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似乎感觉到刘希的目光,正在医治手上兵卒的吴双儿面颊莫名的飞来一道红霞,将头给扭了过去,继续做起把脉听音之事来。
这细微之处低首的熊刚没有瞧见,又是弯身行了礼,略显尴尬的道,“末将无能,让大人深陷险境,请求大人责罚!”
道完这句话,熊刚便半跪在地,一边未受伤的兵卒皆是跪下,齐齐出声道,“求大人责罚!”
心血有些莫名的沸腾开来,这时候,刘希开始隐约的明白那些挥军千万,气吞万里的豪情是怎番的感觉。
便是眼前这手下将士兵卒臣服,令箭所到之处,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定当奋勇前往。
又是将熊刚扶起,刘希却只字不提飞甲对他的不敬之事,而是转身走向一边躺在地上,再也合不上眼来的兵卒。
伸手在那满是血的脸庞上抚过,刘希深深的叹了口气,“责罚?我责罚你们作何?身为大唐的将士,尔等不畏生死,奋力杀敌,又有何过?”
将那身下躺着的兵卒双眼合上,刘希将他甲胄上的碎石捡了去,又是用衣袖擦拭去了衣甲上的尘土,这才抱着他缓缓望着山谷口前的一片树林走去。
“湖畔春风又绿了几道涟漪,谁家的小娘在树下翘首相盼?马革裹尸不归里,铮铮铁骨,谁又知?”
他的动作很轻,似乎是怕惊醒了已经熟睡的兵卒,口中还有着低低的吟唱着,声音苦涩,几句话浅显易懂,却听得飞甲兵卒无不是泪眼婆娑,纵使熊刚这五大三粗的汉子,也是觉得心头酸楚的很。
谁说书生不知武夫泪?
深吸了口气,将泪水给压了下去,熊刚大步走到另一个兵丁身前,与刘希一般,轻柔的抱着这跟随他多年的兄弟,就像曾经抱着喝醉的他送到床榻上那一般。
喝醉酒尚且还能醒来,可是胸口插着的那一根羽箭却让他再也醒不来了。
瞪红着大眼,熊刚多年未落下的泪珠再也忍不住的滴落了下来,而他的身后,渠浪冷着脸,不说话,双手间抱着脸色灰白的已故兵卒。
见到这一幕,熊刚抽了抽鼻子,好一会才嗡声道,“今后,你便是某兄弟。”
脸色依旧是冷着,渠浪点了点头,“但有一腔热血,可洒日月。”
山谷遇伏,这一战,飞甲五十人的兵卒还剩下四十又五人,战马损失十二匹,受了伤的兵丁在吴双儿三女的医治下大抵是没了性命之忧。
有了这等事情,刘希本打算放慢行程,但熊刚却摇头很是诚恳的道,“末将明白大人体恤我等,但北疆失态紧急,着实耽误不得,否则出了乱子,朝廷怪罪下来,大人与末将等都难辞其咎。”
如此,刘希怎还能反对,飞甲受伤的兵卒便与无恙之人共乘一骑,继续日夜兼程的往北边赶去。
“轰轰轰……!”
几十匹的战马飞驰而过,尘土飞扬,使得大地为之颤动,毫州城外正趁着大雪前夕进城卖上几担柴火的许老汉不由得看呆了。
“三叔,这是哪里的将士,好生的气派?”
一边,坐在柴火边上脸色略显稚嫩的少年眼中满是羡慕的道了句,话还未说完,便被回过神来的许老汉给瞪了一眼,“你这孬娃,看这作甚,没瞧见那铠甲和战马都比毫州城的卫军好上一大截,身后还跟着两辆马车,而且又是去向北边,不用多说,准是朝廷派人去北地了。”
少年挠了挠头,憨憨的笑着道,“三叔,你懂得可真多。”
“叔吃得盐比你走得路还多,这还能不知道?”
许老汉没好气的笑了笑,挑起担子往城里走去,嘴中低声嘀咕道,“幸好前两日在城里的茶肆外听那说书的讲了些,这臭小子,越来越不好哄了……”
身手的圆脸少年自然是没听到,裹了裹身上破旧的布袄子,眼睛仍是往着尘土未散的管道,满是钦羡的自言自语道,“好气派……”
一路急行,刘希等人哪里晓得那寂寞无名的少年心中所想,自出了山谷后,马不停蹄的又是行了十日,终于离阳曲城不远了。
马车中,燃着两个小炭炉,越往北去,越是寒冷,刘希倒是可以不在乎,但车中的女孩儿家身子骨总是要柔弱些,更何况吴双儿与秦依然修为尚且,根基不牢,对北地的寒风极为不适。
“大人,前方就是阳曲城了!”
