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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婶子,那你知不知道,小商品以前的那些职工现在都在哪儿?”
看着拿着鸡毛掸子有一搭无一搭划拉着货架子的小老太太,李宪从兜里掏出了张毛爷爷,指了指货架上那标价三十五,落满了灰尘的铁盒石狮。
李宪的阔绰让一副死人脸的老板娘立刻变得殷切了起来,一边将烟拿给了李宪,一面堆砌了满脸笑容,“你爷俩外地的吧?”
并没有理会老板娘把玉树临风的自己跟一副鞋拔子脸的陈树林按到爷们儿关系上,李宪点了点头。
老板娘用身上的蓝布褂子擦了擦手,伸手往小商品后身儿的胡同里边一指:“小商品的职工啊,搁那儿呢。”
顺着老板娘萝卜头一般的手指那么一望,李宪皱起了眉头。
手指尖指向的是个堆满了垃圾,就差铭文写着“脏乱差”的胡同口。
“那儿?”陈树林皱了皱鼻子,“搁那干啥?”
老板娘重新捡起了鸡毛掸子:“还能干啥?糊口呗。”
春风吹过,伴随着扬起的塑料袋,阵阵骚风呛的李宪忍不住捂了鼻子。
这小胡同就是那种常见的建筑和建筑之间的夹道,左右不过三四米宽,百多米长。小商品附近都是一些商业建筑,商业街这头寸土寸金,没有太多公共设施,或许是小商品楼荒废的关系,附近的商户居民已然把这胡同当成了垃圾堆了。
可就是在这样的胡同里,一番别样的热火朝天,却让陈树林和李宪目瞪口呆。
不足四米宽的胡同之中,靠着东侧的墙根下,长长一排练摊的,却是吆喝的异常响亮!
“刮胡刀,指甲刀,五号七号电池批发喽!”
“过来瞅瞅!各式鞋底子低价大甩卖!”
“打火机本钱清仓!扒拉轮儿四毛,电子五毛一个!”
和陈树林对视一眼,李宪不动声色的走到了一个卖皮包的小贩面前。
见到有客来临,小贩从脏兮兮的套袖里边掏出了手,“嘿呦,来啦老弟?看看选点儿啥?”
李宪随手捡了个皮夹,假意讨价还价了一番,选了个一看就是人造革,却硬被说成是头层牛皮的皮夹,指了指附近的这些商贩,问小贩到:“大哥,你们都是小商品的职工?”
“嗯呐。”早上开了第一糊,小贩心情着实不错,呲着满口白牙笑道:“都是,这不是小商品黄了吗。大楼被人封了,正街上城管不让放摊儿,这不现在就跟这儿了嘛。”
看了看陈树林,李宪将包好的皮夹随意揣在了兜里,疑惑道:“不对啊大哥,我之前听说咱们小商品的职工不是借着松江实业上市的时候买股票都赚着了嘛?你们咋还出来干这个啊?”
“嗨!”听李宪这么说,小贩笑着摇了摇头,“那股票是赚了一笔,不瞒你说,那个时候点儿是真寸!老子一块钱一股买的三千股,就五个多月,涨到十三块八!他奶奶的,这辈子都赚过那么利索的钱。”
“十三块八,三千股,那你这一下子赚了小四万呐!”一旁的陈树林忍不住插了一嘴,“这万元户了都,还出来干这个?”
“哎呀、现在都啥时候了?四万块钱能顶个屁啊!”胡同里虽然吆喝的响亮,可是光顾的人却并不多,那小贩也是个健谈的,难得有人搭话,便道:“再说了,有了钱也不能坐吃山空不是?人活着,总得干嘛!”
陈树林眼珠子一转,撇了撇嘴,指了指那放在地上,垫在塑料布上的假boss,假梦特娇,满脸的不屑:“你这,你这不母老虎上树——虎逼朝天嘛?手里掐着四万块钱干点儿啥不好,卖这个能挣多少?”
“嘿!”小贩这就不服了:“咋说话呐?别小看这个,老子四万块钱存死期没动,这两年我卖皮包,我媳妇卖皮鞋,供我家儿子上大学轻轻松松!现在也就是这瘠薄小商品关了门儿,等赶明这商场要是有说法,老子高低整几节柜台下来,全卖女人奶罩丝袜裤衩子,男士假领头,高仿梦特娇皮包,迪娜皮鞋。回头挣够了钱,老子再把高仿花花公子衬衫和彪马运动鞋给他整出规模来,到时候四万块钱算个蛋,小汽车没准儿都开的上!”
