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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师久别而归,有诸多事情需要打理,我且不去做叨扰才是。
这是西顿在晚膳前说得话,菊儿自然还是记得,只是她不曾想到那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孩儿心性已经渐趋老成。
这番,菊儿也不知该是喜还是忧,毕竟西顿还只是刚满十二岁的孩童。
只是整个草原的命运都压在了他那瘦弱的肩头。
胡思乱想间,菊儿抬首望向了头顶的夜空,漆黑的苍穹黑的让人看不到尽头,只是不知何时,一颗星星被寒风给刮出了身形,虽然光亮微弱,但依旧是别样的醒目。
或许,那便是如今的西顿,虽然光亮微弱,但总有一刻,会放出耀眼的光亮,照透整个天空。
莫名的感慨了稍许,菊儿裹了裹身上的袄衣,打算回屋歇息,因为明日一早,西顿定会要前往拜访小刘大人,她还需做些准备才是。
正待菊儿转身之时,耳边却传来阵阵敲门之声,那在院中当值的两名逐日护卫当即是提起了精神,大步上前,一人将弯刀提在了胸前,另一人则是贴脸靠在门边,压低了声音问道,“何人来此?”
院外,敲着门的小武回首望向了刘希,后者随即踱步上前,只是在开口前,不禁咂嘴思索了稍许,这才轻声应道,“我是你家公子先生,今夜来此一叙,望代为通传。”
听了刘希这句话,屋内的两名守卫不觉猛地紧张起来,只因刘希的声音听在耳中有些陌生。
“莫要慌张,赶紧开门!”
愣了片刻的菊儿突然眉宇间露出了欣喜之色,大步上前与那两名守卫道了这么一句来。
那两名守卫自是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有所耽搁,忙将那被年月侵蚀发旧的木门给打了开。
刘希率先跨脚进了院子,见了那有些时日未见的菊儿,比曾经别离时多了几分清瘦,但眉眼间也多了几分的坚毅之色。
显然,这些日子以来,是受了不少的苦。
想起草原的形势,虽说是西顿为汗王,但背地里,菊儿怕是没少殚尽竭力,念及如此,刘希不禁笑着与她颔首道,“许久未见,姑娘倒是清瘦不少,西顿年纪尚幼,姑娘还当注意身子骨才是。”
弯身作了一福,菊儿嘴角含笑的轻声道,“多谢小刘大人的关怀,汗王要知道您深夜前来探望,怕是要高兴坏了。”
顺着菊儿的目光,刘希瞧见了在书房窗前映着的身影,手持经卷,脑袋微微摇晃着,显然是很是用心的读着书。
“西顿每日都这般苦读么?”
在前方引路的菊儿点了点头,“汗王都要诵读几个时辰,若是白日里没有时间,必定是要深夜补回来,但凡是有哪一天没有读书,他这觉可是睡不踏实的。小刘大人从草原离开时留下的经卷可被汗王给来来回回学习了多遍,现在他提出的些问题,菊儿已经做不出答来了,为此,倒是让我头疼不少。”
说到这,菊儿笑着拍了拍光滑皎洁的额头,似乎想起了那些被西顿问得不知所措的头疼场景。
自然,脸上却是带着欢喜的色彩。
刘希明白,这是菊儿对西顿勤奋与聪慧的欢喜,菊儿是赫莲的贴身丫鬟,琴棋书画焉能不懂,否则当年也不会成为澜陵青楼里炙手可热的角儿。
如今菊儿说起西顿让她头疼,看来这半年来,西顿是没少的长进。
刘希正想着,便已经到了书房门前,菊儿上前轻轻敲了敲木门,柔声与书房内的西顿道,“汗王,小刘大人来见你了。”
话音刚落下,便听得屋内传来了桌椅的碰撞之声,不多时,只见书房的门被打了开,身形瘦弱的西顿出现在众人的身前,一双圆溜溜的眼内满是喜色。
“学生见过恩师!”
