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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说笑了,圣上体恤万民,派大人来北地救灾,下官自然是听从调遣。”
陈默谷连连摇着手说道,稍后又是指着人一一与他介绍起来,“大人,这是我阳曲城县丞,马庞。”
“这是主薄,萧远。”
“这是县尉,邱潜。”
每道一个名字,那人自然与刘希再度行礼,而他也是与各自回了礼,待双方都见礼后,那陈默谷瞧也不瞧那边上还躺着的被刘希射死的绢布甲之人,也不说出只言片语与那无双望向他们的流民,便径直的领着刘希往城里走去,说是要与他接风洗尘。
眼看着那陈默谷带着刘希离去,那一边的魁梧汉子可是急了,涨红着脸,跺着脚小跑到刘希是身前,“钦差大人……”
他这一开口,那陈默谷脸色当即冷了下来,瞪圆绿豆小眼,“郭威,你这厮又想口无遮掩的胡言乱语,冒犯了钦差大臣,看本官不将你的脑袋砍下来!”
说着话,那陈默谷一甩官袍那宽大的袖子,身后的县尉邱潜则是跟着重重的哼了一声,对着城头招了招手,随即便见一队兵卒从城中跑了出来,举起手中长矛,对着那身材魁梧的郭威。
这些似乎是一气呵成之举,看着左右的兵卒,陈默谷双眼又是眯成一条缝,嘴边的笑意又是挂了出来,不再去看郭威,又是与刘希拱了拱手,语中带着些许的谄媚,“大人,城外风大,不如随下官等进城去歇息。”
摇了摇头,刘希转身望向那数百流民,继而又是朝着东南之处弯身行了一礼,“陈大人,皇恩浩荡,所以才派本官来救灾,此刻我眼前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都是我大唐的子民,本官岂能视而不见,安然跟着陈大人进城住深衙之内,食那米脂油膏?”
这话一出口,陈默谷当即变了脸色,“钦差大人这话着实让下官心中惊慌,北疆受寒灾,下官与诸位同僚亦是不忍于心,日夜行事恨不得将一个时辰给掰开成两个时辰来用,可是情况远远超过了我等的想象,每日都是忙得焦头烂额。前些阵子,阳曲城也让他们进入,可是随即偷盗之事也接踵而至,别无他法,下官只能关门拒之。”
这些话好像有些道理,虽说流民凄苦,但其中之人不乏鱼龙混杂,一道涌进阳曲城,难免不会生事。
皱起眉,刘希转身望向不远处立着流民,人群里有的脸皮皱褶如枯藤老树,有的面色暗黄瞧不见半丝的血色,此刻皆是望着他,眼中满是期盼之色望。
“公子,帮帮他们吧……”
身边,吴双儿大眼中泛着晶莹之色,轻轻的拉了拉刘希的衣袖,小声的哀求着。
在小丫头脸颊边垂下的青丝抚过,刘希与她点了点头,稍后转过头与那陈默谷道,“陈大人,偷鸡摸狗之辈毕竟是少数人为之,且不能以一代众,否则是要寒了天下百姓的心。”
说着,刘希指着身后的流民又是道,“便让他们进城去,也能有个安身之地,你我操劳些便是。再说了我等为官,就是要百姓做事,若是当官不为民做主,这官当了还有何来的意思,倒不如回家耕田种地。”
“钦差大人明见呐!”
刘希这一番话使得流民中又是起了轰动,不少人再度潸然泪下,喊着遇见了青天大老爷,更有人擦着眼泪抢声道,“大人,我阿姐便嫁在阳曲城内,进了城绝对不给诸位大人添上半点麻烦。”
“大人,小人本分老实,从不做抢盗偷窃之事。”
“大人,俺挑水砍柴都做得来,进了县城就去找个活计来谋生,必定不给大人添麻烦。”
……
听得这些话,陈默谷肥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愠色,借着低头的时机,又将它给隐了去,与刘希又是笑着拱手道,“大人高见,下官委实不能及,我这就将兵卒给撤了去,让百姓进城去。”
陈默谷挥了挥手,那围着郭威的兵丁退了出去,见此情形,流民不禁欢呼起来,脸上满是热情洋溢之色,恍若田间的谷物大丰收,又像是到了开岁元宵之节,热闹异常。
“大人,我们进城去可好?”
陈默谷说着,做出个请的手势,再次让刘希与他一道进城。
哪知道刘希又是没有移步,反而转身与流民道,“诸位,城门大开,还不速速进城?”
