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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快就有动作了!”张应一咬牙,问那仆从道:“可是让我父子几人尽数过去?”
仆从便说:“那人倒没有说得这般清楚,只说让主上您过去听言。”
“既如此,你们二人先按着为父说的去办,此存亡危急之时,不要行妇人之仁,去吧!”吩咐了两个儿子之后,张应这才走到了正堂,见到了那过来传讯的宦官。
此人他也认得,不过并无深交,这时见对方的脸色,不由揣摩来意。
“张君,莫多想,两位王上让奴婢过来,是要给你定心的,此次之事,只追首祸,不会牵连。”
听了这话,张应本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下来,那宦官接下来的话,他已无心细听,只是恍恍惚惚间,知道两位宗室没有打算拿自家开刀,只是要把自己的那位族弟捆了,交给幽州处置。
等人一走,张应这才猛然发现,这身上已是汗透衣衫,皆为冷汗。
过了半个时辰,这时两个儿子回来,他们也听了点消息,稍微放下心来。
“看来那两位王上,还不至于被那幽州玄甲吓破了胆,自毁长城。”张弓说话间,话里有一股唏嘘之意。
张未也叹息道:“还是玄甲军太过强横,莫说朝廷,就是那石勒,听得消息,都要龟缩冀州,不敢继续南下了,不可一世的匈奴人更是灰飞烟灭,这等强军强人,我等如何是他的对手?”
听着两个儿子的感慨,张应心神不属,他猛然想到,就在几年前,自己听到陈止这个名字的时候,还只是当成小辈看待,对此人和儿子张央之间的矛盾,一笑置之,只是觉得可以作为棋子,用来对付陈永,这才稍微布局。
“哪里能想到,当初我根本看不上眼的小辈,一转眼,居然随便一个举动,就能让我担惊受怕,甚至是关系到了身家性命,真是世事变迁,难以尽言啊!”
感慨之后,张应心灰意冷,他如何看不出来,两位宗室表面看起来是顾虑颇多,这才给予优待,但张应却很清楚,这只不过是暂时的。
“你妹不要掉以轻心,两王将我张氏族人抓起,送去幽州,为的是什么?还不是要平息陈征北的怒气!可见为了不激怒玄甲军,那两人已经是全然不顾其他了,若是这次献出俘虏,还不能平息幽州怒火,那他们要怎么办?怕还是要更进一步,将我这陈氏的老仇人,也一并绑了送过去!”
听着父亲的话,张未、张弓面面相觑,他们有心说张应太过悲观,但仔细一想,觉得这话并非没有道理,便再次担忧起来。
最初,得了那宦官传信之后,父子几人还有绝处逢生的感觉,但现在一想到,这不过是临时挂在自己脖子上的铡刀,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落下,这心里的五蕴六贼就都纷纷跳了出来,再想那两王的处置,就怎么想,怎么觉得窝火。
“还是没将咱们张家当一回事啊。”末了,张弓恨恨而言,“族人清点还是得继续,只是现在也有一个好,能有个时间,逐渐往关中之外转移族人了。”
张未则担心的说道:“时间一长,岂不是还是会被发现?”
“放心吧,”张弓笑了起来,“你以为其他家族没这么做?这长安内外,大大小小的世家、宗族,哪个不想着往外面迁点人口,玄甲军出兵以来,我那几个同仁就都说了,他们家里正谋划着,让他们离开长安,去往幽州,找个安稳的地方落脚!”
张弓年纪尚轻,还时常与几个酒肉朋友厮混,但能与他相交的,至少得是大族子弟,所以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听到这话,张应不由叹息起来:“幽州兵勇,无人敢触怒之,幽州自然就是成了天下间一等一的安宁之地,可惜,为父与陈氏有隙,咱们张家无法行此一事。”
张氏兄弟听闻,不由黯然,但很快又振奋道:“江左一样安宁,又有琅琊王坐镇,我等何不归之,总好过在这里仰人鼻息,还处处受气!”
