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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朝堂如此,刘幽州绝不可能走的。不杀他们,耗费更多的时间,有刘使君,一样能兵不血刃”
“怎么说呢”刘正想了想,“这么跟你说吧。乌桓寄人篱下,却也算得上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对吧?在我等大多数人心中,因为儒家礼法和世俗观念,乌桓成了一个化外之民,便是我等口中的狄人、蛮夷,是粗鄙之人。”
荀攸打着哈欠进了院子,见刘正侃侃而谈,凑了过来,随手还给两人递过两块糕点。
赵云接过道谢,刘正咬了一口,“我们看不起他们,他们自然会愤怒。矛盾自然有了,纵使刘使君再如何礼遇乌桓,可他们平时是接触不到的刘使君一行人的,他们平素接触到的是百姓,而百姓多半是人云亦云,上面说什么他们便认为是什么,旁人说什么,他们也认为是什么。乌桓平日里的恶行很多,自然也有好人,可恶行听多了,这又是一个偏见。”
“简而言之,我等大汉子民缺乏主见,缺乏学识哦,还缺乏他刘某人口中所说的主观意识,便是明是非的能力,乌桓亦然,而且,其中不乏自私自利,亦或生来愚蠢之人,为了泄愤亦或利益,在两族间胡言乱语、挑拨离间。如果情况不改变,汉民与乌桓的矛盾会一直长久下去。百年,千年,都是如此。”
荀攸听懂了,立刻接过话茬,拍了拍赵云的肩膀,“然则大汉如今的局势很差,耗不起功夫去让乌桓改风易俗,此外,其实朝堂上对教化百姓做的也一直很差,更有甚者,听闻与蛮夷住得较近的各州各郡的百姓,都会在中原一带受到歧视。连朝廷官员也是如此。”
“民不开化,不知真正的道理礼法,便是地域都有尊卑之分、贵贱之别,怎么可能让两族和平共存?说到底,上升到国与国,族与族的事情,如今暂时只有强弱之分了。一旦敌强我弱,大汉危矣。此时嘛,便是对于乌桓、鲜卑、乃至南蛮西羌等族来说的大好时机。我等也正是要斩断幽州异族威胁,也好安心南下平定内乱也不怕告诉你,我等此次针对乌桓,实则还有一劳永逸的想法。”
见赵云若有所思,荀攸朝着刘正笑了笑,“总而言之,幽州凭借刘使君,是如今朝堂之外第一州,绝不能乱。可怎么不让它乱?必须让乌桓鲜卑知道怕,也让幽州各方势力意识到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刘正点点头,“国家大义,说起来是谁都知道,可平日里谁将这大义放在最重要的位置了?此时有乌桓外力入侵,正好让人知道大汉国土岂容他人胡来的道理。有此一事,至少百年内,乌桓、鲜卑不敢轻举妄动,鲜卑各族也足以因为内乱不敢造次,乃至于知道黄巾、黑山在此,不敢来犯。”
他顿了顿,“除此之外,还有百姓,也会知道黄巾军强盛,可黄巾军是什么出身?他们也是百姓,只要我们让黄巾军开始宣扬‘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的事情,再尝试通过黄巾,开始教化百姓,又有刘使君通过官府配合,想必短时间内,新的民意民心,都会重新呃,换而言之,便是民智开启,众志成城地将这个天下安定下来。这是大格局上的方针。”
荀攸将糕点咽下,“还有练兵啊,剿灭公孙度啊,让刘使君在此事中观察各方人心啊,乃至于让我等这帮有心入仕之人从中体悟宗族、国家,及至外戚宗亲与当今圣上的关系”
他望望刘正,像是想起了什么,“哈,此事倒是有些扯远了,不过也值得一提,主要也是因为前面几个朝代,历代皇帝过于年幼、羸弱,让外戚、宗亲,甚至宦官都有机可乘。此番刘使君乃宗亲第一人,必须强硬起来,凭借幽州之地,成为陛下在外的最大屏障。自然,会如此想如此做,也是刘使君刚好是那个契机。”
见刘正眼神幽怨地望过来,荀攸拍拍手,笑道:“看我干什么?什么君主集中制与民主的话题又不是我提出来,是你说的。民主不合适是仲豫、伯朗二位叔父提的,你要民主,不是允许你找轲比能了吗?还不满意?”
