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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跟着老和尚从冰冷刺骨的山上下来,步入温暖如春的方丈室,他感觉恍如隔世一般。
“吃了素斋再回吧。”老和尚却恢复了那笑吟吟的模样。
“不了,方丈,外面雪大,快过年了,家里人都等着,您不在,清明我也没过来,这今天是赶上了。”阿玛福庆叨唠起来,他看看肃文,“您回来就好,他明年就十七了,我会让他过来找您,聆听教诲。”
“好。”那方丈也不谦让。
从大觉寺出来,雪却是下得更大了,肃文压抑的心境却一下开阔起来,他一跃上马,策马狂奔起来,任阿玛福庆在后面喊破了嗓子。
这落雪无声,漫天飞舞,偶尔一剪红梅俏跃枝头,肃文不禁兴致大开,他一勒马缰吼道,“这骑驴冲雪过剑门,我自横刀两昆仑,人生又能有几回?能有几回?不可辜负了这好景致!”
看着他在雪中跳下马来,挥刀乱舞,福庆赶近前来,却只是慈爱地看着他,呵呵笑着,偶尔抹一把脸上的雪水,却仍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2章 年景、前景、愿景()
其实,按大金朝习俗,不管是宫里还是民间,这过年,从进了腊月门,就开始了。
上至皇上太后及王公贵族,下至各级官吏及庶民百姓,都已经开始“忙”年,过节的喜庆气氛不知不觉越来越浓,至年三十达到**。
可是咸安宫官学里却依然是三更灯火五更鸡,任凭一个个官学生急得抓耳挠腮,心急火燎,就是听不到有休学的命令。
咸安宫从从总裁至教习官升一级,秦涧泉又是新官上任,比成文运在时抓得还要紧,就是骑马校射等夜课,这个翰林总裁竟是选择一晚亲自参加,众学生见总裁依然这样顾大家,舍小家,虽然年关将近,只得静下心来,老老实实进学。
惦记着肃惠中医院的买卖,肃文也只能下学后赶过去,听刘松仁把一天的情况报告清楚。
他也曾与刘松仁商量,到年底了,要召开总结表彰大会,回顾去年的工作,展望宣光十九年肃惠中医院的工作,并计划着让刘松仁给他起草一份在肃惠中医院总结表彰大会上讲话材料,可是说来谈去,这材料如何写,刘松仁就是领会不到其中的精神,肃文讲得口干舌燥,也只好作罢。
这天下学,已是天黑时分,琢磨着肃惠中医院早已关门,肃文打马直朝刘松仁家住的胡同奔去。
这是一处老院落,却并不是刘松仁自己的宅院,他只是这里的一个普通过客,前世人们称之为“北漂”。
拍响门环,主人家与刘松仁却同时走出来,看着肃文前来,刘松仁有些愣,但马上换上一幅笑脸,请肃文进屋坐。
屋里的摆设很是寒碜,一桌一椅一床一箱一炉而已,竟是别无长物,但收拾得很利落,打扫得也很干净。
北京城的冬天,虽说是天子脚下,菜少,价儿也齁儿贵,一个冬天也就大白菜、萝卜等几样菜,外加点粉丝、粉条、酱疙瘩、白薯、酸菜,还得入冬前存上。
肃文看着桌上简单的几样东西,竟没想到自己个亲自任命的院长这般辛苦,“老刘,你就吃这个?我每月给你的银子也不少吧?”他随手拿起一块咸菜条,放进嘴里,齁儿咸!想想没吐出来,咬着牙咽了进去。
刘松仁看看他,笑着说道,“家里还有老爹老娘,还有老婆孩子,银子都捎回老家去了,”他看看肃文,“东家,这正是吃饭的时辰,您这刚从咸安宫下学吧,您要是不嫌弃,就在我这随便吃点儿?”这不在医院里,他竟有了笑模样,不象在医院时那样严肃。
肃文本想去东兴楼,要两菜,与刘松仁好好拉扯一番,听他这样说,知他是个自尊心强的人,这在这吃一顿,胜过外面千百顿,也就欣然点头答应。
