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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噗嗤一声喷出,那还做着第一个登上城头被封赏美梦的匈奴兵身体萎靡了下去,倒在地上抽搐了片刻,没了动静。
身后,呼延青石与另外两个兵卒很是麻利的将尸首拖到了别处,继而立在刘希的一边,守着下一个匈奴人的出现。
而这一幕,也在城头四处上演着,只要有匈奴人登上城头,须臾间就被等候已久的守军扑上前,不动声响间割破了他们的喉咙。
夜色,依旧静谧,城头上不知不觉堆满了众多的尸首,小小的阳曲城似乎在不经意间成了死亡境地,下面的匈奴人渐渐地也察觉出了异常。
跌落下来的同伴并不多,可是人却少的越来越多,最为重要的是明明看见了前方的人翻进了阳曲城,但竟没有半点声响传来。
没有刀剑相撞之音,也没有厮杀的呼喊声。
阳曲城变得出奇平静,平静的让人胆寒,本是脱了靴子的脚每迈出一步,都会犹豫再三。
举足不定,观望四处,心里怕着登上城头之后,也那般悄无声息的没了踪影。
一时间,进攻中的匈奴兵士气大跌,丝毫不见先前迅若猛虎的凌厉气势。
这些变化,作为部族首领的顺卜岭怎能瞧不出来?
天黑前,大汗唤顺卜岭入帐,命他从巴尔特一族中挑出五百名身手矫健的儿郎夜袭阳曲城。
大汗语气很是决绝,顺卜岭明白,这是大汗给他将功补罪的机会,也是给巴尔特崛起的机会。所以顺卜岭不敢有半点大意,亲自挑选了两千人,为的便是一举拿下阳曲城,拔出匈奴大军南下的第一个铁钉,为巴尔特一族迎来不朽的声誉。
可是,如今看来,这愿望很难成真了。
经历疯狂派兵上前的举动后,顺卜岭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损失数百人,他尚可接受,但至少要听见个声响,如今不明不白间,已经有千余名儿郎不见了消息。
仿佛阳曲城一夜间变成了异兽,将他派出去的兵卒给吞噬的干干净净。
此时,顺卜岭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决不能再派人上前了,他情愿锣鼓震天,与阳曲城的收兵明刀明枪的干一番,也不想继续这番看着儿郎不明不白的消失。
想到这里,顺卜岭急忙转身,朝着汗帐走去,所幸努哈尔并未不见他,因而顺卜岭得以顺利的进入汗帐之中。
待进去之后,才发现帐中还有他人,从衣着来看,是土莫昂的兵丁。
“你来的正好,扎特他们进下邳了。”
努哈尔轻声道了这么一句,顺卜岭却是心中一颤,这才明白过来拿兵丁眼中为何有着难以抑制的欣喜之色。
当初他与兰买提领着各自族人,分取阳曲与下邳,而如今对方已攻陷了下邳,阳曲城虽然摇摇欲坠,几欲到手,但仍是再做着殊死抵抗。
最为重要的是三王子津胡儿还在那些汉人手中。
背后犹如针芒扎的难受,顺卜岭忙弯身行了一个礼,“恭喜汗王,攻陷下邳城之后,我大军必定势如破竹,长驱直入,直捣嘉陵城。”
盘坐在低案前的努哈尔微微颔首,“不错,下邳与阳曲是李唐的北方入口,眼下下邳已经到手,确实为大军南下寻到了入口。”
可是随即努哈尔便脸色一冷,浓眉如墨彩抹过飞翘而起,“阳曲城今夜可否?”
可否?
顺卜岭明白,这是在问他能否今晚攻下阳曲城,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开口,若是道明来意,定会惹得汗王大为不快,但若是拍着胸脯表示能拿下阳曲城,天亮之后,又无法交差。
因此,唯有沉默不言才是顺卜岭最好的言语。
“怎么?”见顺卜岭不出声,努哈儿双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带着让人胆寒的狠厉之色,像一柄出鞘的利刃,锋芒毕露,刺在了顺卜岭的心头。
“汗王……”
顺卜岭有些酸苦的张了张嘴,他明白努哈儿在恼怒什么,匈奴南下,这必将会被子孙后代传唱,可是现在匈奴王亲自攻打的阳曲城久攻不下,而身为王子的扎特却率先拿下了下邳,即便努哈儿雄才大略,一代枭雄,也会心生芥蒂。
帐外,依旧寒风嘶吼,顺卜岭用手擦去额头汗珠,鼓足了勇气道,“汗王,儿郎们但凡登上城头的都没了消息,那阳曲城好生的古怪,守城的汉人应该是早就知道我们要偷袭,所以有了应对的计策。”
挥手退去兰买提的亲信,冰冷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寒意,努哈儿沉声道,“你这是要收兵?”
