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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苏醒-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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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钱人就爱玩神秘,这姚家是啥背景,又为啥能有这样雄厚的财力承包下一整座煤矿,谁也弄不清楚。人们纷纷好奇地议论,也始终没议论出个所以然来。

    事实上,文化大革命才刚结束不久,但凡有点资产的人都给打成了现行反革命,财产不是上交就是没收,那姚姓人家肯定也吃了不少苦头吧?他们又是怎么保住大笔家财的?

    猜到最后,终于有一位常往市里省里跑的万事通站出来揭秘:姓姚的一家人根本不在中国,人家在抗日战争时期就举家迁到美国去了,现在听说中国要改革开放,就带着大把的金条回来发光发热,项目考察走过的第一站,就看中了娜塔莉这个地处偏远,毫不起眼的小山镇。

    有了煤矿,娜塔莉镇的居民就算又有了生活来源。年轻人开始穿着矿工服,扛着铁锹去煤田上工。煤矿业主虽然是私人老板,给的待遇竟然比国有企业还好,一个劳动力在矿井下幸苦工作一个月,竟能拿到四十多块钱工资。

    那位矿主大概也是个喜欢怀旧的人,了解了娜塔莉镇的历史后,把煤矿定名为白松煤矿,这样一来,镇上人听着就更有亲切感了。

    生活越是无忧,就越难察觉时光在飞逝,因为一年又一年的,生活的内容都大同小异。就这样,三十多年如白驹过隙般一闪而过,白桦林与曾经的那场大火早已被遗忘,娜塔莉镇有了白松煤矿作依靠,居民不再为衣食发愁,就恢复了避世而居的传统。

    当年给造反派吓得哇哇大哭的小婴儿陈同忠,现在已是有家有室的中年人。小镇居民可以忘记森林与火灾,却忘不了他的祖父陈河。当饿狼群如潮水般扑进镇子,几百号人全处在了滴血的獠牙下,是陈河父子不畏牺牲地迎上去,帮他们逃过了妻离子散的厄运。

    陈同忠与他祖父一样质朴善良,又有着大专学历,于是在三十岁那年,被集体推选为新一任镇长,这个位子,他一坐就坐了十载。

    至于那页占满米糊的日记纸,等陈同忠上大学后,祖母就交给了他。纸片上写的什么鸡呀养鸡场的,陈同忠刚开始看得稀里糊涂,等“电脑”两字出现时,才恍然大悟。

    随着时代的推进,电子产品日益普及,电脑的运行原理陈同忠多少了解一些,还能说出冯。诺伊曼,美国ibm公司这些名字。所以他明白,那个叫卡赫莎的女博士是在用一个十分浅显易懂的比喻,讲解计算机工作的基本原理。

    但他难以想通的是,1966年的人,最多只可能见到第三代集成电路计算机,真正能在硬币大小的芯片上容纳百万级元件的技术,二十世纪80年代才出现。而小到米粒大,能给秘密藏入萤火虫体内的芯片,就更别提了。

    这张纸,究竟是用来干嘛的?字里行间又隐藏着怎样的信息?最后一句,那位伊万说的“不要假设”是什么意思?祖父在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保下这一页日记,是想要他的后人怎么做?陈同忠百思不得其解。

    文化大革命的苦难不是终结,哪怕正处在和平时代,死神也会毫无顾忌地敲开陈家大门。

    正月十五刚过,初春正带着朦胧的绿意回归大地。北边刮来的风依然凛冽刺骨,顽皮的男孩对着雪地撒尿,依然可以比赛看谁凝出的冰尿柱子最长。

    娜塔莉镇上,出门的人团缩在厚重的皮棉服里,用高高的衣领罩紧口鼻,只勉强从狗皮帽子下露出双眼睛。咕噜噜转动的眼珠里,再见不到过往与寒冷相符的麻木,而是充满拘谨与恐惧,好像随时会有野兽从某个角落扑出来,一口将他们咬住。

    这种不安的气氛,全因陈同忠家而起。

    陈浩回来后,陈同忠半疯的老婆本来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了,可儿子竟然又毫无征兆地暴死,新一重打击袭到头上,她就不仅是疯,而是没过多久也病死了。