车内,刘希正与百无聊赖的吴双儿她们讲着故事,却突然听到熊刚大吼之声,闻言,当即忍不住的掀开了车帘。
依旧是一眼望不尽的漫天黄土,积雪未散,寒风扑面而来,马车的前方,一座城池轮廓隐隐可见。
见到阳曲城,顿时所有人都欢笑了起来,即便是刘希,心中也有着丝许的欣喜,日夜赶路十多天,总算是到了,虽不知城中究竟是何种模样,但至少无需这番昼夜不息的奔波。
疲惫的马在抽动的皮鞭下又是甩开了蹄子向前奔跑,车中的吴双儿已经开始想着进城后去哪边玩耍,清瘦的脸颊上再次绽放出纯洁无暇的笑容。
“大人,前方有变故!”
又是熊刚的声音,闻言,刘希心中一惊,不由探首望去,饱经风雨洗刷而褪去朱红之色的城门紧闭,越发清晰的红砖城墙下,密密麻麻的围着许多身影。
城头之上,亦是站着一排甲士,手中寒光泛出,却是那羽箭已经搭在了弓弦。
这莫非是有人在攻城!
第一百零三章 民生多艰()
马车又是往前行了百丈之远,前方重重身影也越发的清晰了,却是些衣衫褴褛的穷苦百姓。
苦寒刺骨的冷风吹起,许多瘦弱的身子骨打着寒颤,只得将裹了很紧的破袄又是裹了裹。
此刻,人群的前方,一个身形魁梧的之人正仰首大声的喊着话,他的身上套着件兽皮褂子,似乎说到了愤怒之处,脸色涨的通红,**在外的双臂亦是胡乱的挥舞起来。
而这举动让城头一身穿绢布甲斜眼之人脸色变得铁青,只见他瞪了瞪那细小的三角眼,怒视着对方,并从身边兵卒手中夺过弓箭,朝着那魁梧汉子瞄了又瞄,这才将箭射了出来。
毫无力道的箭矢在半空中歪歪斜斜的飞着,在一片惊呼声中,魁梧汉子上前跨了几步,一跃将羽箭给接了住。
大笑中,只见那魁梧的汉子将背后的一张粗陋的树干制的弓箭拿了出来,拉弦搭建,只听啪的一声响,弓断成了两截,羽箭却仍是风驰电掣般的飞了出去,插进在那城头斜眼人的头盔之上。
“啊!”
刺耳的嚎叫响起,好一会,才听见那斜眼之人嘶声力竭的喊着,“杀了他,给老子杀了他!”
众多的弓箭手在垛口前举起了箭矢,苦寒的冷风中突然多了骇人的肃杀之气,已有老弱之人跪下口中喊着求饶之言,也有孩童惊吓的哭声不止。
那魁梧的汉子也是慌了神,正要回身时,却听得无数的箭矢朝他飞来,匆忙之下,只得倒在地上打了个滚,这才侥幸逃脱一劫。
“妈的,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跟这些贱民一样没用,废物!继续放箭,给老子杀了这些贱民!”
那斜眼之人还要继续说话,却捂着喉咙再也发不出声来,只得咕咕的发着怪声,稍后,从城头上栽了下来。
他的脖颈间,插着一只羽箭,鲜血染红了箭矢尾部的雕翎。
而他的绢布甲下摆上的缀着的还算华丽的绢布上有着一团水渍,看到这里,马背上的熊刚不由得唾了一口,“他娘的,怂样,都被吓得尿裤子了。”
“哈哈……”
飞甲的将士随即都大笑了出来,马车上钻出来看热闹的吴双儿亦是掩嘴笑了起来。
将手中的镶银铁弓箭丢给熊刚,刘希跳下马车,在那无数双惊恐的目光中往前走去。
“为万民请愿,壮士乃是真侠士。”
没有理会城头上箭仍搭在弦上的兵卒,刘希走到那还在地上未爬起的魁梧汉子前,轻声道了句。
那本在吃惊中的汉子回过了神,从地上爬起,本是粗犷的脸上多了怯弱与紧张,许久才嗡声道了一句,“敢为大人从何处来?”
“本官从京师而来,奉圣上旨意,赈灾救民,安抚百姓。”
闻言,那汉子面露出惊喜之色,“当真?”
