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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结果都是一样的,”禧佛似乎暂时放下了仇恨,长叹口气,平静地说道,“明天,不,今天,参劾这狎妓官员的折子就会把上书房塞满喽!反对新学、反对内务府革新的人都会齐齐噤口缄默,内务府文家看来是第一个挨刀的了,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内务府,已是被攻破了!”
“接着说。”肃文很感兴趣。
禧佛异样地看他一眼,肃文马上站起来,又给斟满酒,“外面的人,再送些酒来,您接着说。”
“这今晚上的官员,有一个算一个,革职罢官,有些还要进行查处,贪墨的、枉法的、营党的关的关,杀的杀,哈哈,大金国别的没有,就官有的是,想当官的人有的是!”
“借着这次清剿,就是今晚上没来这八大胡同的,只要反对新学与内务府革新,也会罢黜一批,想必刑部已经行动了吧?到时,新学起复指日可待,内务府革新照常推行,这春雷激荡、梨庭扫穴的功夫,只有皇上,只有皇上才有啊!”
他越说越激动,抱起一坛酒,喝了一大口,“痛快,痛快。”他的眼睛更红了,“小民百姓还在为查封窑子叫好,殊不知这不是你活便是我死,不是你倒下就是我站着,这官场,机械倾轧,可比战场惨烈多喽!”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6章 雷霆雨露皆天恩()
“您当过兵?”禧佛的话肃文感同身受,他长叹一声,问道。
“宣光九年,萨布泊跟老毛子那一仗,皇上御驾亲征,我,苏冲阿都参加了。”那禧佛已没有丝毫肃文刚进门时的冷漠,越发兴奋,有问必答。
“那您怎么会到这顺天府?”
“我本是文职改武职,回京后就改了回来。”禧佛看他一眼,可是,转眼间又恢复了吃人的表情,吓了肃文一跳,先前不认识禧佛,不知他还有变脸的本事,“可是,苏冲阿,我的兄弟,那一仗的巴图鲁,没有死在俄罗斯老毛子的枪下,却死在你的刀下。”
御外侮,却强敌,就是英雄!
一瞬间,肃文一阵愧疚,他自觉有些不敢直视禧佛那咄咄逼人的目光。
“苏冲阿一死,家里只剩一老娘,眼泪都哭干了,媳妇也改嫁了,独生儿子从小没了爹娘,整天一句话不说,这孩子算是废了,他妈的,这,都是你造的孽,你都知道吗?”禧佛重重地把手里的坛子往桌上一顿,震得满桌乱晃。
那碧天如洗的夜晚,一弯弯月,几点星光,昏黄的灯笼与飞溅的鲜血,那捂着脖子兀自不肯倒下的汉子,肃文感觉心口一阵发疼。
“用别人的鲜血染红你的顶子,”禧佛不屑地看看肃文,“哪,昨晚又是,你年纪轻轻,手可够黑的,不过,在这大金朝的官场上,能活下来的,就是你这种人!”
“那也是他咎由自取,串通济尔舒,阴谋阻击新学,”肃文强定心神,辩驳道,“我也倒要问你一句,你曾跟着皇上御驾亲征,为什么还要反对新学,与内务府一班人狼狈为奸?”
“哈哈,”禧佛惨笑道,“即入这大染缸,已是身不由己,你,我,是同一路货色,这些日子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由你来指挥这场围剿,你,不也是身不由己吗?路,怕是没得选吧!”