卧槽!
听到小贩牛逼吹得如此流畅,发财思路如此清晰,而且按照这个路子走下去,开上小汽车这个目标可行性极大,李宪不禁对小贩刮目相看!
可以啊老铁!
这个想法,竟然跟自己此前倒卖核桃皮的时候,给自己寻思的一条“90年代穿越发财路线”不离十啊!
有前途!
“得得得!”
不过很明显,陈树林也不这么认为。见小贩吹的有点儿没边儿了,赶紧摆了摆手,诈道:“小商品这边儿职工,现在都练摊呢?”说着,老陈指了指左右:“我看你这儿,也就三十多口子,其他人呢?”
“嗨、”牛逼没吹完,小贩很明显有点儿不爽,不过见陈树林穿着朴素,满口骚话倒也不像坏人,便答道:“这盘子小,我们这都是不爱跑的。其他感觉见着城管能跑的掉的,都跟我们原来商场经理推三轮走街呢!他们那头比这可强多了!”
李宪点了点头。
对于小商品这头职工的状态,他大致有了判断。
又旁敲侧击的跟小贩聊了一会儿,侧面问了一些关于小商品公司未来改造的事情,他心里有了七分数。
不知不觉,这一聊就聊了半个多小时。
起了身的时候,李宪腿都麻了。
见小贩左张右望的招揽顾客,李宪心中一动。
“老哥,你这么整不行。”
“啊?咋不行?”
“这来一个顾客讲半天价才能成交,你一天能卖出去多少啊?”面对小贩讷讷一问,李宪微笑道,“你得有方法啊!”
“啊?”小贩一愣,“啥方法?”
“咳!”见对方一副求知若渴的样子,李宪忍不住抿嘴一乐:“我教你一套吆喝,你不用去别的地方,就把地摊搬到胡同口去,我包你一天能多卖出去十个,不!能多卖出去二十个包!”
一听这数量,小贩瞪大了眼睛:“真的?!”
“绝对的!”李宪一口白牙,在春光的映射下,晃的小贩眼睛生疼。
“李总,看样子小商品这头的职工,现在满心思都想着承包商场,自主经营,从职工变个体户啊。”
临出了胡同口,陈树林点了根儿烟,回头看了看垃圾堆里的小市场说到。
李宪点了点头,看着那塑料袋天上飞的小胡同,此时却并不感觉破败,只觉得那似乎是一块池子似的,如果将淤泥清掉,里边儿都是白白胖胖的莲藕。
“嗯。只要人还想着赚钱,还想着过好日子,不靠着别人救济。小商品这头,状况要比我想象的好得多。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浙江温州最大皮革厂江南皮革厂倒闭了!王八蛋老板黄鹤吃喝嫖赌欠下三点五个亿,带着他的小姨子跑了!我们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原价三十五十的皮包,现在统统只卖十五二十!原价三十五十的皮包,现在统统只卖十五二十”
听着从破锣嗓子里边儿喊出来的叫卖,李宪呵呵一笑。
他妈的,真是个人才、
竟然还会装出一点儿南方口音
对陈树林招了招手。
“走。去松江塑料。”
第656章:别有内情()
小商品公司那边儿的情况说实话挺惨,曾经在八十年代辉煌一时的小商品大楼现在因为松江实业窟窿太大,交不起取暖费和电费被停,原来的职工不得不到小胡同或者干脆是走街串巷的讨生活。
可是当李宪和陈树林到了松江塑料这边儿,才发现,跟这儿一比,小商品那头简直是天堂了!
在小商品公司那头,虽然硬件儿上破百了下去,可是李宪至少还从活人身上看到了一些生机。感觉这个小商品还可以通过商业手段重新激活,并且能做起来。
但是松江塑料相对比起来,给他的感觉完完全全就是一潭死水!
和陈树林到了松江塑料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一点多钟。
松江塑料厂的大门紧闭,但是没锁。
李宪和陈树林二人打开大门进了厂子,在里边儿转了足足半个多钟头,如果二人有心思的话,趁着这功夫,怕是都能进厂子里边儿把机器抬走了。
直到二人奇怪,这么大的厂子,看不到一个人看守,为啥大门还大敞四开,疑似对贼大开方便之门的时候,一个约莫有五十多岁模样,酒糟鼻红的跟萝卜头似得老头,拿了一大嘟噜钥匙从办公楼里边儿走了出来。
见到站在厂大院里边儿的李宪和陈树林,老头一愣。缓了半晌才原地一蹦,大喝了一声“干什么地?”
