一声,目光徒然间锐利起来,只见前后左右,近百名乌桓骑兵一路冲杀、围拢过来。
他们两条腿奔跑,还几乎各个带伤,怎么也不可能比那帮人速度快,很快被包围其中。张曼成左右四顾,发现马台又不见了踪影,身边包括徐和、是氏在内,倒有十几个脑袋在晃动,只是很显然,对方如果真要进攻,他们这十几个脑袋掉到地上也就是几个呼吸的事情。
猜想着对方围而不杀的用意,有个之前打过照面似乎叫寇娄敦的大汉从包围圈外拍马走进来,身边还有一名大汉跟着,与那寇娄敦交头接耳,显然在讨论着什么。
张曼成挣扎几下,徐和懊恼道:“你就别逞强了!安心趴着认命吧!”
“老子就想有个体面的死法!我可不想在人后背上倒下去死,老子死也要站着!”
这话一说,是氏率先痛哭起来,攥着张曼成的衣服不断道歉,张曼成摇摇头,摇摇晃晃地在徐和配合之下站稳,从徐和手中抢了一下刀,徐和手一晃,眉头紧皱,张曼成瞪眼道:“给我啊!还逞什么能啊!你看看,老子身边有女人,有将士身边强敌环绕,这什么场面?!楚霸王乌江自刎啊!这么好的机会,你要是不成全我,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徐和嘴角一抽,见张曼成脸色严肃地瞪着他,不耐烦地把刀塞到张曼成手中,“真他娘窝囊,就知道自刎!”
是氏哭得更凶了,身旁诸多袍泽也劝慰起来,还有人朝着寇娄敦那些人骂喝,张曼成有气无力地拍掉是氏过来抢夺环首刀的手,瞪眼道:“抢什么抢?我是男人啊,哪里能看到自家女人被俘虏,还可能被人按倒给我个体面,让我先去了。眼不见为净。”
“张曼成,我你娘”
是氏扑到张曼成怀里,还要说些什么,那边寇娄敦摸了摸马匹的鬃毛,安抚着马匹,饶有兴致道:“看来没找错,青州黄巾军以你张渠帅为首,如今幽州局势全因我家大人而起,你身为黄巾军真正的主心骨,自当在此。”
张曼成望过去,就见微光中寇娄敦笑容戏谑,“只是张渠帅想要自刎,未免为时过早。我等是如汉高祖那般知耻后勇,往后也定能飞龙在天,而你嘛,也并非不能活命。”
这番话一说,张曼成立刻会意,冷笑起来,“自比高祖?你也配?还想叫我帮你收拢大家,然后帮你们开路去右北平吗?做梦吧你!”
“张渠帅,识时务者为俊杰。若我等成全了你的忠义,你便是冢中枯骨,毫无作为。某家听闻如今青州黄巾明面上还是马台等人做主,你都隐于背后了,你莫非想要背负着宛城骂名一辈子?”
寇娄敦笑了笑,“只要你帮我等这一次,待得我等讨回公道,必将与你相互交好,未来我等互相帮衬,张渠帅若有什么事情,某家定当助张渠帅一臂之力嗯,别的不论,只要某家与我家大人美言几句,想要在幽州牧身边替张渠帅谋个一官半职并无太大问题。”
见张曼成一脸意动,寇娄敦点头道:“没错,是幽州牧,不论谁来当。”
“我考虑考虑。”张曼成说着,靠在徐和身上,勾肩搭背地凑过去道:“拖延时间的好机会!”
徐和回过神来,贼眉鼠眼地望了眼寇娄敦,也小心翼翼道:“你就不怕田曼则他们若是到了,寇娄敦含怒之下,杀了我等?”
“我你娘,能不能说点好话!晚死总比早死好吧!”
“怎么,不自刎了?我倒是觉得你方才挺威武的。要不你试试?我就当看戏。”
“”
见张曼成一脸语塞,徐和笑了笑,随后敛容道,“问题是拖延下去,咱们的人见你我被俘虏了,肯定都要投降了。要是这鸟厮看出来,杀一批人催促你怎么办?亦或直接杀了你,要别人取而代之肯定有人愿”
徐和正说着,包围圈突然开了一道口子,马台、管承等近百人被百名骑兵赶了过来,更远处,还有“投降不杀”的喊声在响起,不少黄巾军应声缴械投降,与此同时,寇娄敦的人跟几名俘虏确认过马台、管承的身份,随后像是又朝几名俘虏打听到了田楷的消息,脸色一寒,“张渠帅,你若是想拖延时间,我便不奉陪了。给你一炷香的时间,我等也整顿一下军队,你若不想配合,那便不要怪我心狠手辣。我相信你一死,多的是想要取代你的人。至于你的婆娘,我会帮你照顾好,你放心,一定让她体面过活。”
寇娄敦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还真让手下从几个帐篷中收罗到几根香点上,那香一点,张曼成也有些紧张起来,徐和低着头“噗嗤”笑出声,“老子临死还算是料事如神了啊。”
“渠帅怎么办?”
