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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番阿谀奉承之言,刘希实在不明白镇西王为何垂青于这些人,但听到‘德仪’二字还是盯着那说话之人看了去。
此人圆脸微胖穿着丈青云罗衫,头戴着金玉簪,坐在那边,却也有几分翩翩君子之态。
只是他面色有些发白,双目红肿,似乎是整日埋头苦读使得身子骨变得虚弱,亦或是沉迷于酒色,听得先前那院墙内的对话,刘希倒是觉得后者可能性极大。
这样的人,若是放在平时,刘希自然是不加理会,只是如今他打着李茗的主意,便牵扯到了马绣,怎能坐视不理?
耳边一派歌颂祥和的话语已被刘希给忽视了,此刻,他正满脑子想着如何给马绣造势,以便讨得镇西王青睐,从而一举摘得李茗的芳心。
正想着,却听得耳边一阵叫好之声,却是那杭德仪吟了首诗,镇西王一边捋着颌下的乌须,一边将送到嘴边的玉盏给停了下来,满是笑意朝身后挥手,“快,上文砚,这等佳句怎能错过,且德仪书法也是了得,还不速速为本王写来。”
身后,早就准备好的管事急忙着仆役将笔墨纸砚之物送来,在每张的抵案上各摆了一份。
得到镇西王的称赞,那杭德仪极为的欢喜,圆胖的脸上挤满了笑意,口中说着自谦的话,手却快速的提笔在宣纸上书写起来。
少许,便见他放下笔,见他眼中的喜色,刘希便知道杭德仪对自己所写颇为满意,而他也能从那被拿起的宣纸背面依稀看到字迹形状。
虽然不是力透纸背,但也是龙走游蛇,确实是好字,只是刚才走了神,不知道此人到底是吟出了怎样的诗句,赢得了这满堂彩。
刘希心中暗自猜想时,那杭德仪身边候着得仆役小心翼翼地拿着宣纸,送到了镇西王身边,后者忙放下玉盏,接了过来,“秋风卷绿无边木,霜露凝冰空寂穆。千里踏寻芳菲处,百花傲寒争相簇。”
却是有些才华,这诗句与刘希记忆里一首赞梅花千古绝句有几分相似,只是在意境上差了很远。
百花,乃是所指百花园,杭德仪所写不过是为了谄媚于镇西王,心中并无傲骨,怎能写出严寒独自开的铮铮傲骨?
不过这也足以引让他受人追捧,即便是李茗也偷偷瞧了他几眼,只是后者并未想到这斟酒的小厮便是他日思夜想的金枝玉叶,因为也未朝李茗望去,一味的在那说着谦逊之言。
“好字,好诗,德仪的近来可谓是进步神速,让本王很是欢喜,沫若,你是不是也有惊喜送与本王?”
镇西王将那宣纸放到案上,又是转首与另一白衫瘦高之人道。
“王爷让学生惶恐了,沫若近日恰好得诗一首,还请王爷勿嫌学生才学低漏。”
听得这话,那杭德义圆胖的脸仍是堆满笑意,只是手却抓在了身下的蒲团上,这一幕被刘希看在眼中,不由得嗤鼻一笑,这人倒是好没城府。
另一边,那唤作沫若之人已经开始吟诵起来,“银河落地九曲折,飞雪千堆隔乾坤。飞舟如箭穿日月,破浪击楫入长安。”
话语慷慨激昂,磅礴大气之势迎风而来,撼得人心生热血,这是个有血有骨气的少年郎,就因这四句诗,刘希再次望向了那瘦弱书生,他其貌不扬,但却因这豪情而变得面生光彩。
“好,好,好!”
鸦雀无音之下,镇西王拍手连称了三声好来,“徐沫若,你真是让本王喜不胜收,有这等壮志,何愁我大唐不能一雪前耻!”
道完这句,拿起桌上的玉酒壶,竟是那般的对着壶口饮了起来,全然不顾周遭还有诸多人看着。
那书生也着实没想到镇西王会有这番举动,愣了片刻之后,面露喜色弯身行礼道,“徐帆不过是胡言乱语,还请王爷莫怪罪才是。”
“怪你?”
镇西王放下手中的玉酒壶,放声大笑起来,好一会才道,“拿笔来!”
身后的管事忙摆上纸墨笔砚,镇西王提起那雪狼毫小纂,泼墨而下,眨眼睛便将这诗给写了下来。
稍后,驻笔望向徐帆道,“你这诗本王很是喜爱,这名字不如就由本王来题如何?”