张应点头道:“是要思量一番了。”
于是,接下来张氏父子便忙碌起来。
几天之后,他们的那个同族将领就被捆绑起来,往北边押送过去,沿途消息流传,被三教九流知晓。
这些人就都知道,两王,怂了。
第一千一百一十六章 猛将与宦官()
过去,但凡涉及到朝堂之事,总是会被层层控制,相关的消息很难流传到民间,最多是一些人数较多、有门路的世家、组织,能得知内幕。
但如今,随着四周秩序崩溃,连中枢朝廷都迁徙了,洛阳被石勒的赵军洗劫之后,这新汉王朝的决策层,隐隐呈现出分裂的趋势,一南一北、一东一西,一个关中,一个江左,出现了两个朝廷。
地方上更是龙蛇并起、豪强林立,各有划分,朝廷的政令都难以传达了,何况是那些零散消息?
于是,有关玄甲军和关中官兵交战的消息,立刻不胫而走,而随后那关中下朝廷下令,要将张姓将领拿了、送去幽州的消息,也一并传了过来。
在北地许多茶肆、酒馆之中,还有那说书人将此事编排成话本,当众宣讲的。
若在过去,这等事根本是想都不用想,可如今没了朝廷的约束,再加上各地的实际统治者,有意要削减朝廷权威,令百姓归顺,还在背地里推波助澜,就更助长了风气。
此刻,在那章武县的酒馆中,就有这么一段说书人,说着两王得知前线消息之后,如何畏惧恐慌,然后又是怎么召集群臣,最后恼羞成怒,拿住了张家尚书的。
那说书人说得真个是有模有样,宛如亲眼所见一样,连群臣对奏的时候,哪个尚书、哪个九卿是何等表情,都说的清清楚楚,让人不禁拍案叫绝。
说到后面,又有忠臣出来劝阻,终让两王意识到那位“张尚书”是为国为民的忠臣,于是将之放过,只是最后迫于压力,还是捆了张家将领,送交北方。
“真是令人唏嘘啊,那朝廷的宗室面对边疆雄将,却也不得不低头,还要将自家的将领捆了,送过去赔罪,真个是闻所未闻,两王果然是胆小如鼠啊!”
“要不怎么说,征北将军乃是天纵奇才呢?咱们这离着幽州近,都该知道,这几年以来,幽州人是越来越富庶了,很多在冀州过不下去的流民,去了那边之后,皆有其地,尽数耕种,还有为百家营生的,现在又有玄甲军横空出世,战无不胜,这等盛况,怕是宣武重生,也不过如此吧!”
“慎言啊,这话太犯忌讳了!”
“还想这么多做什么,咱们这里按理说还是那朝廷之地,为河间王统领,但那位王上今败于赵军之手,还不知道窝在哪里呢,还要何好害怕的?真要是到了最坏的情况,老子也不管其他,就往北边这么一跑,他们还敢去幽州抓人不成?”
……
听着说书人的话,酒馆中的看客却显得口无遮拦,纷纷扰扰的议论着,很多话放在过去,莫说当众说出来,就是平时私下里提及,都会让人担惊受怕。
可现在看他们的样子,竟全然也不在意了。
“没想到朝廷的权威,居然沦落至此。”
酒馆的角落,有两个人坐在桌边,低头吃着东西,其中那个个头较高大的,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这两个人浑身包裹得很严密,桌上还放着两顶斗笠,低着头,不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他们一个身材高大,看着很是雄武,一个看起来瘦弱,年龄也不小,但白面无须。
说话感慨的,就是那个雄壮高大的男子,他低着头,说完话就喝了一杯酒,然后砸了咂嘴,说道:“此处的酒水倒是不错。”
“这里的酒水,多是从幽州走运过来的,当然味道不凡,当初那位将军可是送来不少好东西,其中就有佳酿,唉……”那瘦削老人压低了声音说话,嗓音显得尖细,更夹杂着一股沧桑感。
雄武大汉便道:“原来如此,幽州的东西就是好啊,凉州也有这样的说法,代郡纸、代瓷,以及那诸多西汉玩意儿都颇为流行,只是未曾知晓,这幽州连酒水都这般带劲!”
瘦削老人低语道:“北宫将军若有兴趣,不如就留在幽州,辅佐将军,以你的能耐,那卫雄、杨元之流如何能比?也能驰骋疆场,纵横无敌!何等痛快!”
