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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的鸡窝都是现成的,就在临河的那条路上。
李满囤进家后便即把十只鸡和四只鸭放进了鸡窝––余庄头说了他们就是这么养的。只是鸭子白天要额外放到水里吃鱼虾。
鸡鸭放好,李满囤瞧着宅西已经干得露出淤泥的积水潭不禁有些皱眉,就这一个烂泥潭,能有鱼虾吗?
思索良久,李满囤摇摇头,算了,不行,就不养了,吃了算了。
想通了,便不恼。李满囤丢下鸭子,自去河边的菜地摘了些老菜叶丢了进去。
看了一会儿鸡啄菜,满囤和王氏说:“这处养了鸡,没树遮荫可不行,我去林地移两棵桃树来。”
桃树遭虫,养鸡窝里正好给鸡啄。
王氏闻言便即笑道:“我正想去林地看看姜和果子。你去,我就不过去了。”
“我就直接摘刺棘果去了。”
“去吧!”李满囤边回话,边去工具房拿锹,他得先把河边准备种树的坑先挖好。
当天傍晚,李满囤自林地挖回一棵人高的桃树后告诉王氏:“姜差不多了。我们明日便起了去。”
“爹,”红枣在旁边插嘴道:“咱家庄子的山地里也能种姜吧?”
如果,红枣想,庄仆们能够在山地种上姜,必是能多进些钱,这样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不然,一直这么穷着,她还真下不了手剥削。
“对啊,”李满囤一拍腿:“那我明儿早上告诉他一声去。”
庄仆们种姜,他可是有六成出息的!不然,只他一人种姜,收益着实有限。
晚饭后,李满囤告诉王氏明儿把鸭子宰了,自提了另外三只鸭子出了门。
按着先族长家、再二伯家、最后自家爹的顺序,李满囤给送了鸭子。
今夏,族长家的李贵林、二伯家的李贵银整帮他修了两个月的房子,偏今年秋收,李满囤都没给两家帮上忙,李满囤心里过意不去,便决定一家送一只鸭子给他们补补。
意外收到鸭子的族长和李春山,自是高兴。不说鸭子在他们村稀罕,只李满囤这份心就让人慰贴––满囤这兄弟、侄子并没有因为发财,就不认他们。这才是最难得的!
对于李满囤送鸭子过来,李高地自然也是高兴。这些天,他被李满园的好吃懒做搞得怀疑人生,现看到李满囤的孝顺,终是感到了一丝欣慰。
不管怎样,李高地想,他教养的满囤还是极好的。
李满囤问李高地秋收咋样了,还要不要他帮忙。李高地思了一刻,摇头道:“今年,满仓买了牛。”
“咱家不用再去排队借牛,活便即就没以前那么赶。”
“倒是你自己的地咋办准备啥时候耕,要用牛?”
李满囤想了想,方道:“明儿,我想先把姜给收了。”
“姜收好了,就去耕地。”
“到时,我到我那个庄子借头牛,就行了。”
李高地一听,也觉得安排很好。毕竟姜是大事,族里很多人等着呢––虽然有了枸杞,但谁家也不嫌钱多。族里大部分人家都是劳动力过剩,就缺活干。
李满囤送完鸭子,自己家去了。郭氏眼见白得一只鸭子,正自欢喜,不想于氏突然说道:“郭家的,满囤这只鸭子既是送给他爹补身子的。你明儿便就煮了罢。”
“煮好了,”于氏一字一顿地说:“你记得提醒我,送碗给满园尝尝。”
毕竟是当了几十年家的老主妇,于氏敲打郭氏可谓是驾轻就熟。
别以为分家了,于氏轻蔑地想,这家就轮到你这个做人儿媳妇的高声!我和他爹还在呢,你还是慢慢熬吧!
郭氏为于氏的话气得心颤,但还是只能忍耐说道:“知道了,娘!”