马台与管承也过来询问道。
除了他们一开始被围的十几人,随后进来的众人的武器都被缴了,这时候便是想要反抗也不可能,眼看着越来越多的人被引入包围圈,还有不少伤员被特意搬进来,张曼成脸色阴沉,倒觉得自己还不如刚刚睡过去得了。
他捏了捏刀柄,神色扫向马台与管承,马台年纪尚轻,脸上的表情却颇有视死如归的决绝,反倒是已过而立之年的管承,看起来神色躲闪,那股昔日商贾的市侩气此时尽显无疑。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周围不少人都在“渠帅渠帅”地喊着,张曼成咽着唾沫,遍体生寒——一半也是淋了雨、出了汗,风一吹真的冷,随后望望寇娄敦,又望望徐和、马台和管承。
大概是这时候的目光有些锐利,在他望过去后,管承的脸色愈发躲闪起来,张曼成突然喊道:“管承。”
管承哆嗦了一下,眼眸不由瞥向张曼成手中的刀,又望望马台徐和等人的站位,干笑道:“渠帅,这可如何是好?”
张曼成面不改色,上下打量了几眼浑身毫无血迹的管承,“司马俱呢?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我等被冲散了,不过,此前我看到他骑马出营了应该是逃走了也可能死了吧。”
管承说着,那表情看起来也有些沉重,徐和呼吸一滞,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马台突然靠近过来,“渠帅,我等实则也有不少人在此了,便是赤手空拳,也能拼一下。倒不如马某掩护你出去我家大哥让我跟着你,便是为你卖命了,昔日你让马某当渠帅,是我占了你不少便宜,是时候”
心中一暖,张曼成搂住掩面哭泣的是氏,朝马台笑了笑,“你投降吧!”
马台表情一愣,徐和也望过来,张曼成看着他,“你也投降吧。”随后又望向一脸惊愕的管承,“你们都投降吧。”
“张曼成!”
徐和明显感觉到了什么,脸色愤怒,伸手要来抢刀,张曼成侧过身子,怒目而视,“你等我把话说完!”
“说个屁啊!老子当你渠帅你就是渠帅,当你是个孬货”
“等我把话说完!”
“你把刀还我,我让你说个够!”
“徐阿土!你他娘的等老子把话”
“你他娘敢喊我小名!老子跟你拼”
张曼成突然将刀架在脖子上,徐和愣了愣,咬牙道:“行,你厉害!有什么话你直说。”
马台和管承齐齐错愕地望着张曼成,不少人也急忙围过来,寇娄敦遥望着这一幕,表情若有所思,这边张曼成搂着是氏,扫视一圈,坦然一笑,语调嘶哑而轻微道:“这一次,是某家连累了你们不用替我辩解了。的确是我连累了你们。是我一意孤行了,要不然,进城绝对能更好又兴许让我的人过来,绝不会如此。可我来之前也说了,我是为刘公”
他顿了顿,火光中眸光复杂地望了眼东面,“为我家主公办事的。我的人都有用处。刘公子国士待我,委我以重任,如今算是张某辜负了他”
“渠帅,你便是投降,依照刘公子的个性,也绝对”
“我知道。他就是个贱骨头,没在怕的,只要老子回去,他肯定还是重用。可老子身边也就一百来号人,不像你们需要照顾这么多人。我投降算什么事情?主公四百号人敢跟一万人打,老子也是有骨气的,之前就跟你们说了,宁死不降,你们做不到,我得做到!做人得言而有信,要不然何以服众?!”
管承倒也不好意思地说起自己与手下偷懒、临战畏怯之类的云云,心知是安慰,张曼成心中还是有些恨铁不成钢,红着眼骂道:“老子知道你就这点本事!这怪不了你,怪就怪我看错了人行了,你们这帮家伙拖家带口的,别说话了!让老子临死前说个够。”
他脸色坚决,擦了擦哭哭啼啼的是氏的脸庞,随后望向徐和道:“别以为我自刎就是逞能。我告诉你,只有我死,我的人才能不听荀文若的使唤,也只有这样,你们这几万人去了广阳才有活路。”
徐和马台等人愣了愣,像是感觉没听清,还凑近了一些,张曼成正色道:“我家主公自我昔日遇到,到得如今,那也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了。此事又岂止蓟侯参与,刘幽州也在其中。”
众人惊愕的表情中,张曼成声色俱厉道:“这件事情很重要,不仅关乎幽州局势,乃至是为了他日天下局势在布局。所以主公他们不见得会饶了你们。我其实也就知道一星半点,但我老实说,你们真的为了活命为乌桓开路,然后被主公他们三方弄死了,那也是死不足惜!可既然你们跟着我过来的,我得保你们。怎么保?我能想到的,也就是我的人不听使唤了,才能让你们有机会逃出生天。可我是主公的人,违背命令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