“汗王明见,今夜实在不宜攻城了,那汉人在城墙上洒了水,儿郎们唯有赤足才能攀爬,他们中有不少人是因为脚粘冻在了城墙上,从而活活摔死了。汗王土莫昂一族向来以汗王马首是瞻,冲锋陷阵,从未有过二心,还望汗王能下令,暂且收兵吧……”
语中满是哀求。
深吸了口气,努哈儿明白顺卜岭痛苦,草原之上,以武论英雄,此次土莫昂一族在攻城之上损失远在其他几个部落之上,若是在这般下去,土莫昂日后极有可能被别人给吞并了。
而这是草原上部落最为担心却又最为常见之事。
深吸了口气,想着顺卜岭一族这几天都是在最前方做着攻城主力,即便损失惨重,也从未抱怨,努哈儿不禁心有丝许不忍。
阳曲城久攻不下也怨不得顺卜岭,毕竟攻城一直是有努哈儿本人在指挥,他清楚的明白守城的汉人与之前大不一样了。好像在人毫无察觉间全都换成了李唐的精锐之师。
看着眼前跟随自己多年,从未有过异心的顺卜岭,努哈儿知晓不能再将津胡儿被俘一事迁怒与他了。
若是将忠心于他的土莫昂一族给打光了,对努哈儿草原之主的位置也有着不小打击。
“好了,收兵吧,本王会传令扎特,让他从下邳摔兵前来,夹击阳曲城的残余汉人,让你的儿郎歇息一日,明天由喀而喀一部攻城。”
闻言,顺卜岭心中虽松了口气,却也有着不甘,死伤了众多儿郎,在这快要破城之时,功劳全都被梅干抢走了。
但努哈儿已经开了口,顺卜岭也不多言,匆匆的出了汗帐,命人吹响号角收兵。
城头之上,听到号角之音传来,熊刚用被血染红的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娘的,正杀的痛快,这些匈奴人却跑了,当真是不过瘾啊!”
他这一开口,其余兵卒皆是笑着出声应和,匈奴人偷袭不成,反而被他们一一收割,这一仗打的委实痛快,比那一壶酒灌下肚子都痛快。
“大人,真是好计谋,破虏佩服的紧。”
脸色涨的通红,呼延青石喘着粗气,刚才,他亲手杀了五名敌寇,换作平时,想都不敢想,可就这番轻轻松松杀了那些曾经耀武扬威的匈奴人。
与众人的欢喜不同,刘希面色很是平淡,双眼盯着匈奴人的营地,眉宇间忧虑不减半分。
明日,又该是一番苦战。
第一百四十五章 岌岌可危()
偷袭不成之后,匈奴人便再无进攻,使得阳曲城在风雨飘摇间得以喘了口气。
朝霞带着一抹明亮跃然而出,晨曦挥去了那久久不愿离去的夜色,洒向斑驳沧桑的城墙。
光芒似金,带着暖人的柔和,倾泻在城墙晶莹剔透的坚冰之上,溅起道道艳丽的光彩。
立在城头,刘希盯着远处的匈奴营地,依旧沉默不言,剑眉微微拧起。
一边,熊刚暗自叹了口气,太阳出来了,新一轮生死交战很快就要来临,不知这次,还能安然无恙的坚守下来?