    现在的陈同忠,感觉自己早就和老婆儿子一起去了,之所以还形单影只地在世上行走,是因为他总觉得,还有没干完的事情在等着他,所以还不能无牵无挂地对这世界撒手。

    至于那未完之事是什么,他却说不清楚,整个脑子都是浑噩的,就像给塞进了一团搓乱的麻绳,完全牵不出头绪。

    从陈浩咽气那天起,小镇上的怪事就接踵而至。

    他死在沙发上后,马上给送到了娜塔莉镇卫生所。经诊断确已死亡,卫生所的工作人员就与绥芬河市殡仪馆联系,通知他们派车来拉人。

    其实按照陈同忠的心愿,他更希望在镇后的煤矿边找块野地,悄悄把儿子给葬了,在东北一些偏远的地方,这样干的人多得去了。想想挚爱的亲人给一把火烧成灰,就算他念过书,属于通情达理的知识分子,也始终难以接受。

    然而他是镇长,必须以身作则地遵守法律法规,所以不管内心有多不舍,也只能同意给儿子火葬。

    电话打过不到一个小时,一辆挂满黑布帘的金杯面包车就驶进了卫生所小院。车上跳下来两个穿黑西装的青年男子,一见他们,陈同忠就骤然生出奇怪的抗拒感。

    那两人各捧一张毫无表情的死人脸,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尸骨般的寒气。如果能接触到他们的眼睛,或许还多少能感受到一点活力,奈何冬天的太阳并不强烈,他们却也戴着深色墨镜,除非刻意瞪着看,否则根本不觉得他们有眼睛。

    紧裹着脑袋的皮帽,檐边耷拉得挺长,仍盖不住陈同忠花白的两鬓。加上他走路时脚步的蹒跚,卫生所的人见了,个个要掉眼泪。

    市里来的收尸人,却未流露出任何对死者家属的怜悯,以及对死者的尊重,走进停尸间后,他们一头一脚抓起盛放陈浩的尸袋就向外走。

11、恐怖疫症() 
陈同忠已泣不成声,本能地扑过去阻止收尸人带走陈浩的遗体,却被走在前面的那位胳膊肘一拐,摔了开去。

    “陈镇长!”

    两名护士见状惊叫,忙伸手去扶陈同忠,就这一会儿功夫,收尸人已一前一后地走到面包车前,把尸袋扔进了敞开的车门,那动作之粗野,如扔一件粗重的货物。

    “哎呀,这些人怎么能这样!”

    一名护士打抱不平地朝着院子嚷嚷,刚站稳脚的陈同忠轻拍她的手背,叹着气说:“反正迟早要抬走的,就算多看一眼,又有啥用?”

    可在推搡过程中,收尸人戴在手腕上的,一块样式奇特的手表,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

    从外观上看,那块表与普通男士手表没太大差别,深蓝色的表壳配纹路细密的黑色牛皮表带,一般大商场里就能买到。

    奇就奇在表壳下的表盘,表盘内布满泛微弱红光的螺纹,螺纹一圈接一圈向中心黑点旋转,既似一种三维的视觉动感图像,又像是真的在转动。除去螺纹,表盘就空无一物了,连最基本的时间刻度与指针也没有。

    但疑问仅一闪而过,陈同忠所有的心思就又回到了儿子身上,口里说“算了”,两只脚还是不受控地向外跑。

    紧赶慢赶赶出大门,那辆面包车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石子路上扬起的尘土,让他给泪水覆盖的视线更加模糊不清了。

    就在这时,又有两名病人给紧急送来了卫生所,是一位老太太和她六岁的外孙女。祖孙俩早上起来喝了点稀粥,两小时后就出现了恶心呕吐,四肢抽搐的症状,并且在送院途中身体开始水肿,脸色也有些发紫。

    陈同忠同情其他病人,这时却没有余力过问,辞别紧张忙碌的医生护士们后,扶着围墙慢慢走回了家。

    第二天他早早起身,准备过市殡仪馆办理殡葬手续。孩子火化前,得先举办一场小型追悼会,镇上差不多每家都派了一个代表参加。

    然而还没动身出门,镇卫生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说市里的医院怀疑陈浩是死于某种还没确诊的传染病,遗体已转给有关部门进行尸检,殡仪馆他就先不要去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接下来的整整一天,陈同忠啥都干不了,一个人在楼顶天台上呆坐,望着发白的天空不停重复这一句话。

    那天过后,哪怕他想去“有关部门”追回尸体也顾不上了,因为他老婆突发心梗,呼啸的救护车还开在半路时,她就停止了呼吸。

    陈家的悲剧只是序曲,当陈同忠抱着死去的妻子悲痛欲绝,小镇的灭顶之灾正悄悄拉开帷幕。

    谁也料不到,送进卫生所的祖孙俩不是单发病例,而是首发病例,她们代表一场恐怖疫症的开始。从那天起,娜塔莉镇连续有老人和儿童病倒,轻者不停呕吐且全身水肿,重者呼吸困难抽搐不止,身体还多处出现瘀紫。那种紫胀,就像全身血管都在使劲向浅表皮下扩张,连血管中血液的流动都能看清楚。