只一会儿功夫,刘松仁就从外面走回来,“我让房东弄点下酒菜,咱俩凑合着吃点,对了,您吃素是吧?我再加两菜。”
肃文一把扯住他,“只要是三净肉就成,遇到什么吃什么吧。”
那房东女人倒也是利索,一会子功夫,炒鸡子儿,炸花生米,肉皮冻,再加一碟子腌酸白菜就摆上了桌。
“菜没好菜,酒也没好酒,这是通州的烧酒,您先喝着,猪肉韭菜合子马上起锅!”看她手脚麻利,肃文拿起一颗花生米扔进嘴里,嘎嘣香脆,看刘松仁给他从酒壶里倒上烫着的烧酒,他一仰脖喝了进去,顿觉全身上下暖和舒坦。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章 赐福()
忙年,忙年,家里七大姑八大姨等长辈都要走到,还要亲自走到,要不,人家说你当官了,也有名气了,就是不懂礼数。
长辈们可不管你是前锋营的前锋校,还是什么蒙养斋行走、毓庆宫伴读,黄马褂他不敢吐唾沫,但你的脑袋上没有黄帽子,他们就能用烟袋锅把你的脑袋敲出十几个包来。
药行这边,岳老爷子及药行会馆的大掌柜们都得走到,御药房的大人们也得提前打点,这是为日后铺路,舍点银子就舍点银子。
几个总裁、几位教习,肃文也都想趁年节走走,一来这是学生的束修,表达感激之情,二来礼多人不怪,谁都有个不长眼睛或有口无心的时候,说话冲撞了做事莽撞了,到时也能谅个情。
但对秦涧泉,他是打心眼里尊敬,待走进门去,他才发现这位名震京师的咸安宫总裁、大金朝开国以来的第十位状元,家里并不宽敞,普通的四合院而已,肃文把带来的东西交给仆人陈升,隔壁已是听到图尔宸的声音。
“二哥,你怎么才来啊,适过还跟老师说,从外面叫一桌席面,我们陪老师好好叙话呢。”图尔宸满面春风,待走进去,雅尔哈善、墨裕等人都站了起来。
秦涧泉微微一笑,“坐。”仆人陈升马上捧上茶来。
秦涧泉的书房也很是寒素,但墙上一幅字却让人过目难忘,“正直以奋镗廉之气”,笔划蝤劲,很显功力。
“老师清苦,赶明儿,我就送几个婢女过来,”雅尔哈善笑道,“也好侍候老师浆洗更衣。”
秦涧泉却一摆手,“不必,我一人一仆,十几年来早已习惯。”他三角眼,美须髯,略看人一眼也罢,但长时注视,人人悚然而惊。
雅尔哈善与图尔宸对视一眼,笑道,“老师的清名操守早已传遍京师,坊间已有传闻,老师即将升任毓庆宫师傅,为皇子授课呢。”
“以老师的学问人品,早应进毓庆宫,想那顾八代、汤斌、孙世霖,个个都是饱学宿儒,老师与他们相比,也是不差的。”墨裕笑道。
“不能相提并论,”秦涧泉慌忙一摆手,“差之太远。”
肃文却听讷采提到过,这秦涧泉,湖南人氏,自幼聪明好学,十岁便能写诗作文,书法直逼欧柳,十五岁时所得润笔就能养活家人,但科场并不顺利,将近三十岁才大魁天下,成为大金开国以来的第十位状元。
图尔宸等人的父辈都是当朝大臣,想必这话是真的,当朝,皇子虽不直接继承大统,但皇子的师傅分量很重,汤斌等人也都位极人臣。
肃文也凑趣道,“老师的学问自是没说的,要不也不能亲任咸安宫总裁一职,您的题诗,渔火只疑星倒出,钟声欲共水争流,脍炙人口,已是传为诗坛佳话。”
图尔宸等人纷纷响应,雅尔哈善看肃文一眼,却暗道,此人文武双全,不料马屁功夫也拍得炉火纯青,赞扬人从不空口赞扬,却都是言之有物,有根据,有证据,让人感觉浑身舒服,全身熨帖。
“老师的书画也是一绝呢,老师的竹子,生机盎然,名重一时。”雅尔哈善马上有样学样,现场卖起乖来。
秦涧泉笑着捋捋胡须,“竹子直而有节,翠而心虚,可以以物砥人,肃文,听说你可题过一首诗?”
