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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闷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着不可亵渎的威严,也带着抹不去的疲惫与嘶哑。
走上前,刘希与张立士再度拱了拱手轻声道了句,“有劳了,张公公。”
抬步跨过那高高的门槛,临华殿内,铜兽盏中的灯火静静地燃着,那吱吱地声响在这大殿内竟是显得更外清晰。
高台之上,唐皇李善衮服在身,面色铁青,双目怒睁含威而视,让人不寒而栗。
行到离高台三丈处,刘希弯身行了一礼,“罪臣刘希见过圣上。”
话音恰是石牛入海,临华殿内又是寂静一片,唐皇不出声,刘希别无他法,唯有继续保持着行礼之势。
头顶上,依然有着那道要刺破肌骨的厉色目光。
许久之后,只得‘啪’的一声清脆之音如同顽石丢进平静的湖面,荡着涟漪在大殿内传了开来。
这是手击在龙椅扶手上的声音。
随即,刘希耳旁传来了唐皇低沉之声,“有罪?你有何罪?”
“罪臣未能及时拦下关山侯,使得我朝众多英儿魂断异域,还请圣上责罚。”
上方的那目光又多了几分威严,似乎唐皇要用目光将刘希给彻底的看个清楚,“就是这些?”
知晓唐皇话中所指,但刘希却打定了主意,闭口不言展复与李云鹤之事,语中满是惶恐地请罪道,“此乃刘希失职,还望圣上责罚。”
“啪!”
声响比之前重了几分,唐皇从龙椅上站起了身子,宽大的袖袍甩过,金龙随之张牙舞爪。
“责罚,你让朕怎么责罚,在你北地,先是关山侯与‘光武’全军覆没,继而又是供奉院执院与我李氏老祖含恨命陨!朕就不明白了,这些事情怎么都会跟你刘希扯上了关系,朕就是杀了你也不为过!”
厉声之下,九五之尊的杀气也随之而来。
自然,刘希最好的应对之法便是又一次的请罪,“罪臣惶恐。”
“惶恐,惶恐,你除了惶恐还能说些别的么?你可知道供奉院的执院有多重要!你可知凌霄阁的李氏老祖有多金贵!朕活了这些年,也不过是瞧过几次老祖宗。李唐开朝至今,从未有过老祖陨落,没想到却让朕遇上了,你让朕怎么去交待!”
两个洞天高手,十数名的宗师,这样的实力在哪里都是极为恐怖的存在,如今丧命在唐皇李善在位之时,他确实要坐立难安。
因为李唐深宫里有着一座凌霄阁。
喘着粗气,唐皇重新坐在了龙椅上,似乎刚才的言语令他心中有所宣泄,再度不作声得盯着刘希。
而刘希脑子中突然闪出了个念头来,一个可以化险为夷的方法。
“圣上,有一事,罪臣不知当不当讲。”
“说!”
脑子飞快的转着,刘希很快便将要说之言道了出来,“圣上,其实匈奴之所以南下是因为朝中有人与努哈尔有勾结。”
话音刚落,唐皇猛地从龙椅上立了起来,眼中怒意更胜,“何人胆敢如此!”
见到唐皇这反应,刘希知晓他可以继续将祸水东引,反正他手里有着从白面狐那里得来的密信,铁证如此,该是有着九成的把握撇开唐皇的追究。
“罪臣不敢说。”
“朕赦你无罪,还不速速道来!”
如此,正是刘希所想要的,当即将密信一事说道了出来,这等事倒也不要添油加醋,待他说完,唐皇面色已经阴沉的吓人。
“大胆!”
一声怒吼在殿内响起,那龙椅的扶手亦被唐皇给硬生生的拍断。
双膝跪地,刘希俯身慌张地道,“罪臣惶恐。”
像是那一阵狂风暴雨袭过,殿内又一次变得安静下来,只是这份安静却又让人压抑无比。
“密信在何处?”
从怀中拿出贴身放着的密信,刘希双手举过头顶,“圣上,这便是密信。”
“呈上来!”
在殿外一直竖耳候着的张立士忙小跑着进了殿,从刘希手中拿过密信,小心翼翼的递送给了唐皇。
见到密信,唐皇眼中闪过一丝的绝望,好似最后的希望都丢了去,只剩下心灰意冷。
“为何不早点将此事上报于朕?”