郭氏心里也跟明镜似的明白。看这次秋收大房只帮着割了两天稻就知道,李满囤对他两个兄弟再不似往年那样同进同退。
今儿大房送这只鸭子,也只是孝敬他爹,跟两个兄弟都没啥关系。她们二房今后若再想占大房的光,便即就只能攀住公公这棵大树,而婆婆把着公公,连带的,她便得继续忍着婆婆。
忍吧,郭氏宽慰自己,只要再忍五年,到那时大房过继了贵吉,这一大家子,就是自己的天下了。
余庄头现最头疼的事就是老北庄这个庄子太小了,开出来的水田加旱田一共才110亩地,均到他们每个人头上才一亩七分地,等交了出息,每人才合七分地的收成。
七分地的收成什么概念以一亩地一季玉米收500斤算,七分地,也就是350斤,再加上一季小麦,收200斤,七分地,140斤,两者相加,一年就出490斤粮食。而一个壮年男子,以一顿半斤粮算,一年就得有550斤粮。
这490粮完全不够吃。现在庄人还能吃饱的原因,就是女人和孩子嘴里能匀出粮食,若等哪天匀不出粮食,这日子就难过了。
发愁的余庄头听说李满囤让种姜,立刻就喜出望外––庄里的林地若能用上,这庄人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于是,次日李满囤去了一趟庄子,便带回来余庄头同两个庄里最善种地的老农。
眼见挖姜的人手够了,王氏就不去林地,改去山头继续摘枸杞了。
46。我还是一个孩子呢()
眼见日头越升越高,而她娘王氏却还在手不停息地摘枸杞; 红枣不觉有些心急––昨儿; 她爹李满囤可是说了; 今儿吃鸭子。
红枣是爱吃鸡; 但并不妨碍鸭汤也是她的心头好。
甚至; 红枣还以为鸭汤的鲜美更甚鸡汤––红枣前世的街面上多的是鸭血粉丝汤,而少有鸡汤店。
所以,只要联想到城市商业街的寸土寸金; 便即就能得出鸭汤味胜鸡汤的结论––这可是长期以来广大人民群众拿嘴投票的结果。
作为一个长期的外食消费者; 红枣自然知道满街卖鸭汤的店家在吹嘘自家食材主料老鸭的年份上都用了夸张的修辞手法; 故对于今儿中午将吃的鸭子充满了期待––这不仅是红枣这辈子吃的第一只鸭子; 而且还是老北庄天然河道放养五年的麻鸭,是红枣前世有钱也买不到的真正天然食材。
广告里炖老鸭都要慢火; 红枣看着日头觉得若再等下去; 就赶不上午饭了; 于是便拉了她娘一把:“娘; 时侯不早了。”
“该家去做午饭了!”
“您别忘了,今儿林地里; 还有人给咱家挖姜呢!”
王氏闻言一愣; 庄仆的饭; 也要她给预备吗?男人出门前可没提啊!
虽然没使过人,但见过庄仆身契的王氏却知道庄仆是她家的奴婢––其身份地位比族长家的长工还不如。
长工觉得主家不仁; 还可以和主家解约; 而庄仆; 则生死都捏在主家手里,就是无故被主家打死了,也没处说理去。
这些都是来家里挖井的崔师傅的原话。
崔师傅还说了就是她家的家务,诸如洗衣、做饭之类,也都可以使唤庄仆来做。
现城里的老爷们都是这么干的,不然,诺大的几进院子,光扫地,只太太奶奶们扫,就是从早扫到晚,一天也扫不完呢!
但庄仆来给家里帮忙,王氏想:而自家若真不给饭吃,这话传出去,没得又是好说不好听的。
多年来王氏因没生儿子,背地里都没少被人批评议论––说她德行不好,福分不够,所以才不该有儿子。
而她婆婆于氏家常没事更是骂她和她男人心坏––前世不知孝顺,故今生才早死了亲娘,说这是上天给他们的报应。
若这辈子,她夫妻还这样继续心坏,不孝,只怕来生连人都做不得了––她两个将要被阎王爷判罚投胎畜生,给累世的爹娘做牛做马,偿还生养之恩。
而现今,无子的恶报,就是上天给她夫妻的警告––都成畜生了,自然就不配享子孙祭祀了。
于氏骂她还不算,还拿她两个妯娌做对比。说她两个妯娌,不止出生好、嫁妆多、人能干、而且心地好,懂孝顺,故才能一举得男,从而好上加好!
如此被于氏的因果报应论荼毒十来年,软弱的王氏便即就把自己生儿子的希冀寄托在修正自己的德行上––遇事,不管有理没理,她都已习惯先自我检讨一番。
眼下也不例外。
不给干活的人饭吃,王氏寻思,这话经了人嘴,就不知最后得歪成啥样了。
当即地,王氏住了摘枸杞的手,收拾篮筐,准备回家做饭––她家现在有的是粮,她可不愿因几碗饭而落人口舌,被人拿儿子和德行来说事。
到家后,放下枸杞,王氏便准备杀鸭。
这是王氏第一次杀鸭。王氏想着鸡鸭长得差不多,这杀鸭和杀鸡该是也差不太多。
故王氏烧了锅热水,然后便提着菜刀去鸡窝抓出了鸭子。正准备去粪缸前杀鸭,好让鸭血流到粪缸里做肥呢,不想红枣递来一只海碗。
“娘,”红枣说:“你把鸭血滴这碗里,咱们做血豆腐吃!”