    除去人,镇上的猫狗也相继起了反应。狗忽然攻击性大增,只要见到生人就狂吠不止,随时准备着要扑上去撕咬。

    到了夜间,轮到猫加入来发威,满镇子响的都是它们婴儿般的嚎哭,与此起彼伏的狗吠声混杂,安静祥和的娜塔莉镇,莫名就沦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鬼镇。

    连遭丧妻丧子的人生剧痛,给逼入了绝境的陈同忠还没意识到,死神吐出的死亡之气正从他家向别家蔓延。妻子的死亡证明上,医生列明的死因是急性心肌梗塞,所以接下来的整个殡葬过程就没再生出枝节。

    捧着骨灰盒从绥芬河市回来,陈同忠痴痴呆呆在空荡荡的厅里坐了两天。悲痛把他整个人都抽空了,别说站起来,他就连躺下去的力气都没有。脚边一尺之内的地上,满是烟头,要不是其中一支还亮着一星火光,会让人错觉他已经像和尚那样坐化了。

    “砰砰砰~”这时却有人使劲敲门。

    哪怕发生了九级地震,陈同忠也不想动弹一下,他情愿给塌下来的天花板砸死。外界的一切早就与他无关了,他想象自己现在也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急促沉重的敲门声渐渐远去,很快周围的世界,就会陷入死亡的空寂。

    然而他毕竟还活着,既然死亡只是一厢情愿的妄想,敲门声就不可能真正停下来。来访的那位契而不舍,用“砰砰”如打雷的动静表达必见镇长的决心。双方足足僵持了五分钟,最后还是陈同忠妥协,勉强拖着两条犹如绑了石磨的腿站起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平章小卖部的平章嫂。这女人三十多岁,长得五大三粗不说,皮肤还黑得像白松煤矿出产的煤块。据说从隔壁村子嫁来娜塔莉镇前,跟着她爹杀了好几年猪。

    “咳咳咳……陈镇长,出大事了,您可行行好去看一眼吧!”

    门一开浓重的烟味就扑鼻而来,呛得平章嫂猛咳几声,她却顾不上抱怨,没头没脑地冲陈同忠大呼小叫,那叫一个中气十足,估计镇上人全抽搐倒了也轮不到她。

    “出大事……呵呵,还能有更大的事出?”

    这是陈同忠内心的回答,等说出口,就只剩下漠然的三个字:“怎么了?”

    大概是对自己语言表达的能力有数,平章嫂四肢并用,跺着脚比划着说:“镇上来了老大一队军人,硬栽着说俺们这儿发生了传染病,得防止给传到别的地方去,所以要封镇!那些人的军装上全套的白大褂,脸上还带着大口罩,喏喏喏,就像这样,吓死个人了!”

    为形象说明那些军人有多可怕,她使劲用两只滚圆的肉手捂住鼻子以下,只露出一对小眼睛,惊恐地眨巴个不停。

    陈同忠还没来得及开口,她却似乎又想起了更重要,或者说更可怕的大事,这次不捂自己,一把揪住陈同忠的胳膊,声音也夹着哭腔说:“他们还说……还说……”

    “哎呀,还说什么?你好好告诉我!”陈同忠加重了语气。

12、逃出小镇() 
平章嫂的出现就像一把火,烧得陈同忠心焦目赤。他的脑袋疼得像针扎,只求赶快把她打发走后,再回屋里一个人呆着。不过愿望纵然强烈,也仅表现成如往常一般的淡漠语气,对她的厌烦,就是轻轻甩了一甩胳膊。

    大概是因为受惊过度,平章嫂完全忘了站在面前的镇长,正处于丧子丧妻的哀痛里,所以也没意识到他对自己的嫌弃。

    “他们还说,诱发传染病的源头可能是那个煤矿,所以打今儿个起,煤矿就要给关啦!”

    “什么?”听到这儿,陈同忠终于眼前一黑,险些瘫到地上。

    就算儿子死了,老婆没了,两层小楼外的生活也仍在继续,这几百口人还得吃饭过日子,煤矿怎能说关就关?

    镇长的反应,更给了平章嫂发泄的理由,她的通风报信已转为呼天抢地,显得比陈同忠更痛不欲生。她狠狠在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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