“求之不得。”
“善!”
镇西王又是低声念了几遍这诗句,继而挥笔写道,“既然要大破长安,灭其未央宫,自是我儿郎破阵大胜而还,如此,便称它为‘沧浪归’!”
这番热闹的场景,刘希自是冷眼看着,正所谓投其所好,不如另寻僻径,这杭德义便在这上计输一筹,镇西王即便在怎么喜爱花草,热衷风雅,在心中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挥鞭西进,马踏长安。
这便是枭雄。
刘希心中暗自道了一句。
有这诗句一出,场面自然变了味儿,那徐帆顿时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即便李茗也朝他看去,这可是急煞了马绣,不住的扭过头,与刘希皱眉挤眼。
“呵呵,今日可是让本王惊喜的很,诸位可还有佳作?”
宽大的衣袖在袅袅熏香烟雾上拂过,镇西王望向了众人,面色含笑,很显然此刻很是开怀。
可有先前徐帆那‘沧浪归’,显然已经拔得了今日的头筹,再出声,岂不是要当众丢丑?
因而一时间,皆是面面相望,却无人作应。
“王爷,这马公子**倜傥,才思斐然,心中必定藏着绝妙之作,学生等人却是很想见识见识。”
杭德义一句话,将所有人的目光引到了马绣的身上,先前即便他们怎么暗斗来争讨镇西王的欢喜,但对于突然冒出,并将书童与其平起平坐的马绣,一行人竟是出奇的同仇敌忾起来。
闻言,镇西王欣然点首道,“德仪不说,本王差点忘了,马公子无须藏锋与内,有何佳句还得与在座诸位同享才是。”
马绣学识自是不差,不过此刻心神早已不宁,又怎能做出诗句来,见众人朝他看来,虽面色平静,这心里却焦急万分。
一旁的刘希看到他放在身下的手正紧紧握着纸扇,当即知晓马绣心神已乱,不由得抬首看了一眼嘴角微微翘起的杭德义,好一个祸水东引,只言片语之间,将他难堪瞬间转嫁到马绣的身上。
只是今日有刘希在,这等小伎俩焉能得逞?
轻咳一声,刘希恰到好处的低声道,“公子,刘希记得你曾做过一首‘桃花赋’,虽然眼下已是秋时,但这园中却春景如故,不妨将它道出来,请王爷指点如何?”
说着,刘希便做出摇头晃脑之态,朗声诵道,“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下桃花仙。桃花仙人种桃树,又摘桃花换酒钱。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醉半醒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
车尘马足显者事,酒盏花枝隐士缘。若将显者比隐士,一在平地一在天。若将花酒比车马,彼何碌碌我何闲。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锄作田。”
洋洋洒洒间,刘希将这首惊世骇俗之作背了出来,马绣则是提笔快速写着,好在他书法造诣颇深,字迹飘逸非凡,不失为大家之作,再配上这赋,顿时惊得满场错愕。
在刘希的示意下,马绣虽不情愿,但还是起身与镇西王作了一礼,“多谢王爷盛情,绣突感不适,先行离去,还望王爷勿怪。”
道完这句,便翩然离去。
良久,镇西王才回过神来,取过那管事递来的宣纸,看着纸上若飞若动春蚓秋蛇的字迹,不由轻声赞道,“好字。”
稍后低声念了起来,待到最后一句,又是赞道,“好字,好句,好有趣的两个小郎君。”
“别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这一句话,场中所有人都在心里默念着。
李茗也不例外,只是不知为为何脑中竟想着那笔墨挥舞的少年郎,而李梦筱却眨着大眼,盯着那黑袍渐渐隐去的身影略有所思,至于杭德义等人,眼中则满是记恨之意。
秋风吹过,清香扑鼻,众人皆是各有所思,大抵也只有做着熏香小童的李泽不明所以,乌溜溜的眼珠儿盯着奇花异草,看得不亦乐乎。
第二十一章 游侠仗剑轻生死()
明日当空,秋风送爽。
市集上,依旧是繁华满长街,往来行者匆匆而过,与寻常一般,为了生计忙活着,放眼望去尽是祥和之景,全然不知整个信阳城的兵卒早已是枕戈而眠。
行走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刘希牵着吴双儿,环顾左右的小商小贩摆出的各色物件儿,小丫头喜笑颜开,而刘希虽说是面露温和笑意,但每当经过他刻着印记的地方,眉头都会微皱。
这信阳城中难道真的没有兵家之人么?