“但,有条路,我可以选,”肃文略一踌躇,直截了当道,“你的事,可以另说,我还是那句话,你与他们不一样。”
禧佛看看他,很平静,“放我?你不配!”他双眼血红,“一个杀我兄弟的人,不配!我知道,我是跑不掉的,皇上的手段,我比谁都清楚!这一步错,步步错,人生,还能悔棋吗?”他拿起坛子灌了一大口酒,“我不会说错,今天,昨晚查到的一些官员,就会由刑部深挖过往,哈哈”
禧佛又几近癫狂,“这大金国的官儿,又有几个干净,谁又是两袖清风?!只要挖下去,总能弄出些东西来你,也不干净,你虽然推给礼亲王跟那两个傻瓜,但明眼人有的是,肃文,出来混迟早要还,迟早有一天,你也会象我这样,走投无路。”
“可是有人帮我,救我,没人帮你,救你。”肃文不甘示弱,即使他已是胜者一方。
“帮你、救你?别扯淡了,那是你可以利用,这世上,除了爹娘,没有无缘无故地疼爱!”禧佛不屑道。
肃文心里蓦地一惊,一个困绕心中的迷团好似那线头一抻,整个线团就“哗拉”一声解开了,猝不及防,又是如此清晰,他一拍脑袋,那禧佛也是异样地看着他。
我操,熬了十几年鹰,被人当成鹰给熬喽!他暗骂一声。
他抬眼看着眼前这个颓废了的中年官员,他不断笑着,喝着,但就是不吃一口菜,肃文已是看出,他这是在硬撑着,这一夜,从无人来救的失望,到看明白想清楚的绝望,最后表现为一种癫狂,一种如癫似狂的镇定。
外面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来,一缕朝阳的清晖从窗子里透过来,穿经窗户的格子,变成一道耀眼的光束,射到禧佛身上。
禧佛轻轻放下手中的酒坛,一脸庄重,慢慢地伸出手指,轻轻捻动着这透明的光线,仿似光线就在手中,又要溜走。
“你多大?”他轻轻道,好似一个长辈对晚辈在讲话一样。
“还没过生日,十六岁。”
“好,十六岁指挥这么多兵马,昨晚至少得有一千五百人往上吧!”禧佛仍是没有看他,仍是留恋在那光线之中。
“不,两千二百七十人。”肃文答道。
“两千多人,这把八大胡同一举荡平,口供都有了,唉,我都有点欣赏你了,可惜了,如果在军营,或许,我们”
“大人,刑部来人了。”麻勒吉推门走了进来。
“好,”肃文长叹一声,站了起来,“给禧大人拿一套干净的衣裳,不要怠慢了他。”
“谢了,不必了,”禧佛也站了起来,已是径直朝门外走去。肃文想送,又停下脚步,他启开一坛酒,自己喝了起来。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随着楼梯口的脚步声,禧佛的悲凉的声音再次响起,“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诗如此苍凉,倒也符合他的经历与心境,龙城飞将李广,自杀于狱中,肃文猛然惊觉,“快,快拦住他。”
可是晚了,那禧佛已是快速抽出一前锋营兵士的佩刀,往自己的脖子上一抹,鲜血如练,“噗”地一声喷了出去,溅红了雪白的墙壁,可是那精悍的身子,却如塔般不倒。
一起押出来的阿里衮、寿琪、钱维钧等人都吓得面色苍白,一众咸安宫的官学生也是愣住了,肃文感觉自己的眼睛湿润了,他明白,他是想学李广,不想落到那起子刀笔吏手里。
“如果在军营,或许,我们”他喃喃重复着禧佛最后的话,本来春风得意的心境,突然间变得苍凉沉重,他把酒坛一摔,大喊一声,
“收兵!”
乾清门。御门听政。
宣光帝一脸威严,高坐于宝座之上,荫堂、宏奕、常阿岱、高塞等一班王爷,张凤藻、鄂伦察等一干大臣,俱都跪伏于地,恭聆圣训。
紫霞晨曦中,只听一名内监的声音在高高回荡。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本朝自太祖登基以来,崇尚礼仪,敦睦教化,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
“八大胡同,实乃藏污纳垢之地,败坏风气之所,实应早当查禁”
“官风为民风之先,官箴为士民标本。自今日始,全国自京畿至各省各县,一律不许存有行院之所,不许畜娼经营,凡官员,无论在任或侯补,狎妓与狎像姑同罪,一经发现,在任官员一律革职听勘,侯任官员永不叙用”
“教坊乐籍贱民,为唱戏及民间婚丧喜事所备,乃前朝遗留之弊政,现钦命除去山西、陕西教坊乐籍,改业为良民,除绍兴府惰民丐籍,改业为良民,身在行院之女子,一律不得再操旧业,可择善嫁人”
“停旌表烈妇之例,夫丧子幼公老,瓜田李下,亦可择人再嫁,不必守节,为虚名所累”
“礼亲王高塞公忠体国,素勇卓著,率前锋营一举扫荡污垢,整治官风,实为百官楷模,着赏高塞双眼花翎”
“四百余名官员,皆依大金律例进行惩处,另有一百二十四人事涉贪污受贿、循私枉法及其它不法之事,已着有司衙门另案处置”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废除全国的行院青楼、不许官员擅自狎妓,一改官场风气,好,好!”鄂伦察道。
对面的明善也笑着附和,礼亲王高塞笑道,“前朝自洪武、永乐年间而有的贱籍,自本朝彻底废止,要不这些人家,甫一出生,男的就是龟奴,女的就是官妓,要不就是世代的乞丐,累代不息,除非人死灯灭,皇上大仁大德,不愧为千古明君!”