“罪臣一是怕奸人所为,故作栽赃之举,二是怕说来影响我朝根基,所以不敢与外人道出半句。如今臣犯下大错,怕今后再也不能为圣上分忧,遂冒死将这密信呈上,以求使得圣上能够察觉奸人之计,佑我李唐江山。”
刚进殿的张立士此刻心惊胆战,不禁又是瞧了眼刘希,怎番众多事情都让这状元郎给遇上了。
不过这等事情即便知晓,谁又敢乱说,不管是否如此,都会引来杀身之祸,直到现在道出,也是人之常情。
只是苦了皇爷。
心里叹了口气,张立士又一次的低首,做起了聋子的耳朵。
大殿内,再无人言语,寂静之下,似故意调皮那般,晚风溜进了临华殿,将灯火给拨弄地四处躲闪。
好一会之后,龙椅上,唐皇极为疲惫的挥了挥手,“先将他打入暗牢,听候发落吧!”
张立士闻声忙领命唤人将刘希带了下去,等他回到殿内,唐皇正盯着摇晃的灯火发愣。
“之前供奉院那边是不是说北地是刘汉的人所为?”
“回皇爷,衍生大人早前派人来是这番说的。”
“好了,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挥手退去了张立士,唐皇孤坐在龙椅之上,手中抓着密信,面容枯槁似老了几岁。
第二百零七章 衍生()
月华如水,洗净铅华,即便是热闹如嘉陵,在子时过后,街道上也难见行人,一阵晚风吹过,摇晃着几家朱门前挂着的大红灯笼。
四野寂静,偶尔听得几声狗吠,又不知惊得何处睡熟的童子啼哭不已,只是很快,声响再度湮没在这漆漆黑夜中,弱不可闻。
“哒哒哒……”
一辆马车在这无人街道上独行,车身檀木印梨花,帘布玄黑错金丝,车头挂着两只明珠灯,拉车的青驹黑蹄卷白毛,踏在这泛着泠泠月色的砖石路上,似要将一地的清冷月华给踏碎。
驾车人的面容被斗笠所遮,只是身上黑袍能显示出他略显臃肿的体形,一双白胖的手紧紧拽着缰绳,生怕车马行的太快颠簸了车中人。
马车行的很慢,不知是运气使然,还是巡逻的兵卒恰巧与他们错过,一路缓缓行来,倒是未曾遇到兵丁拦路。
如金钩的明月怕也是过于乏闷,钻进了一片乌云中藏匿了踪迹,马车停在了嘉陵城西一条寻常的巷子里。
“皇爷,到了。”
驾车的人摘下斗笠低声道了一句,却是张立士,道完这句,他忙纵身飞跃下马,犹如飞鹞转身,无比轻灵的落在了地上。
落地之后,张立士忙取下随身带着的锦凳,继而伸手将车帘半掀开。
身后的马车里传来窸窣的响声,随即一身白衣便服的唐皇从马车中走了出来,看了眼那摆好的锦凳,但未将脚踩在上面,而是从马车上飞身纵下。
“皇爷!”
这等举动惊得张立士失声疾呼,慌不择迭的上前将差点跌倒的唐皇给搀扶了住,口中不断低声念着,“老奴该死,老奴该死!”
唐皇回首瞧了眼那摆着的锦凳,眼中闪过一丝的落寞,“没想到,朕已经到了这种地步,当年夜袭百里敌营也不过是信手拈来,如今却已成了朽木残枝了……”
张立士用衣袖抹了抹泛红的眼角,“皇爷日夜为朝廷操劳,时常夜不能寐,如此殚精竭虑,这身子骨哪里能禁得住。”
“唉……”
不再多言,唐皇深叹了口气,晚风吹过,几多凉愁。
见唐皇要往巷子里走去,张立士忙取下一盏明珠灯在前方引路,巷道深弯曲折,不过唐皇走得却是很快,似乎闭了眼睛也能安然的走过这条青砖小道。
终于,唐皇的脚步停在了一座宅院前,大门被风雨洗刷的朱红渐退,可立在两侧的石狮上依稀有着缕缕鲜红。
再度来到这里,唐皇不由深吸了几口气,脑中亦再度闪过了当年金砖玉瓦富丽堂皇的场面。
毕竟,这里曾经是大唐执宰府邸。
当然,随之涌入到他脑海中的还有那一夜血流成河哭声四起的杀戮。
平乐三十六年,先皇病危,储位未定,三皇子聚众谋反,屠杀众多对他持有不满的朝臣,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唐执宰,当时的国丈岑非。