这个话题是昨夜荀攸说起从关羽地方听到的刘虞针对此事的那番心态后,刘正以此衍生出来的。
他说了一下针对鲜卑中部交好的态度与大概方针,也提了几句想让轲比能试试换一条路子治理部落的事情——当然,其中也有他想换个生活环境的想法,毕竟总觉得后世的是最好的,也觉得如今世道乱,是一个破而后立的机会,所以试探一下荀悦荀表,以此看看能不能得到他们的认同,也好他日有所准备。
只不过民主一事听来崇高,却俨如大同世界一般,被荀悦、荀表通过旁征博引毫不费力地反驳掉,什么收集意见的时间距离就是一个问题,换选太慢,民智尚未开化尤其是这个观点后继无人,还树敌众多,俨如王莽政变一般痴心妄想,荀悦、荀表说起时极其激动,反复提醒刘正不要过于鲁莽,这种想法千万不能在不想干的名士大儒面前提及,去了酸枣、乃至朝堂便更不行了。
这事刘正以往与卢植荀彧荀攸说起时,其实一开始也被卢植荀彧劈头盖脸地骂过,后来才开始接纳这个话题讨论起来,昨夜自然也有心理准备,但荀攸以往好歹是觉得有几分道理的,至少觉得这想法挺好,结果昨夜帮着荀悦、荀表抨击刘正,还说刘正中了邪,也不怕哪天轲比能真的成了冒顿,亦或将他掳去配种,从此变成鲜卑人,搞得刘正对这个见风使舵的家伙怨念深重。
这些话中的一些名词其实有些晦涩难懂,但赵云大概明白刘正荀攸是站在长远的角度上考虑,这时听着两人娓娓道来,有些感动地笑了笑,随后从怀中摸出一块木牍,将上面缠绕的有些折断了的枯草小心翼翼地摘下来,“多谢主公与荀先生指点。云定然牢记在心。这木牍,便还给主公吧上面还有邹姑娘效仿主公的笔记,主公留着,也有个念想。”
“学成来战教你做人哈哈。你还留着呢。”刘正翻了翻木牍,后面邹琪的笔记倒是有些歪歪扭扭的,很稚嫩的书法,他笑了笑,捏着木牍站了起来,拍了拍赵云的肩膀,“昔日孟浪了,才敢自以为是地写这种话。知其然知其所以然当初一直是这么以为的,如今想想,还是觉得为什么要去做才是最重要的。知道枪,知道怎么出枪,都不如知道为什么要去练枪直面本心。昨夜你说的对。是你教我做人才是。往后,还请子龙不计前嫌,时刻鞭策我了。”
“他教你了?”
荀悦恰好随同平汉进了院门,有些诧异地朝对他抱拳的赵云笑了笑,“你看,我没说错吧。还是你这样简单一点好。纯粹。这世道啊,便是个大染缸,染红染黑,主要看的还是底子。你是苎布,生来就好。他刘德然便是块麻布,不一样的。”
微风吹拂,阳光洒下来,望着荀悦和煦的笑容,看着高大魁梧的平汉也笑起来,赵云神色微微恍惚。
犹记得当初山巅之上,也有这样类似的场景,只不过最重要的人已经走了
三年过去,连心中对于那位姑娘的充满旖旎的憧憬期盼,也随着成长与经历消逝了
耳畔众人在说笑着什么,刘正苦笑的表情落入眼中,赵云扫了一圈,最后停在自屋内出来的朱明手中的中兴剑上。
片刻后,目光微微一红,他想起昨夜刘正以血祭剑,也不知怎么的,心中微微有了暖意,随后鬼使神差地摸进怀里,将那棵枯草通过不禁意地方式扔掉了,在听着荀悦数落着刘正“毁人不倦”后,上前笑道:“是主公心性更为牢固凝实了,可不是赵某教的。主公之言恍如醍醐灌顶”
“这马屁拍的我呢,我呢?”荀攸撇撇嘴,惹得赵云一阵尴尬地讨好。
大笑声中,这院子逐渐空了,随着百余人凑到村庄外,长长的马队开始朝着北方进发,热热闹闹一片。
但这股热闹,在两日后终究是被更大的热闹压了下去。
因为眼前尸山血海、声浪如潮,一场血色盛宴,正在展开。
第352章 得猛将,敌四方(四)()
午后的阳光烘烤着大地,热气在黄土上蒸腾不止。
虽说大汉近几年总会有天气诡异的时候,冬日酷暑、夏日冰雹的情况也不是没有,但这种天气在幽州一直比较少见,像今日这样如同炎夏酷暑般的天气,不少人都是头一次遇见,尤其是昨日还秋高气爽,今日突然升温,大家穿的都还是长袖,走在路上时,饶是有风,还是袒胸露腹,热得不时停车下马,去附近的小溪河水中饮水止渴、给水囊灌水。