肃文马上想到第一次进端王府所作之诗,老脸一红,“题过一首。”
“嗯,我以前听说过,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南西北风。确是好诗!”秦涧泉赞赏道。
雅尔哈善看看图尔宸,原以为搔到秦涧泉的痒处,却不料秦涧泉转眼间表扬起肃文来。
“学生也认为,竹之气在清,竹之骨在直,竹之怀在虚,竹之魂在节,写此诗也是激励自己,作竹子似的人物。”肃文心里暗道,怎么现在撒谎都不需打腹稿,张口就来啊。
那秦涧泉却是高兴地站起来,好似找到知音一般,他快步走到书桌后面,展开宣纸,一幅石竹图已是早已画就,他想想提起笔来,“竹之气在清,竹之骨在直,竹之怀在虚,竹之魂在节。宣光十八年十二月二十二日,敬请肃文雅正。”
“老师?!”肃文有些感动,急忙接过秦涧泉手里的宣纸。
“嗯,你是咸安宫的总学长,这也算我对你的勉励吧。”秦涧泉语重心长地笑道。
“老师不可太过偏心,见者有份,二哥得了墨宝字画,我们也不可缺下。”图尔宸笑道,墨裕动作更快,已是研起墨来,雅尔哈善则重新铺开宣纸。
“老爷,叫的席面到了,已在前厅摆好。”仆人陈升进来道。
他话音未落,外面又响起门环声,“呵呵,这赶得早不如赶得巧,是不是蔡英杰啊?”墨裕笑道。
却见薄暮中,一内监打扮的人走了进来,“请问,这是秦涧泉秦老爷府上吗?”
秦涧泉慌忙上前,“正是。”
那内监看他一眼,“有口谕,传秦涧泉进宫。”他又往里看了看,“咸安宫有个叫肃文的官学生,住羊肉胡同是吧?”
秦涧泉回身看看肃文,肃文赶紧上前。“是,我就是,今儿来看老师来了。”
那内监笑了,“巧了,省得绕远路了,得来,有口谕,传肃文进宫。”
看着内监远去,秦涧泉不敢怠慢,赶紧进去更衣,肃文却是直接从咸安宫过来,不必再行更衣,他暗道,此时还不到宫门下钥的时辰吗?皇上宣召不知有什么事?
图尔宸、雅尔哈善却是明显遮掩不住脸上的妒忌,但肃文跟前,却不敢造次。
待二人匆匆离去,几人已是无心享用这一桌上好的席面,雅尔哈善扯扯墨裕的衣袖,悻悻就要离开。
仆人陈升却拦住他们,“这些物品,几位还是拿回去吧。”雅尔哈善看看众人,笑道,“快过年了,我们过来看看老师,
就是一份心意。”
陈升却一摇头,“您几位都是我们家老爷的学生,他的规矩
您应知道,五两银子以上的礼品,他从来不收。”
“噢?”众人面面相觑,再看看肃文的东西,就是正明斋的点心,外加几块肥皂。
宫门没有下钥,快过年了,宫里看不出甚大变化,只是间隔传来爆竹声响。
看着秦涧泉若有所思,肃文问道,“老师,宫里也放爆竹吗?”
“嗯,”秦涧泉面露喜色,“十二月十七,宫中开始放爆竹贺岁,皇上每过一宫,内监便燃放爆竹一枚,听这声响,是往重华宫的方向,”他的声音不禁激动得有些变调,“难道,叫你我二人,也是要赐我们‘福’字?”
“啊,有什么讲究?”肃文茫然不解。
“从十二月初一开始,皇上都会将亲笔书写的‘福’字赐给后宫各妃及大臣,有天子赐福苍生之意,皇上也会以‘赐福苍生笔’写斗大的福字挂于宫门各处,外省文武大臣的奏函呈报也会在回件中赐御书‘福’字。”
他看看前面,加快了步伐,“十五日到二十七日前,皇上会在重华宫分批召集诸王大臣,御前大臣及六部九卿赐福,身为臣子,得赐‘福’字,那是莫大的荣耀,但如果上年赐福,今年却无份,那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他越说越兴奋,也越走越快,“前吏部尚书王际华,三十年间蒙赐‘福’字二十四次,他装裱起来悬于府邸,命名为‘二十四福堂’,一时传为佳话。”
待二人赶到重华宫外,宫灯映照下,已是人影绰绰,每人脸上都带着喜气,大家低语交谈,不时看看重华宫内。
也不时有官员在内监引领下,手捧“福”字,快步而出,脸上均洋溢着着遮掩不住的微笑。
夜色下,肃文仔细端量,魏瑛等几个汉尚书,夹杂着六部几个侍郎,翰林院掌院学士庄士敏等人,都在其中,但象秦涧泉这个品级的没有,肃文这个正六品的更是惟他一人。
魏瑛已是看到他,秦涧泉与肃文慌忙上前见礼,“你二今年也得皇上赐福,”魏瑛笑道,“不必多礼,一旁侯着便是。”他看看肃文,又转过头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