时过境迁,当年门庭若市的执宰府变作了深巷里寻常的人家,鲜有人至,当然,这也有他李善的原因。
这里藏着李唐的隐秘,自然是不能让寻常人知晓。
“砰砰砰……”
兽环随着张立士摇摆的手在木门上轻叩着,不多时,木门吱呀的一声裂出了条细缝,一个身穿绿袍的小童子揉着惺忪睡眼探出了脑袋。
见到小童子,张立士讪讪的笑了笑,肥胖的脸上堆满了讨好之色,“许久未见了,晗哥儿。”
小童子瞥了眼张立士,带着些许的不满之意,想来是因为这敲门搅了他的好梦,不过待看到不远处的唐皇,则是将身子退居到一边,“即是圣上来了,还是请进,我这去告知姥姥。”
听到小童子说话,一直怔怔盯着他的李善这才回过神,此刻的他身上再无居高临下的九五之尊的威严与气魄,很是柔情的对着小童子笑了笑,继而跨步进了院子。
朱门再度合了上,门外张立士与往常一番被关在了外面,竖耳却听不到半点声响,唯有苦笑着摇了摇头,低声自言自语道,“晗哥儿的眉眼倒是越来越有当年二皇子的模样了……”
道完这句细不可闻之言,张立士颔首闭目,立在那边打起了盹来。
府院内,廊道曲折,花草随行,夜风之下,香气扑鼻。
偌大的宅院内,只有几处灯火在亮着,唐皇跟着小童子走着,偶尔出来两个粗布端水的下人,也只是微微点头,丝毫没有寻常人见到帝王那般的惶恐。
而唐皇也不觉得半点恼意,皆是笑着颔首回应,当真是好生奇怪的场景。
二人走到一座依水而建的小榭停下了脚步,引路童子上前叩门,“姥姥,您可歇息了,圣上过来寻您了。”
“让他进来吧。”
小童退到一边,唐皇则是笑着与他到了声谢,继而轻手轻脚地开了那绣花薄纱门。
屋内,瑞脑销金兽,袅袅轻烟吐淡香,一盘棋局几卷经书,小轩窗下铜炉煮清茶。
“怎么这么晚来寻我?”
说话之人穿着白袍,白发如雪,虽说已是半老之态,但眉宇间还有着挥不去的清秀丽姿,倘若不是岁月蹉跎,风霜侵染,她这面容也算得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儿。
听得这话,李善嘿嘿的笑了笑,上前将那铜炉上煮沸的茶水给倒入一旁的玉盏中,一边端着一边笑着道,“儿臣这次来得有些匆忙,竟是将那紫檀碧玉的杯子给落下了,下次定是要带来给母后平日里吃茶用。”
原来这白袍妇人竟是唐皇之母,执宰岑非之女,当年无故消失的仁显皇后!
她还有一个闺名,天下人时常听闻,但却从无知晓是何人,那便是衍生。
接过唐皇的茶水,衍生轻抿了一口,继而眉间飘过一抹愁绪,“你若是为了北地的事情来,我也无能为力,老祖宗那边,母后我会与他们解释的……”
闻此言,李善露出个苦笑,“儿臣不孝,总是这番劳烦母后。”
衍生指了指身旁的锦凳,示意李善坐下,“善儿,这帝位在寻常人眼里都是求之不得的东西,但只有真正坐在上面的人才知道其中心酸,这年些你为了大唐江山也是颇多劳神了。”
李善微微叹了口气,“只可惜儿臣天生愚钝,否则也不会时至今日都难以重现当年的贞观盛世。”
眼中闪过一丝的心疼之色,衍生将手中的杯盏放在一侧,“天下大事纷乱嘈杂,非一户一家之事可比,你已经做得不错了,只是母后刚才瞧你的身体又比先前衰落不少,你别觉得母后人老话多,这习武之事既然不是你所想要得,母后也不多言,但是那些母后为你调制的方子你可照着吃才是。”
讪讪地笑了笑,一代君主唐皇面若犯错孩童那般低下了头,“儿臣这记忆时常不灵光,所以偶尔会忘了……”
衍生没好气的摇了摇头,“你们兄弟几个,没有一个让母后能省省心的,十四这孩子让他禁酒忌口每每不听;老七他跑去了信阳,平日里见不到了,却倒是更让人牵挂。”
说罢,不待李善开口,衍生笑着趣道,“我就该进了去那秘境,也省得在这里受着煎熬!”
李善慌不迭的起身行礼,“母后息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