见到西顿,刘希不禁觉得他似乎比之前草原别离时又长高了几分,恍然间,似乎在这短短的半载时光变得好生的绵长。
长到竟令刘希错觉到仿若已经是几度春秋的光景,否则,又怎会在此时此刻见到西顿时,生出这般的感慨。
唏嘘之时,刘希伸手将正在行礼的西顿给扶起,“有些时日未见你了,今夜闲来无事,又听闻你在这城中,便过来瞧瞧。”
西顿笑着一双眼几欲眯成了条缝来,“听闻恩师回城,想来今日会有诸多事务缠身,所以学生尚不敢前往叨扰,没想到恩师亲自前来,可是将学生高兴坏了。”
说话间,西顿将刘希等人请进了书房,并让菊儿去送一壶清茶,可待菊儿要离去时,西顿又是将她给唤了住,“再准备些酒水与下酒菜。”
吩咐完了,颇为歉意的与林逸笑着轻声道,“因我年纪还小,所以阿姐不让饮酒,平日里菊儿姐姐也是看的紧,所以身上也不会有‘满堂春’那般的好酒,只能备些薄酒,还望林先生莫要嫌弃。”
听到酒这一字时,林逸早就来了精神,有鲁蕊儿看管,可是将他给憋坏了,哪里还会挑三拣四,忙与西顿摇首,“无妨,无妨,我如今是闻到酒味就已觉得快活很了。”
“不怕这满身酒气连屋门都进不去么?”
摇晃着乾坤扇,马绣眼中带着戏谑的笑意,而林逸则是与他瞪了瞪眼,然后双手一摊,耸着肩头道,“我是与你们一道出来的,若是喝酒,那也是你们的错。”
这等无赖模样令马绣一时语塞,唯有笑骂了几句。
笑声之中,刘希已经看到了书案上放着的书卷,蝇头小字密密麻麻,使得整个页面显得颇为拥挤。
见刘希盯着桌上的书卷,西顿忙低头做礼,语中带着惊慌的道,“学生愚钝,所以经书总是要多读几遍才能有所领悟,因怕所想所得会遗忘了去,这才在圣人书中做了涂鸦之举,还请恩师莫要怪罪才是。”
“你肯用功读书,总是好的。”
笑着摇了摇头,刘希再度望向了布满字迹的书卷,唯有一句‘治大国,若烹小鲜’未被西顿注释,这番,四周看起来倒是觉得空荡不少。
“治大国,若烹小鲜。”
刘希轻声念了一句,旋即转首与西顿道,“我见你别处都用笔划上了批注,唯有此处,却只是留了一道横线,干净的很,此举为何?”
听得这句话,西顿羞赧的低下了头,“此言虽短,但每每诵读,西顿都觉得意味深刻,所以不敢动笔,生怕污了圣人之言。”
一旁,马绣与林逸相望了一眼,目光中多了几分惊奇,治大国,若烹小鲜,他俩是明白其中之意,但要得出其中精髓,怕也是做不到。
而此刻西顿越是不敢动笔,便是说明这个年纪商小的草原帝王开始慢慢的领悟了治国之术。
在二人惊骇之时,耳边传来一阵笑意,却是刘希笑了。
“你可见过人烹小鲜?”
“说来惭愧,学生在草原时没有机会瞧见小鲜之物,所以平日里唯有想象其中的道理。待前些日子进了阳曲城,学生特地去酒肆想要瞧一瞧小鲜的烹饪之法,可奈何如今天寒地冻,河道早已是冰封数尺,自然又是遗憾的未能一睹圣人之理。”
听到这里,刘希摸了摸下巴,继而转首望向林逸等人,“许久未能对风而饮,不妨一同趁兴而游?”
林逸眼中闪出一抹亮彩,当即点头应允的道,“甚好,看这天气,下半夜可是要有风雪来了,能在红炉下对饮几杯四更清雪,倒也是件快哉之事。”
“是极是极”,马绣将乾坤扇猛的一合,“若是有玉生亲自掌勺,那必定是别样的滋味。”
说罢,马绣做出一副陶醉的模样,似乎看到了美味珍馐,满是垂涎三尺而情不能自抑。
闲话虽是这么说,不过在西顿听来却是颇为惊愕,自学习圣人经卷之来,他便知晓君子远离庖厨,但凡是读书人都以此为铁律为一般,可眼前的马绣无论学识还是风度在西顿远超寻常读书人,可为何竟说出这等话来。
突然间,西顿对刘希的回答很是感兴趣了,抬起稚嫩中带着好奇的小脸,一双圆溜溜的眼盯向了刘希。
“这有何难。”
刘希笑着耸了耸肩,正要拔脚离去时,却是端着酒菜的菊儿率先进了屋子。
林逸闻到酒香,当即迎步上前,将菊儿的托盘中将温好的两壶酒拿在手中,在鼻前嗅了又嗅,“这番,可就圆满了,走吧!”
看着刘希等人离去,菊儿颇为不解,与身旁抓着袄衣便要往外去的西顿喊道,“小主,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煮鱼去!”
