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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嚷声隔得远了,宝钗靠在门后听了一会,知晓蓝鸢她们还在跟宝篥拉扯,不由轻轻叹着气,穆梓安顺便看热闹:“薛家其实挺有意思的。”
宝钗回头瞪他一眼,问道:“不知世子让民女帮你做什么?”
“不用那么客气。”穆梓安找了个椅子坐下,笑眯眯道,“我先问个问题,你派了几个人盯我?”
既然他不要客气,宝钗也不想跟个混账客气,直接就答:“我只派了白鹭一人。”
穆梓安托下巴:“那你有让她跟着我上街么?”
宝钗摇头:“我特意叮嘱她不要出家门,以免遇到危险……”忽觉不对,宝钗盯紧他,“除了白鹭,还有别人盯你?”
“没错,在薛家外头,还有另外一些鬼祟的人影盯我的梢。”穆梓安扣着下巴沉思,忽然笑道,“让我奇怪的是,那些人似乎在躲着薛家。白天我出去的时候,路过薛家的铺子,那些人都刻意隐匿踪迹。”
宝钗冷着脸:“你想说什么?”
本来就是噙着冰雪的美人,略一动怒便是寒霜盈面,眸如冰晶。穆梓安在心中赞了句“漂亮”,边欣赏边道:“我想说,请薛姑娘帮个忙,帮我确认下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宝钗觉得更不对,瞧着他:“你说他们刻意躲着薛家,那能怎么确认?难道你……”
“我先甩开你的丫鬟,然后从薛家侧墙翻出去,往街上走了几步又发现有人盯我,我就把他们引到偏僻小巷子里,然后全打晕了。”
宝钗问他:“一共几个人?”
穆梓安顿了顿,又想了想,还是不确定:“我先打晕了一拨,后来又窜出来一拨,一共十几个吧,我没仔细数。”
宝钗:“……”
反正都一拍就倒,数什么人头?又不是战场上,还需要提溜着人头来算军功。
正常人和神经病的脑波很难搭上,宝钗扶额,又问:“那些人现在在哪儿?”别告诉她,都被这仗着力气大不嫌事儿大的东平王世子给挟着翻墙拎进薛家了!
“我在薛家后面租了个小房子,全关在里头呢。”
宝钗总算放下半颗心,却又狐疑:人都住进薛家了,还租房子干什么?
看出宝钗很疑惑,可这个问题答不得——明面上他只带了十几号人,暗地里可有上百号,不都得安排住处?
半天不见回应,宝钗知晓,大抵是不能问的,便也不再纠缠,又将话题转回去:“敢问世子,到底打算如何做?”
穆梓安摊手,很无辜:“我要是知道,就不来劳烦薛姑娘了。”
宝钗叹气儿——内忧外患还兼有个专门找事儿的世子,“山中高士晶莹雪”果然是超凡脱俗,超凡脱俗的麻烦!
宝钗认命,又皱眉:“好吧,这算一件,我会尽量想办法。不知世子还有其他指教?”
趁人之危,这骗子可说的是“三件事”。
“第二件嘛……”穆梓安伸出一根手指,对着自己的脸稍稍一指笑道,,“薛姑娘刚刚逼着我把妆洗了,是不是帮忙再给画上?”要不然,“阿琦”怎么出去见人?
宝钗愣住,而后顿时黑了脸——这意思,是让自己帮他化妆?
其实吧,要说东平王世子在京城,神经病的名号是早有的,可他还真不是个流氓。遛狗斗鸡是有,调戏小媳妇儿绝对没有。照大皇子卓尧的说法,就穆梓安这张祸国殃民的脸,最要小心的是反被别人调戏了去。
可不是么?前车之鉴就在那呢,家里美人爹娶了个野兽娘!
心戚戚然,得防患于未然,可到了南京一撒欢儿,都变“然则”了——“然则”薛家这小姑娘实在太有意思,正巧服一身浑然的素色,冰肌玉骨冷美人,最衬紧蹙如冰凌的罥眉。穆梓安不知怎么的就起了逗弄的心思,瞅着宝钗,看她怎么应对。
才不是调戏呢,他穆梓安君子坦荡笑眯眯,想龌龊了也是别人的事,不是?
宝钗早给这货贴了标签,现在看来还得再加个“熊孩子”。唯恐天下不乱,最爱看人进退两难,这熊孩子着实欠教训。宝钗想了想,忽然转身,留话:“世子稍待,我去拿脂粉。”
穆梓安啧啧称奇:还以为会唾他一脸或揍他一拳,或者哭着跑出去……没想到,这小姑娘真打算帮他化妆?