“您老说的话真是诱人啊!”雄武大汉一副向往的样子,但最后却皱眉说道,“不过,我还未回去复命,着实有些不够地道,还是等把您送到了地方,再说其他吧。”
他们这边说着,就听另外一边又有说书人,说起了另一个事来。
“这次送囚北上幽州,实不是第一次,先前就有那恶徒赵染,背主求荣,寡廉鲜耻,几姓家奴,最后却被胡酋石勒亲自抓了,捆绑起来,游街示众后,送到幽州,听说被关入水牢,生不如死!这次又有张将复行,着其根本,内里还有一条脉络,有道是……”
跟着,那说书人却是借此为切入口,讲起了陈止早年的故事来,好一番少年英武,听得围观众人纷纷叫好。
只是角落里的两人却是沉默下来。
尤其是那瘦削老人,听得赵染之名时,更是眼睛通红,咬牙切齿,一副欲生啖其肉的模样,看得对面的汉子都一阵心惊,赶紧安慰道:“那奸人已被押送到幽州,生不如死,您老再过不久,就能见到他了!到时候,以您的身份,征北将军也要敬重几分,想要让那赵染偿命,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直接杀了,倒是便宜了那奸贼!”瘦削老人猛地喘了几口气,终于将心头怒火压了下去,用略显沙哑的嗓子说道:“要不怎么说,陈将军是忠臣呢!主上蒙难,如今无人记得,唯独陈将军,不惜出兵匈奴,灭国报仇!又传令天下,将仇人尽数擒拿,不枉我主最后的一场安排啊!如今,就差那三个奸贼了,好在并州那边已有冲突,时日不远了!”
原来,这两人正是之前自赵染手上逃脱的北宫纯与莫安节!
他们这两个人,一个当初护持皇帝冲杀的大将,一个是皇帝自小相伴的宦官,前者勇猛,后者忠心,自皇帝蒙难,二人便不知去向,不知为何却一起出现在此地。
“您老放心吧,陈将军这般能耐,擒拿那三个不过是早晚之事!”那雄武汉子北宫纯又说了一句。
莫安节重重点头,恨恨说道:“不错,老朽便要亲眼见到他们身死!方能安心!”
第一千一百一十七章 幽州风气()
那日,老宦官拜别皇帝,怀着满腔愤恨离去,却还要强忍着要逃离追捕,结果一时不查,跌落下去,造成了不小的动静。
但这番声响,却将在周围徘徊的北宫纯吸引了过去。
北宫纯乃一代猛将,在潼关之乱的时候,他护卫着皇帝杀出重围,奈何因为带着的人太少,敌人却又太多,加上内有奸佞,外无援军,还陷入密林困境,终究是双拳难敌四手,只好拼命拖住敌军,给皇帝留出逃遁的机会。
在老宦官想来,那种重兵合围的局面,北宫纯就算武艺高强,最终也只能饮恨,是以一直觉得这位猛将已经不在了,没想到自己落难之时,最后却又被北宫纯救了起来。
若非这位猛将及时伸出援手,老宦官肯定是要被巡山的兵卒抓住踪迹,而且还难免因为饥饿脱力受伤。
等两人汇合,便一同小心翼翼的逃离,他们用了五天时间,才真正冲出了包围网,在这期间,有诸多惊险之时,两人更茹毛饮血,过着野人一般的生活。
但脱身出去之后,情况马上就好转了,老宦官虽然没有回宫,但在地方上也有人脉,求助之后,二人得了钱粮,一路北上,直奔幽州。
不过,行至中途却听说玄甲军忽然出兵,匈奴国崩的消息,老宦官为此老泪纵横,更连声称赞。
“如今关中二人已经乱了阵脚,距离败亡不远了!”等离了酒馆,二人再次踏上北去的路途,莫安节便冷笑起来,“之前在那酒馆之中,人多嘴杂,是以没有多言,现在却是要不吐不快了。”
北宫纯很是善解人意的说道:“愿闻其详。”其实他这心里,也自疑惑着。
“两王以为拿个张氏将领,送去幽州,就可以平息征北将军的怒火,却不知道,此举不仅无用,反而还要让张氏这等世家大族,看清他们的嘴脸,最后离心离德!”
莫安节的话语幽幽响起,带有着一股快意:“不只是张家,还有其他诸族,亦要看清他们的嘴脸,本来关中的大族杨氏,就因将军之故,并未追随两王,而是维持中立,而江左大族除了张氏,皆未随之,现在他们将张家的人直接抓了,用来代己之过,你说其他士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