“娘的,热死我了”
平汉喂了马,扛着狼牙棒、抖着衣襟来到河边时,赵云正在河中给自己养了三年、显得颇为壮实的白马“追风”刷毛,河岸边,刘正坐在树荫下,脱了短襦拿水浸湿扛在肩膀上,挖着手臂上开始脱落的痂,闻言安慰平汉一番,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望望坐在一侧马车上拿袖子扇风、低头望着荀表的荀悦等人,“这天气可是难得一遇啊,诸位兄长来得果然及时,好歹是遇到了,回头可以仔细琢磨琢磨,这到底是什么原因。”
“天道无常你就闭嘴吧。少跟我等说那些乱七八糟、不成体统的事情。”马车边上荀表笑了笑,此时他正蹲在地上,手中拿着一块凸透镜伸到阳光底下,对着一堆茅草聚光照射着。
说起来,这两年随着刘表入主荆州,开设私学、广纳贤士,不少在雒阳混不下去的能人异士也跑向荆州,其中还有从皇宫里溜出来的、懂得制造琉璃的匠人,被刘表所用,专门制造与琉璃相关的奢侈品。
张机那边凭着身份、家世在近几个月结交了几个,秘方倒是不可能要到手,不过托关系找人定制几块还是可以的。
这镜片还是此次简雍过来时,张机托他带过来的,成色和品质都比较趋向于真正的透明玻璃了,只不过那些匠人也是固执,知道张家公子、南阳佐吏订的,造出来时用上了一些飞禽走兽的模范,又或是在玻璃上雕刻出了纹理,一个个栩栩如生、美轮美奂,完全是走高端路线的架势,以至于张机无可奈何,计划着套套关系,往后直接把配方要到手。
另一方面,他倒是暴殄天物打磨了几块,简雍拿出来后,刘正便也制造了一个望远镜,大概是玻璃表面弧度不够,又或是因为打磨粗糙的原因,看起来或多或少有些模糊,也看不远,索性拆了重新改进,其中磨坏的几块倒也被荀表等人拿过去研究。
这年月百姓大体上都通过钻木取火,但事实上一部分人对于聚光也并非一无所知,尤其是如同荀悦、荀表这一类涉猎繁杂、博闻强记的,更是知道此事,去年刘正借着冰块给荀彧、荀攸演示的时候,他们也曾听说过,只是这事对荀悦等人来说算是稀松平常,众人也不知道刘正的用意,也就放下了。
但昨夜借着玻璃片的事情,刘正趁热打铁给大家在马车上演示了一番小孔成像,众人惊奇的同时,荀表等人其实也知道墨子提出来的小孔成像现象,只是后来还是被刘正问出口的“有没有可能,光是直线传播,冬暖夏凉、日出日落,是因为地球在自转,还一直在环绕太阳转”吓坏了。
尤其是今天早上天气不错,刘正指着树下偏向于圆形的模糊光斑给他们仔细看,荀表等人便也开始思索这个问题,想来是隐约觉得冬暖夏凉、日出日落的事情和刘正所说的问题有些关联,再联系望远镜,表情大多有些不自然。
不过,天圆地方涉及阴阳之说,阴阳之说又涉及人伦大义,乃至当今社会运行的规则,不管承不承认刘正说的有几分道理,至少口头上,荀表等人都是反对刘正再开口的,此时倒也是荀表闲着无聊,以镜片生火在琢磨着一些其他的问题——大体上来说,他与荀悦两人已经由此联想到哲学的层面上去了。
至于荀攸简雍,两人根本无心此道,以往听说的时候有些惊奇,这时却也习以为常,只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了,只等着荀悦荀表琢磨出一些道理后坐享其成。
“校尉,又着了!”
饶是已经看过来几遍,几名平汉的手下此时看着茅草冒烟、着火还是惊叹出声,这边平汉自忖身份,比较矜持,笑骂道:“没见过世面!”听着赵云对刘正的恭维声,扭过头刚要开口说着什么,随后眼眸突然定格在白马身上,拄着狼牙棒霍然站起,神色极其肃然道:“子龙!马!”
赵云愣了愣,扭过头,吓得急忙扔掉了毛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