化就化,人家小姑娘都不怕,他还怕什么?大不了贡献出这张脸给人家画乌龟来出气……不过嘛,摸摸脸,穆梓安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么漂亮的一张蓝颜,她真能忍心?
宝钗拎着小包裹进来时,就见穆梓安将胳膊撂在椅背上,半倚而坐一振袖,最是英俊潇洒的姿势,脖颈微扬手里再玩着把匕首,眼神桀骜,最是勾魂摄魄。
宝钗不动如山,低头拆包裹,眼皮都不抬——色|诱?先把你这身女装扒了再说,一副人妖样儿!
穆梓安拗造型拗得都累了,伸伸脖子凑过来,就见宝钗把一样样东西整齐码在小几上,有胭脂、杭粉,这两样还算正常,可后面那些个……化妆怎么会用到剪子夹子镊子还有刀片的?
最后是一根尖尖的象牙笔,宝钗捻起,细细蘸了一层湿润的金色水粉,而后便转身对着穆梓安的眼睛伸过去——
“砰”得一声,宝钗面前只剩一把四脚朝天翻了个的椅子,穆梓安不见了。
宝钗捻着象牙笔往上看,就见房梁和屋檐的间隙间撑了一个人,往下探脑袋:“你想戳瞎我?”
“民女不敢。”宝钗淡然,“不过是化眼妆而已。”
什么叫眼妆?穆梓安没听说过:“你先画给看看!”
画就画。宝钗又从包裹里拎出一抬小小的镜子,支在小几上,对镜理妆容。
穆梓安撑在房梁上,恰看得最清楚。宝钗对镜,先以两指压住眼睑,另一手捻着象牙笔,略略一提,便勾勒出一条淡淡的金线;再以象牙笔点染深黛色和浅翠色的眉墨,勾在长长睫毛之侧,真如水墨点染,寥寥数笔便尽显精神。金色最亮,墨色则压住了金色的浮华,只留不可逾矩的冷色之艳。
宝钗对镜,瞧了瞧便放下笔。十二岁还是小了些,只能勾几笔,不能过浓郁。其实,若再长大些,以薛宝钗的容貌,雍容一些的妆扮更切合。
想到这里,宝钗又觉好笑,原著可有“胭脂洗出秋阶影”——罢了,有没有“露砌魂”还另说,一本,薛宝钗身上的矛盾和疑团,从来没有少过。
小淑女对镜梳妆,柔顺的乌发下是冷艳的双眸,不知想到什么似的,无意识勾唇一笑,更让人惊艳感叹。
穆梓安一直挂着,越看越觉得脸上发烫,赶紧“咳咳”两声,转移话题:“那些夹子和镊子又是用来干嘛的?”赶紧掐自己一把,对着大腿,狠狠的——这小姑娘可是拿了堆“刑具”过来,尤其是那个夹子,一看就是手工拗成的、铁丝还枝楞突兀,天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千万保持警惕,别犯痴!
宝钗看他一眼,伸手正好拿的是那个夹子,穆梓安倒吸一口凉气,宝钗对着眼睛轻轻一下,便夹好了——睫毛翘翘,更显得双眸精致有神。
宝钗以鄙夷的眼神向上看,没见识的,睫毛夹都不认得。
穆梓安抽嘴角:“镊子呢?”
“镊子和刀都是修眉毛的。”
“那剪子呢?”
“睫毛、眉毛都可以用,修一修。”
穆梓安再次倒吸一口凉气——女人化妆都是上刑么?怪不得他娘从来不化妆!
宝钗再次抬眼,微笑:“恕民女无状,世子之妆容过于浮艳,恰是因为世子只知胭脂,不知其他。”
没见识的“臭男人”只会涂粉,所以就把自己糊成了个薛大傻都看不下去的面饼。
原来折腾这许久就是为了嘲笑这一句,穆梓安觉得自己该气呼一阵子。可金色的眼线实在是太明艳,恰好窗棂投来一缕光,映得那双清澈的眸子更是璀璨。穆梓安再次看得发愣,宝钗不解地蹙眉,而后——又是“砰”,梁上君子整个儿掉了下来。
宝钗赶紧后退两步,待浮灰落下才去查看:祸害遗千年,应该摔不死吧?
这点高度当然摔不死,穆梓安蹦起来,一言不发,抢过杭粉往自己脸上抹。宝钗看着不免觉得可惜,本来是真准备给他上一遍刑……不,化一次妆的。
穆梓安难得不回话,只是背对着宝钗拼命抹粉,连镜子都不照。手摸着这脸烫得能煎蛋,天知道红成什么样了,赶紧得遮起来!