这一说,流民们愣住了,且不说刘希身为朝廷钦差,金贵无比,就算是阳曲城县令陈默谷对他们来讲也是高高在上的官老爷,怎能走在他们之前?
“哈哈,终于有地方填饱肚子了,姥姥的,一个多月没喝酒,心里正难受着!”
寒风的沉寂被爽朗的笑声打破了,稍后便见郭威迈着大步率先往城里走去。有他这起头之人,剩下的流民互相望了望,虽然心中有忌惮,但肚子饿的委实难受,迟疑了片刻,几个胆子大的少年郎跟了上去。
如此,流民纷纷往城里走去,经过刘希身旁时都会躬身道一声多谢钦差大人,声音带着哽咽,带着那是发自肺欢喜与感激,而对陈默谷等人则是怯弱的说一句谢过诸位大人,更有性子胆怯之人与刘希行礼道谢之后,便低下头径直的走了。
陈默谷脸上仍是挂着谄媚的笑意,只是先前捋着颌下与他白胖脸极为不相称山羊须的手缩进了宽大的袖口中。见到他这模样,一旁的县丞马庞与主薄萧远换了个眼色,嘴角似笑非笑的咧了开来。
“大人,百姓都已经进了城,大人这下可愿意随下官而行?”
陈默谷面中带笑,抬首看了看天际,又是开口道,“时日早已经过了正午,大人一路奔波,必定是劳累的很,下官在城中酒楼设下薄酒,我等这就前去如何?”
“那就有劳陈大人了。”
这次,刘希没有回绝,陈默谷给了他面子,开城门让流民进入,刘希自然不能当众打了他的脸,若是想尽快做好赈灾一事,对这地头蛇,暂且还是交好为上策。
刘希点了头,陈默谷笑着连连说好,待刚到城门口,便见几顶轿子抬了过来,黄花梨木为架,云绸锦缎为帘,四周挂着红绳咬银的流苏。
寒风吹过,流苏舞动,几只小巧的铜铃声声作响。
这等轿子,朝廷尚书也不过如此。
“大人,请……”
在刘希感慨之时,陈默谷指着抬头一顶软轿与他道。
做了一番谦让,刘希便坐上了软轿,林逸等人则是道了句体乏,婉言拒绝了陈默谷安排的驿站,众人自行去寻客栈下榻。
软轿略显摇晃的往前行去,拉开身边窗口的帘布,阳曲城内面貌露在了刘希眼前。
道路狭窄,砖石凹凸不平,两边的屋舍低矮凌乱,许久才能看到一家酒楼茶馆,那里也是门庭冷落。
路旁,先前进城的流民正为了一口吃食四处乞求,见到这,刘希不由得叹了口气,阳曲城这般贫瘠,赈灾可谓是任重而道远,
感慨之时,刘希正欲放下车帘,却无意回首瞧见一小厮在后面几顶轿子间来回走着传话,不禁冷笑一声,看来这饭吃得也不安生了。
第一百零五 心怀鬼胎()
裕祥楼,阳曲城内较为出名的酒楼,楼外挂着几只大红灯笼,装饰之物也是整齐洁净,本该人声鼎沸的大堂内眼下显得很是清冷,几个小厮无所事事得在桌边玩弄着手中沾满油渍的抹布。
一边,身穿黑色大袖袍子的掌柜朱福想要上前呵斥,但随即又是叹了口气,灾荒蔓延,城中寻常百姓都恨不得将银子从牙缝中抠出来,多买上些米粮,以供一家老小多喝上几日的稀饭。
他这裕祥楼已经有许多天没生意了,除了那些惹人生厌的乞丐,几乎是瞧不见个人来酒楼。
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
拉长着脸,朱福稀疏的眉头拧成了倒八字,每天习惯数银子的他有些日子没开张,这心里自然是堵得慌,恰好不远处有两个小厮不知说到了何事,在那放声笑了出来。
而这笑声入了耳,朱福这心火当即冒腾了出来,将手中的杯盏猛地合上,怒气冲冲的走上前,在那两名小厮脑袋上拍过,“拿了我的钱,却不干活,不想干就收拾收拾滚蛋!”
一阵呵斥,那几个小厮当即怕的四处走去,或拿着手中的抹布擦桌子,或整理起桌子板凳。
“整天吃饱了闲晃悠,真当我养你们白吃饭的,出去瞧瞧大街上多少人吃了这顿没下顿!”