狂风中,稚嫩的声音中带着少许的兴奋。
第二百五十八章 治国()
路,越走越黑,风,越吹越冷。
跟在刘希身边的西顿却是半点凉意都不曾察觉,被风刮红的小脸上满是未散去的兴奋。
这种兴奋并非半夜难以入睡的孩童能够出去探究黑夜里秘密的刺激感,而是西顿对君子有了新的认识。
恪守圣人之言,为他人所言之事,不为他人所恶之事,是君子。
但一味的去遵守成为君子的准则,虽人为世人所称道,但终究是难以悟出真正的君子之道。
真正的君子,是有着自己的风度,在西顿眼中,刘希便是这样的人,就算是身在庖厨之内,手起刀落间,同样会是一番风轻云卷的淡然。
所以,君子之者,乃是顺道而为,这个道,并非圣人之道,而是天地之道。
西顿也不知道他为何会有这些念头,涌现在他的脑中,似湍急的流水,让他的思绪乱成了一团。
因为,西顿明白不了何为天地之道。
皱眉想了许久,唯有晃了晃脑袋不去作响,而是望向了一旁神形洒脱的刘希,满眼的羡慕之色。
寂静的河边,枯木上已经挂上了一层冰霜,狂风之下,几支垂落的树枝呀呀作响。
停下了脚步,负手立在河畔,刘希瞧了眼已然冰封一片的河面,回首与西顿轻笑着道,“就这里吧,如若运气好,便可以让你瞧见烹小鲜的场面。”
西顿点了点头,随即确实噗嗤一声的笑了起来。
这一笑,却是让刘希有些不明所以,轻笑着望向了西顿,“怎么,是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么?”
连连摆手,收起笑意的西顿很是恭敬的与刘希道了一礼,“学生不敢,只是想起稍后跟着恩师学习圣人之道,还能大饱口福,西顿自是高兴的情不自已,还未恩师莫怪于西顿。”
闻言,刘希深吸了寒凉的夜风,继而伸了个懒腰,“算你走运,我这厨艺虽然好久没有露了,但却也是非一般酒楼所能比及的。”
这番言语,自然又是惹得西顿忍俊不禁,只是想到刚才的场景,遂小跑的往一边去,“学生去捡干柴!”
看着西顿瘦小的身影在枯树下拾着树枝,刘希不由暗自感叹了一句,匈奴帝国的汗王在为自己捡柴火,不禁好一番的涨了虚荣心,咧嘴笑着再度伸了个懒腰。
不多时,先前离去的马绣三人赶来汇合,马绣与小武手中拿着铁锅以及一些调料,至于林逸,除了先前从菊儿那拿的两壶酒,不知又从哪里找到了一坛酒。
将锅架了起来,刘希瞧了眼他们带来的调料,好生的眼熟,不由又望了望那口黝黑的铁锅。
见刘希这等模样,还未等他开口,马绣便抢声咂嘴道,“不用问了,这就是咱们后厨的锅和调料,这大半夜的,我们能到哪里去买锅,最为重要的是那些调料,好像也就咱们后厨才能找到些。”
证实了心中的想法,刘希笑着拍了拍手,“只是希望我们不要回去的太晚,否则明日早晨,薰儿她们起床可是要吓了一跳,以为是被人给行窃了。”
话音落下,其余几人皆是笑了,要行窃她们,这毛贼可要怎么样的身手。
架好了锅,刘希伸手取出了‘上邪’,许久未出现的长剑在夜色下闪着幽幽冷光。
剑身上,一抹翠绿如游龙。
不远处的小武则是眼中满是惊奇,从出生便与剑为伴的他察觉出了刘希手中的‘上邪’似乎与先前又有了不一样。
刺骨的杀机中,竟是多了几许道不清说不明的生机。
毁灭的剑刃上有了春雨细润之气,如此的不协调,却又让人感觉并无不妥之处。
一瞬间,小武好像有了几分明悟。
跃身而起的刘希随手挥了几下‘上邪’,随即又落回了原处,没有半点的异样,这让还期待见到山崩地裂场景的西顿大为意外。
“咔咔咔……”
裂缝声很是细微,在凛冽的狂风中细不可闻,但西顿却听到了,准确的说是他瞧见了。
因为眼前他一直盯着的河面出现了一个数丈宽与长的凹陷,凹陷里厚实的冰块似乎被人给捣碎了一般,只剩下一层碎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