“大人乃是我大唐的状元公,受皇命前来,又怎会信口开河。”
熊刚大步前来,笑着答了一句,随即一挥手,上来二十多名飞甲兵卒围在了刘希的身前,腰间的长剑拔出半截,杀气腾腾的对着城头。
“钦差大人在此,尔等还不速速开城门迎接!”
炸雷般的声音响了起来,熊刚本就是中气十足,再加之征战无数,早已经是染了诸多的煞气,这一吼,当即让城头六神无主的兵卒慌了神。
另一边,本是胆战心惊的流民听得这声音,犹如春雷临耳,有反应快之人,欢天喜地的喊了起来,稍后,便见得所有人都沸腾了开来,苦难中终于赢来了期盼之人,热泪盈眶间纷纷对着刘希跪了下来。
如此情形,却是万万不曾想到,纵使刘希曾无数次口中道过‘民生多艰’这句话,但远远不如此时此刻遇见来的震撼。
他们不过想要的是活下去,可有时候这又是多么的艰难与奢侈。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刘希,领皇命前来救灾,今日是我初至阳曲城,可对黄天厚土起誓,若是不能让诸位重回家园,希便不再回京师!”
刘希不知道他为何要说这番话,或许是他多读了几卷书有了文人的矫情,亦或是莫名的同情着眼前这些贫困百姓。
他这一生,自从出世以来,便是浑浑噩噩,不知所为,再到后来,便一门心思的想着复仇,而如今,却有了另一件他除了报仇之外所想做之事。
造福万民也许是做不到,但至少在他离开之时,能为这些饱经痛楚的人们谋一些的福祉。
压下心中泛出的酸苦,刘希忙走上前将几名孱弱的老者扶起,只是有了他刚才的那几句话,这些人哭的越发厉害,甚至有瘫坐在地上,任凭刘希怎番搀扶都不愿起来,口中模糊不清的道着“苍天有眼……”之类的话。
在刘希正想着法子如何让痛哭的百姓不在落泪时,那一边的魁梧汉子急急忙忙的走了上前,“老少爷们,朝廷派了钦差大人,那可是喜事,别哭得跟个娘们似得,赶紧把脸擦擦,还有,各家的婆娘也别再嚎着嗓子,小心将大人给惊到了,力气留着多吃几口,夜里再卖力的喊去!”
这一番荤话倒是比刘希的话管用,顿时让不少人破涕为笑,小娘子们则是羞红的低下了头。
“这厮对老子的胃口。”
不远处,熊刚笑骂了一句,身边的亲信当即附和的点了点头,“手上有些把式,此番能为百姓请命,日后必定也会替袍泽挡上一箭,只是傅将军会应允么?”
飞甲是李唐的精锐,但凡进入飞甲之人无一不是从沙场而还,兵卒挑选上异常严格,而眼前这魁梧汉子不过是北疆山野猎夫,想到这,那亲信难免有些担忧。
听了这话,熊刚粗黑的眉头拧在一起,抬脚将身边那碎石踢飞,“他娘的,能不能活着回去还不知道,想那么多做什么,若是活着回去了,刘大人必定是要加官授爵,到时候请他与傅将军通融通融,实在不行,便直接与圣上求情,那时候圣上必定是龙颜大悦,这点小事还能不答应?”
“将军说得极是,要是能活着回去,这也确实不算是事了。”
那亲信沉声道了句,转首望向正与百姓说着话的刘希,眼中多了敬服之色,一路行来,虽然接触不多,但不知为何,他对朝廷这年轻的状元公越发的深信不疑。
似乎,那偏瘦的身子骨足以撑起北疆的一片天。
正在胡乱想着的时候,耳边传来木轴转动的吱呀声,那亲信回过头,却看到阳曲城的城门慢慢的打开了。
第一百零四章 醉翁之意()
城门后,走出几道身影来,为首者身体白胖,绿袍乌纱帽,堆着肉的脸上满是笑意,随着他的跑动,即便是衣袍众多,仍然可见那一圈圈晃动的肥肉。
“哎呀,大人,你可来了,下官陈默谷见过大人!”
笑容越堆越多,将那本是本小的眼睛给彻底抿了只剩下一条细缝,或许是刚才的一阵跑动,陈默谷气息有些凌乱,额头竟生出了几滴汗珠。
有了先前将数百流民拒之城外,刘希对这阳曲城县令没有丝毫的好感,但碍于初来乍到,又不得表露在面上,遂拱了拱手道,“本官奉命前来,免不了要与陈大人共事,还望陈大人多多关照才是。”
“大人说笑了,圣上体恤万民,派大人来北地救灾,下官自然是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