又是冷声道了一句,朱福正要往后院走去,却听得身后有人唤道,“朱掌柜,好酒好菜的给本公子全都摆上。”
回过头,一身披大氅,内穿白色袄褂,头戴翻容貌毡帽之人在数人簇拥下走了进来。
见到他,朱福这脸上犹如变戏法似得,先前还是气恼的模样瞬间变成了喜笑颜开,走了上去,对着来人连连点头哈腰的道,“原来是陈家二爷与诸位相公,许久未来,倒是让小人想念的饭食无味。”
说着,又是回过头,与那小厮吼道,“快,楼上雅间给备上。”
那领首之人轻笑一声,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朱福在对方下人之前抢了过去,很是恭敬了接了过来。
“你这是食不觉味与我等有何干系,难不成我与诸位相公是那风暖楼的姑娘?你呀,也就是没了银子赚,心里猴抓的紧,在等我们送银子来吧?”
哄堂大笑随即响起,被人识破了心思,朱福倒也不觉得尴尬,笑容更胜的赔笑着。摸爬滚打了半辈子,朱福明白,在有些人身前他可以端出架子,做出个老爷的气势;在有些人面前,他只能卑躬屈膝,做着买卖也卖着笑。
而此刻的这些人便是他得罪不了的,且不说那陈琦是县老爷的弟弟,陈家二爷,其余那些身穿锦缎丝绸之人哪个不是阳曲城的说的上话的商贾富绅?
“别愣着,朝廷钦差大臣已经在路上了,快快将拿手的好酒好菜端上来,伺候好了,这银子自然是少不了的。”
说着,陈琦从袖中掏出锭银子,随手甩给一旁的朱福,自个则是笑着往楼上走去,轻车熟路的进了走廊最内侧的雅间中。
待小厮生火炉添了茶水后,便有一脸上长着麻子的人耐不住地挥手将他给打发走了,木门刚合上,就凑上前与那陈琦道,“二爷,朝廷派来钦差了,这该如何是好?”
没有理会,陈琦很是自在的端起茶盏,轻轻的吹着在杯中漂浮的茶叶,稍后慢慢的抿了几口。
“徐麻子,你怎么就沉不住气?先前陈大人与二爷不是交代过,即便有钦差来,也必定万无一失。”
坐在另一边的满脸和气的青衣人瞪了先前说话之人,笑着与陈琦道,“二爷,这钦差可有来路?”
察觉到屋中的眼睛都朝他看了来,陈琦拿着杯盖在杯口来回拨弄着道,“刚才兄长已经派人来说过,这钦差便是今科的状元郎。”
状元郎?
倒吸凉气的声音在屋中想起,能中得状元,又岂是泛泛之辈?
见众人都露出惊乱之色,那陈琦不禁冷哼一声,“状元又怎样,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明白陈琦心中有了怒气,那青衣人又是笑着道,“原来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小鬼,想来是不知道北地苦寒,便自告奋勇的前来了,说不定在阳曲待上个两三日,就哭着喊着要回京师去了。”
这话一说,其余之人当即是附和说道,纷纷拍着陈琦的马屁,将那还未谋面的钦差大臣说成了碰巧中了状元,胆小如鼠,天上闷雷一响就要慌得跌坐在地。
“罢了,罢了,莫再说下去了,传入到外人耳中岂不是要说我陈氏兄弟目无法纪了。”
看这陈琦眼中没有先前的阴沉之色,又有一人凑身上前道,“二爷,这钦差不钦差的都与大伙没关系,我等都是听二爷的,若是没二爷提携,又怎会有大家吃穿不愁的日子。余某敢拍着胸脯说一句,二爷让我们往东,定然不会往西。”
“说得极是。”
又是一阵附和之声。
陈琦佯装怒意的瞪了那人一眼,嘴角却露出丝许的笑意,“又在这胡言乱语,不过话说回来,最近都给我收敛些,粮食就别往外运了,等过上些日子,这钦差走了再着手此事。”
“这……”
几名商贾都互相的望了起来,欲言又止。
“怎么?前些日子赚的还不够多?”
陈琦的声音又是冷了几分,当即商贾噤若寒蝉,犹豫之下,先前那满脸麻子的人畏畏缩缩的开口道,“二爷,小人也知道眼下时机不对,可是先前从二爷手中拿了粮食的银子还未还上,前夜刚联系上下邳那边,这两日便能卖出去。若是停了下来,又不是何时才能出手……”
“这个,我管不着,你与我兄长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