他二人的身后,马绣摇着扇子,时而伸手挠头,时而咂嘴苦思,稍后又是将纸扇猛地一合,三两步的走上前,“玉生兄,你这‘桃花赋’可当真行得通?”
一路行来,憋了这么久才问出声来,依照马绣的性子,委实不容易。
“今朝兄,你觉得呢?”
止住身形,刘希反问道,这‘桃花赋’可是传颂古今的绝世佳作,若是镇西王看不上眼,那他也无计可施了。
“先前那‘桃花赋’确实是了不得之作,只是有些地方绣不甚明白,这‘不见五陵豪杰墓,无花无酒耕作田’中的五陵可是指的刘汉五陵原?”
被这一问,刘希才突然想起来,他好像忘记将这首赋改上一改,便生搬硬套的拿了过来,不过如此也好,误打误撞的投中了镇西王心里所好。
倘若是李唐的百姓都这般洒,桃花换酒,洒脱依然,耕种于五陵原,那岂不是说明了长安已被攻破,在李唐统治之下,一片四海升平之景?
这意境着实比那徐帆高出了许多。
心中暗自思量着,刘希对马绣耸了耸肩,“今朝兄,这些句子本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你若是这样去想,那便有你所想之意,至于其他人怎么去看,那也是另一遭意味了。”
说罢,转过首,带着吴双儿往一边卖头饰珠钗的铺子前,挑起那女孩儿家的头钗来,那仍在原地沉思的马绣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扬起,点着头自言自语的道,“玉生兄真是让人看不透,这般有趣的人儿,我马今朝怎能错过?”
道完这句,见刘希与吴双儿已经走出几丈远,忙摇着手中纸扇道,“玉生兄,双儿,怎的又这番将绣给抛下了!”
急忙的冲上前,马绣追上正拿镶玉珠的蝴蝶簪在吴双儿绾着发髻上比划的刘希,心不在焉的道了一句发簪与吴双儿极为般配后,便拉着刘希的衣袖道,“玉生兄,你给绣句实话,刚才我做得可好?”
将蝴蝶簪斜插在小丫头的发髻上,伸手止住要将它取下的吴双儿,刘希一边掏着碎银子给那货郎,一边与心急火燎的马绣道,“今朝兄,你也勿再问了,如今,你我能做的便是等。”
看着苦瓜脸的马绣,刘希不由得暗自叹了口气,他这句话何尝不是说与自己听的?
马绣要等镇西王的再度邀请,才能有机会接近李茗,而刘希却是要等那兵家之人,才能有报仇的依仗。
二人皆是心慌意乱,却又不得不强作镇定,只是心里藏着事,自然是没了兴致,胡乱的闲逛一番后,见天色渐晚,遂折身回了客栈。
打发了那热情的似乎要融化一身肥肉的掌柜,刘希三人随意吃了些清淡的晚膳,便各自回了屋。
秋风起,寒夜随之而来,盘膝在床榻上的刘希突然想起回屋时吴双儿脸上生出的失落之色,不由得心神一乱,当即收了功法,欲下床去瞧一瞧小丫头是否入睡了。
可正待他要走出去时,一股清香的气味在屋中散了开来,令他头重脚轻,满是眩晕之感。
不好,是迷药!
刘希心中大骇,忙屏住呼吸,正要推门而出时,便听得隔壁传出一声闷响。
那是吴双儿的房间。
当即做不得多想,飞奔上前,刘希一脚将那木门给踹开,廊道里,静悄无声,看不见半个人影。
低首扫过,门槛边还留着一节柴竹,这下三滥的手段!
将那柴竹踩裂,刘希便要推开吴双儿的房门,就在这时,却见马绣慌张的走了出来。
“玉生兄,快,他们把双儿抓走了!”
道完这句,他像是被抽了筋一般,软绵绵的倒了下来,很显然,是着了迷烟的道。
大步上前,一手提起马绣,将他丢在了床榻上,看着那被打开随风晃动的纸窗,刘希眼中怒火暴涨,握紧双拳,一个纵身,如莺燕一般钻了出去,顺着寂静无人的小巷追了起来。
青丝履踏风而行,刘希灵活的穿梭在小巷之中,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