潘祖荫也赫然在座,亦笑道,“妇人改嫁,也是亘古未有,呵呵”他却没有说下去。
皇上碍于七格格宏琦的面子,没有责罚额驸志端,他也算是逃过一劫。
鄂伦察看看他,“圣旨已下,不得再行议论,自当遵守就是。”
笑过之后,众人都是一脸沉默,鄂伦察已是看出大家的沮丧,因而笑道,“且先入席吧。”
“鄂相家的南通鱼翅、太仓肉松、如皋火腿、镇江鲥鱼,我可是百吃不厌。”明善笑道。
鄂伦察一笑,捋须不语,待众人走进厅堂,俱是一惊,厅堂中没有精美的菜肴,却只支着一口大锅,没有椅子,只有几张坐垫。
“诸位,入席吧。”鄂伦察邀请道。
众人都是吃惯了山珍海味、八大菜系的人,这水煮白肉虽然香气四溢,但都不感举趣。
那高塞道,“鄂相,没听说您好这一口啊?”
“坐,坐。”鄂伦察笑道,率先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几个仆役从水中捞出肉来,放入两尺铜盘中,连同韭菜花、咸盐调成的蘸料一齐端到几位面前。
“好,肉质香烂,肥而不腻,瘦而不柴,味道醇厚,最宜卷着荷叶饼或烧饼食用。”潘祖荫笑道,他是鄂伦察取中的进士,恩师家里的菜系都是尝过,却没有见过用白水煮肉待客的时候,他知老师必有用意,只是一味逢迎,反正总是没错。
“祖荫是汉人,他喜欢这样吃,我们满人,都是蘸着这蘸料,来,诸位,趁着热乎,一快朵颐。”鄂伦察邀请道。
这每块肉十斤多重,放在铜盘中,高塞娴熟地将肉割成手掌大小纸一样薄的片,肥瘦相连,他轻轻地蘸上酱料,吃了起来,“嗯,好吃。”实际上,肉一入口,他已是吃不下去。
“好吃就多吃些,明善,动刀啊,呵呵,祖荫,你不常吃这白水煮肉,记住,走时不必到谢,也不能拭嘴,这是规矩。”鄂伦察拿着小刀切着肉,脸上一脸喜气。手机用户请浏览阅读,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第37章 去你——妈滴()
“恩师,这是为何?”潘祖荫笑道。
“一看你就没有参加过食肉大典,”明善笑道,“这是满洲的老礼,拭口是对神灵的不敬,称谢也是犯主人的忌讳,你吃得越多才越好呢,鄂相还会感谢你。”
“这白水煮肉是祖宗传来下的,”鄂伦察笑道,“这祖宗的东西可不能丢喽。”
众人皆是一愣,立时觉着他是话里有话。
鄂伦察一看众人,马上猜出大家的想法,他自失地一笑,“几位都是朝廷干城,这忠君体国不比那比干差,呵呵,依老夫看,这七窍玲珑的心思,也未必会输于比干,不要多想,就是吃肉而已”
众人都是一笑,鄂伦察却继续道,“礼亲王今儿蒙旨褒奖,我们一起敬他一杯如何。”
高塞的脸上顿时难堪起来,“鄂相就不要拿我打趣了,我可是哑子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明善看高塞一眼,“礼亲王这真是雷霆手腕啊,一夜之间,四百多名官员落马,不入流的就更多,官场风气为之一扫,说是激浊扬清,重塑官风也不为过!”
“明善老兄,”高塞苦笑道,“让我说什么好呢?”
潘祖荫也看一眼高塞,“礼亲王的苦衷我们理解,要不,今晚也不会到恩相的府上,我们也会见面就躲得远远的,”他又看看鄂伦察,见鄂伦察没有阻止,方继续道,“现在朝野叫好声一片,黎民黔首以为就是查抄了八大胡同,除掉了贱籍,允许妇女改嫁,可不知暗地里,这刀口砍向的是反对新学、反对内务府革新的官员,这是什么?这是”
“祖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