隔老远,李宪都能闻到那铺面而来的酒气。
跟这样的人打交道,陈树林经验倒是丰富,也没解释啥,直接从兜里掏了盒阿诗玛出来两支,堆起笑脸对老头挑了挑。
“老哥别激动,我俩是北林过来的,也是做塑料厂的。听说咱们咱们塑料厂现在停工了,过来瞧瞧有没有剩下的标准料啥的?”
见到陈树林拿出来的烟够档次,老头的戒备就已经消了一半儿——这年头小毛贼可没有抽十三块钱一盒的阿诗玛的。
再加上陈树林一脸的灿笑,跟之前那些个过来打秋风的人一个德行,老头干脆也把另一半的戒备也去了。
接过那两根儿烟,麻利的往自己耳朵上夹了一根,就着陈树林递过来的打火机点了一根儿。呼着长长的烟气,老头转了转眼珠,挥苍蝇似的摆了摆手:“你们啊,来晚啦!早八百年就让职工们都给倒腾没啦。”
说着,老头一指厂大院里边一片长满了杂草的空地,“打去年年初厂子停工之后,别说标准料,就连废料都让人倒腾走卖破烂了,你们呐,来晚啦!”
松江塑料的空空如也,李宪方才已经见识到了。
听打着酒嗝的老头说完,他皱起了眉头,“大爷,劳烦问一下。现在厂子停工这么长时间了,厂里边儿的工人都搁哪儿呢?”
李宪问起这个,倒是让老头瞳孔一缩,警惕了起来:“咋?你问这个干啥?你们厂除了想用料,还想招工啊?”
搭上了这个话茬,一旁的陈树林赶紧说道:“可不呗,我们厂现在缺点儿技术员,这不想着咱们松江塑料以前规模做的大,技术这方面肯定差不了,反正现在厂子停工了,要是能找点儿人手到我们那儿帮着忙活忙活,这不也是不浪费人才嘛!”
“你这算盘打得倒是响。”老头嘿嘿一笑,晃了晃脑袋,“不过你可别白费这心思了,现在有能耐的都去找了别的门路了,没能耐的啊,估摸着你们也请不动。”
一根烟抽完,老头似乎觉得自己给的信息量也足够了,将耳朵上的烟叼在嘴里,不再搭理。
站在空空荡荡的厂子门口,李宪嘶了口气。
他觉得哪里不对劲儿、
将厂子里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周,见到厂房门口,那长满了杂草的小路旁,两道深深的车辙,他眉头一挑。
拉住想要转身离去的老头,便问道:“大爷,劳烦再问一句,咱这厂子里边儿的机器,卖不卖啊?我们现在缺这个,想高价收。”
老头一愣,随即火了,拿起身后的钥匙,一面将李宪二人赶出大门,一面落了大锁:“那些破铜烂铁,早八百年就锈死了!行了,我不跟你们扯犊子了,赶紧走走走走,别耽误老子睡午觉!“
不由分说的被撵了出来,李宪和陈树林便到了松江塑料厂的职工宿舍所在地。
按说这松江塑料厂原本也是个几千号人的厂子,在七十年代塑料厂业务做得也是相当不错,除了给大庆油田供应一些塑料件之外,厂子也生产类似塑料水桶,洗脸盆之类的产品,在七八十年代那种绝对的卖方市场之下,也是火的不行。
这宿舍楼在七十年代那种一水水的筒子楼里边儿,也算是正经的条件不错。打外边儿看,面积上就照着同时代的大了不老少。
不过二十多年风水雨打,朱红色的筒子楼饶是再气派也破败了下去。
现在天气暖和了,各家各户都在楼梯和走廊里边儿扯了绳子,洗完的衣服床单乱七八糟的挂了一排排,老远望去,就跟楼上贴了一道道五颜六色的符咒一般。
楼宇之间的胡同里看不到什么生气,除了几个穿着跨栏背心和汗衫,在背阴处下着象棋的老头,间或几个坐在门洞里有一搭无一搭打着哈欠唠着家常的老太太之外,一个年轻人都看不到。
六月份的下午骄阳正烈,天气倒还不算不太热。不过站在那破破烂烂的职工宿舍下边,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