王氏一愣:“这鸭血能吃”
“你贵林哥先前可说过,城里富贵人家都不吃鸡血,吃了容易招病。”
李贵林城里念过书,王氏对他的话非常信服。
不是招病,红枣搁心底给她娘纠正,是发病。
鸡血营养价值高,含有多种活力成分,吃了后能让人精神亢奋。有慢性病的人吃了鸡血后,精神上是亢奋了,虚弱的肉体却减了休息,可不就要犯病吗?
若鸡血真是一无是处,前世也不会有人能琢磨出通过往人身体注射新鲜鸡血来治病的“鸡血疗法”了,且受众颇广,一度甚至曾引发鸡价上涨––以致几十年后的网络时代都还有“打鸡血”这个流行词。
鸭血营养与鸡血相当,但却没有鸡血中那种让人过度兴奋的成分,且性寒、败火,故才店铺遍地开花,广受欢迎。
不过,与她娘王氏讲述鸡血鸭血区别,难度太高,红枣懒得费这口舌,便只说:“娘,这鸡和鸭根本就不一样,鸡血不能吃,并不代表鸭血也不能吃。”
“我听余庄头说鸡容易遭瘟,鸭子却不容易生病。”
“经常一窝的鸡都死光了,同窝的鸭却一点事儿都没有。”
“娘,鸡血不能吃,可能和这鸡容易生病有关。你想,这鸡有病,这血里也就有病,人吃了,可不就跟着生病吗?”
“而鸭子,根本就不生病。这血里自然就没病。”
“娘,你说,这好好的鸭血,白扔了,可是可惜”
王氏最爱惜东西,闻言立就信了五成,然后不过再追问一句“余庄头真是这样说的”,眼见红枣点头,便就真把鸭血给滴到了碗里。
一时放净了血,王氏又和收拾猪血一样将鸭血和热盐水兑了,放到一旁凝结。
等到拿热水给鸭褪毛时,王氏才体悟到鸭和鸡的区别––鸡,毛一撸就掉,而鸭,撸掉大毛后,皮上还留了一层黑色的细小绒毛。
这下咋整看见鸭皮上千万根小细毛,王氏傻了眼。
红枣也没想到吃只鸭子竟还有这个麻烦,不由得叹口气,找出家里的猪毛镊子来说道:“娘,我来给鸭子镊毛吧!”
为了能早些吃上鸭子,红枣也是拼了。
王氏担心这鸭子一时半会收拾不好,便即在灶台煮上饭后就去库房后檐挑了块腊肉,洗净后搁到饭锅里蒸煮。
忙好这一切,王氏方去菜园拔了几棵萝卜和青菜,然后又摘了几个茄子。
午饭,除了腊肉外,王氏还准备再做个肉渣炒茄子和青菜汤。至于萝卜,则留着预备下鸭汤用。
刚收拾鸭子的时候,王氏可是捡了半碗鸭油,可见,这鸭子得多肥。
捡出来的鸭油,王氏准备和猪油一样熬制,然后留着炒菜用。
果然,直待王氏午饭整好,红枣手里的鸭毛才摄了一半。
王氏道:“红枣,洗洗手,跟我去地里给你爹送饭去!”
红枣被这鸭毛磨去了吃鸭的热情,闻听此言,如蒙大赦,当即便丢了鸭子。
起身抓一把草木灰,红枣边搓手边跟王氏唠叨:“娘,你得打听打听这鸭子别人家都是咋整的”
“富贵似谢家,一天吃几十只鸭子,若都这样拔毛,厨子还不得累死”
红枣觉得一定有给鸭子快速褪毛的法子,只可惜她家不知道。
王氏嘴里答应,心里则盘算四只饭碗,腊肉要怎么分。
李满囤的碗,不用说,肯定肉最多,但余下三个庄仆的碗,具体要搁多少肉,王氏则犯了难––搁多了,她心疼,搁少了,她又担心被人议论小气和刻薄。
红枣实在看不惯她娘拿着筷子在几个碗里将几块腊肉匀来匀去的行径,便即就只能自己走开。
横竖前世的医学家说了,红枣想,是个人都多少有点精神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