第二十一章()
穆梓安手快较快,没一会儿就搭了一脸的粉,竟然比平时还厚几层,宝钗看得直皱眉:“世子……”
穆梓安打断,声音闷闷的:“我知道不好看,一会我从墙上走。”
——飞檐走壁、溜门撬锁还成习惯了?
宝钗无奈摇头:“那世子又何必梳妆,多此一举。”
穆梓安对镜照,照出一张惨白惨白的大脸——连血色都瞧不见了,更别说红晕。彻底放心,穆梓安才往后看,怨念地瞪:多此一举,还不是因为你?
宝钗自认无法与神经病眼神交流,干脆直接问:“世子何意?”
“没什么……”穆梓安又把头发揪巴几下扎起来,整个人彻底蔫巴了,不复刚才的活泼,“刚刚拜托之事,薛姑娘别忘了。”
“连薛家的铺子都躲,怕是在躲伙计。又躲下人又躲伙计,很可能……”宝钗想了想,“我带哥哥去瞧瞧,哥哥或能认得。”
薛蟠是个混子,交游极广,三教九流无所不识。
当然,让薛大傻一个办事是怎么都不行的,宝钗不放心,也得跟着。
穆梓安点了点头,却又闷闷地改了改:“后天吧。”
宝钗不解,就看穆梓安飞快地拿手一指她的眼睛:“粉都遮不住黑眼圈,你先好好睡一晚上,别累出病来。”
宝钗讶异,熊孩子居然还挺体贴。
“后天巳时我派人到你家后门。”穆梓安出了佛堂,往上看看,准备跳墙。
宝钗赶紧拦住:“世子说的是三件事……”
后天的算一件,化妆算一件,可还有一件——
穆梓安腾地挂上树枝,摇啊摇的,漾着绿茂青青。穆梓安忽然松开双手,只凭双腿吊着在空中荡了个大囫囵,看得宝钗心惊肉跳,穆梓安却吐了口气儿,觉得总算出了这腔郁闷,恢复了笑眯眯的活泼脸:“第三件嘛,先欠着。放贷的总比欠债的安稳,薛姑娘可记得好好休息,千万别思虑过度啊!”
说完,又是一个大秋千,穆梓安飞进了墙后。
宝钗对着两人高的墙面眯起眼睛,刚刚那果然是一念之差想错了,这就是十足的混账!
墙后头的还不安生,坏心地提醒:“薛姑娘,你那院子前好像还在闹呢,不去瞧瞧?”
被闹得都差点忘了!
宝钗扶额,暂时顾不上陪神经病玩儿,得赶紧去处理“家事”。
穆梓安则顶着个大白脸倚在墙跟边,听着细细的小碎步远离,才溜达着——从屋顶,借着树木的遮掩回去。
……
芬芳蘅芜醉籽果间,小熊出没请注意。
青鸾两只手抓住熊宝宝,吃奶的劲儿都使了出来才勉强把人制住。小宝篥扭来扭去,踩踏了一地的绿植,漾的满院子都是草木的清新味道。宝篥不执拗得很,瞪眼睛大叫:“放开我,我要去找大姐姐,放开我!”
“六姑娘,咱们姑娘昨晚熬到四更,刚刚睡下,求你别吵啊。”这是拿身子堵门的白鹭,记得眼睛红红,都要哭出来了。
一圈婆子更是进退两难,围着青鸾和宝篥包圈圈,就是不敢上前。现在薛家人手不够,几道门子混着使唤,她们平常都是做粗活的,手里的劲没个准头,六姑娘年纪最小最雪嫩,她们这粗茧子怕是一碰就给弄伤了。
蓝鸢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院子口,恰看到来回话的婆子,赶紧抓住了问:“七夫人呢?七房的人呢?”
婆子跺脚:“七夫人去看八夫人了。八夫人昨夜受了惊,早上起就在不停地吐药,刚吐了七夫人一身,现下还在忙着沐浴换衣服呢,要等好一会儿才能过来!”
“怎么这么巧?”蓝鸢不由发火儿,“那不会找别人?六姑娘的奶娘呢?”
“奶娘、奶娘……”婆子结巴了,“蓝姑娘您没说要去找奶娘啊!”
节骨眼上连个能用的都没有,还一帮只会添乱的!
蓝鸢看向里头,更是心急如焚。刚刚姑娘将所有人撵出来,只留了那个“阿琦”,还半天没响动,只怕牵涉不小,万一这时候六姑娘冲进去——
“啊!”蓝鸢还在思索着,就听宝篥哭叫着呼痛,“好疼,你放开!”
“啊?”青鸾吓一跳,真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