看了眼远处望不到尽头的营帐,熊刚心里堵得慌,一时竟想不出话来回答自己,只得摇了摇头,去忙着布防。
此刻,唯有忙碌起来,才能使得他不会分心去做那些胡思乱想。阳曲城就在他的脚下,若是匈奴人要攻进城来,那就得踏着他熊刚的尸体过去。
不会有其它的道路。
早膳,竟是热气腾腾的肉汤,大木桶里,冒着缭绕的雾气,葱花香油间,是平日里想吃都要考虑一番的熟肉汤。
可是如今,城下是一堆烂肉残肢,就连脚下的砖石上,还有着厚厚一层暗红之色。
那是凝固后的鲜血。
虽说这两日见惯了生死,但要是大口吃肉,不少兵丁心里还是有些堵的慌。即便知晓这木桶里的肉汤乃是猪羊之物,但脑子似乎做不了主,仍会想起那些惨白的肢体,当即觉得胸口如江海一般翻腾了起来。
“上好的肉食,吃了暖身子骨,冻了一夜,大伙都来几碗。”刘希率先走向前,与那面色红肿的壮士汉子道,此人是罗山的副将,罗山战死后,便接替了他带着自愿留下的百姓做起了后方杂役之事。
直到此刻,刘希都还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而后者也不介意这钦差大臣是否知晓他,听得刘希要一碗肉汤,忙憨厚的笑了笑,很是麻利的盛了碗汤递了过来。
油花浮动,香气扑鼻。
端了白瓷碗,刘希便大口的喝了起来,他确实也是饿了,这两日受伤后,一直没怎么进食,嘴里早就淡出了味儿,所以吃得这香味可口的肉汤,哪里还会在乎身后的尸山血海。
“哈哈,正是觉得肚子饿的慌,来,庞将军,给某也来一大碗!”熊刚大笑着走上前,取了盛满汤的碗便是大口吃下。
两人这一动,呼延青石将手在破甲上擦了擦,与郭威一道,取了汤碗,吃的不亦乐乎。
这番,其余之人也跟着动了,人都杀的了,还拍这些汤食?若是匈奴人的肉煮来的更是要吃了,受了这么多的罪,活吞了匈奴人的心都有。心中那道坎过了,倒也就吃得欢畅了,暖汤入了肚子,当即觉得冻了一夜的身体内有一团火窜了起来,好不快活。
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笑声,其中时不时夹着几局粗俗的叫骂,刘希笑用手着擦了擦嘴边油渍,望着朝那几个说荤话兵卒瞪眼的熊刚,摇了摇手,“熊将军,不必在意这些,大丈夫率性而为,嬉笑怒骂随心。”
刘希这一说,城头又是多了笑骂,场面颇为欢快,倘若不是身上甲衣血迹斑斑,倒也与操练后在校场上打闹的场景并无二样。
“敌袭!”
突然间,一声大呼传来,顷刻间便见众多箭矢飞了过来,落在砖石上,砸出当当当的清脆响声。
箭矢飞窜间,盛着汤食的碗纷纷落地,溅出无数水汁,匈奴人来袭,不要刘希发话,守卒们立马操起兵器,一边躲避箭雨,一边做好反击之势。
“匈奴人停手了!”
又是一声惊呼传来,刘希寻声望去,数千的匈奴人收了弓箭,立在城下,领头的大汉面色阴沉,嘴角挂着轻蔑之色。
刘希也不知匈奴人这次为何只派了千余人来攻城,攻势也不过几轮飞箭,似乎有着不可告人的阴谋诡计。
“不好了,下邳失守了!”
惊慌之声在城头响起,这时,刘希才看到刚才匈奴人射来的箭上有不少绑着寸许长的羊皮。
大步上前,拿过熊刚手中的羊皮,刘希一眼望去,不过寥寥几字,“下邳已克,投诚不杀!”
看完这个,刘希心猛的沉了下去,下邳是阳曲的后翼,若是被攻下,那阳曲城可就是腹背受敌。
怪不得匈奴人不再攻城!
下邳失守,必定军心大乱,扫了一眼四周,果不其然,刚才还慷慨激扬的兵卒像是被人抽了精气,面如灰土,茫然失措。
“大人,这……”
熊刚的眼中也多了惊慌,嘶哑嗓子压低了声音与刘希请示道,很显然,他也没了士气。
下邳一丢,阳曲唇亡齿寒,即便是抱着殊死抵抗的熊刚,心里那口劲也泄去了一大半。
“熊将军,休得胡言乱语,这不过是匈奴人蛊惑人心之举,倘若下邳真的失守了,凭着匈奴人的脚程,此刻怕是已经杀到你我身后了!”
刘希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怒气,他恼得不是熊刚失了继续抵挡匈奴人的勇气,而是为了下百里之外与阳曲城犄角相依的下邳城。
匈奴八部,二十多万大军,而这几日城下敌人不过十数万。
或许,下邳是真的失守了。
但此时此刻,刘希别无办法,决不能让这消息动摇了军心,守城的兵卒能支持到现在,全凭着心中一口不服输的气,要是下邳城被匈奴人拿下,那口气很可能就随之消散,全然不再会孤注一掷地奋勇杀敌。
如此,阳曲城必丢。
不由多想,刘希拿起身前一张铁胎弓,搭箭拉弦,铁矢争鸣而去,挑出一朵惊红。
却是不偏不倚,穿过了城下匈奴带队之人的脖颈。
刘希这一出手,不但惊愕了城下的匈奴人,也震惊了城头的熊刚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