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下来,下来!”薛蟠仓皇着滚了下来,摔了个大屁股蹲儿,疼得直龇牙。
宝钗居高临下,在他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哥哥到底为什么躲我?”
“我、我……”薛蟠涨红了脸,实在说不出口,那晚上妹子敢走出去跟虞方同归于尽,他这个当哥的却只能缩在后头,丢死人了,他哪还有脸见妹子?
宝钗蹲下来,与他对视,忽然幽幽叹了口气儿:“哥哥可是觉得我太可怕?也罢,连哥哥也这么想,我知道,是我的错,身为一个女子,不该这么逞能……”
“妹子,不是的!”薛蟠赶紧蹦起来,他可看不得妹子自怨自艾,磕磕巴巴解释,“是我太没用,还要你来救,实在、没脸见你……”
“原来如此。”宝钗一瞬间收敛哀容,对着愣住的薛蟠勾了勾手,“哥哥与我过来,正好,我有一件事要拜托哥哥帮忙。”
“我……”
“怎么,哥哥想继续‘没用’着?”
“我、我现在就来!”
结果,薛蟠被宝钗拉到小客厅里,招待一拨——自家的伙计。
就是一大早,与众商人一起围堵着门的。伙计是不能进堂屋的,纵使他们再想跟老爷说道说道诉点儿苦,也不能急吼吼地冲到客人跟前去。
宝钗便让薛蟠将伙计全带进了小客厅,她自己也坐在绣墩上。毕竟明氏刚“死”,宝钗穿一袭白衣,还戴着飘逸的白纱帽,影影绰绰让人看不清容颜,却因为身姿婀娜,总引得那些伙计们偷偷往这头瞄。
薛蟠忽然一拍桌子,恶声恶气儿:“都瞎看什么呢?小心爷挖了你们的眼珠子!”
众伙计一缩脖子,顿时收回眼神,不敢再看。他们没见识过那一夜,只认为大爷是顶顶可怕的,一言不和提着个拳头打人呢!
侍女鱼贯而入,都端着食案,食案上是两个白瓷大碗。一碗是香喷喷的白米粥,另一碗的卖相则差了许多,微微有些泛黄,味道也有些发酸。侍女们将一个个食案分发在众伙计面前,还特意放了一份在薛蟠手边。
宝钗起身,指着那碗卖相不良的粥,缓缓道:“这是我让哥哥从米铺里拿来的——是你们打算送去应天府衙门的米。”
众伙计顿时一缩,面面相觑皆带着惊慌——大姑娘怎么知道的?这事连大爷都不该知道啊!
宝钗环视众人,不轻不重地问道:“各位觉得,这米有没有问题?”
众伙计都不敢吭声,唯有一个在薛家干了近三十年的老伙计硬着头皮道:“这米没问题!”
这伙计姓唐,在薛家也算是说的上话的,人送了个敬称,叫唐六爷。唐六爷看到这发黄的米粥,就知道想以劣充良的事儿败露了,可他还抱了丝侥幸:大爷和大姑娘都是养尊处优长大的,压根不分五谷,自己咬死了没问题,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宝钗确实没打算分析谷类的优劣,只是淡淡道:“既然如此,各位请吧。”
——“请”?
众伙计怔愣着,就见他们的大爷先是端过那碗香喷喷的白米粥咕噜咕噜灌了下去,一抹嘴,又跟下了什么决心似的,猛然一端那碗黄米粥,再次“咕噜”——“呕!”薛蟠差点吐出来,一把抓住唐六爷的衣领子,青筋暴起,“这都酸了,你还说没问题?”
“哥哥莫冲动,哥哥食不厌精,许是太挑剔了些。”宝钗淡淡看着一圈人,“到底有没有问题,还得诸位说了算。”
大爷都亲自“演示”一遍了,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一个个颤颤巍巍端起粥,先喝那晚好喝的,再瞄一眼唐六爷,见他已经决然地端了那碗黄米粥,也只能咬牙伸手——不就酸了些么?他们心里是有数的,这米只是有些受了潮,大部分还是好的,少吃些不会闹肚子的。
一片“咕噜咕噜”的喝粥声,咬牙咽下发酸的黄米粥,唐六爷一昂头一甩碗:“大姑娘,这粥没问题!”
“是么。”宝钗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又对外头的侍女招手,“也是,一碗太少,哪里吃得出味道,再尝尝吧。”
众伙计都愣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空碗被收走,又换上了沉重的木头碗装的两份粥,比刚刚大了一圈儿……没办法,硬着头皮,喝吧!
这次没有大少爷陪他们一块儿喝,薛蟠就负责在他们身边转悠,便拿恶狠狠的眼神盯着,谁喝的慢点儿,立即提起拳头威胁!
“大爷,大姑娘,没、没问题……”
宝钗依旧招呼侍女:“再给添点,薛家不缺粮,得让大伙儿吃饱了。”
第三回是镶银的象牙海碗,那个重的呦,捧在怀里手腕子都打抖;那个大的呦……一碗喝下去只觉从喉咙一直“咕噜”到肠子,满肚子都是晃荡的水声,撑得简直都不能走路啊!
谁想到,还有第四回,这回直接是盆了。一个个比脸还大的玉盆,盛着满满的粥,让人看着就忍不住想呕……“呕,不行了……”都涨到喉咙口的粥快要溢出来了!
终于有扛不住的,抱着滚圆的肚子,跪都跪不下来,滚倒在地哀哀叫唤:“大爷饶命,大姑娘饶命,这米有问题,有问题!这米霉了啊!”
宝钗看向一侧:“唐六爷,您可喝出来有哪里不同?”
唐六爷早撑得不能动了,旁边的侍女“体贴”地端起了玉盆:“可要奴婢喂您?”
唐六爷吓得滚倒在地不断磕头:“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这米发酸了,我看卖不出去,才想拿到官衙去……”
“六爷真是生财有道。”宝钗冷笑一声,“若非有个不长眼先跑去林大人跟前滥竽充数,要被抓去衙门打板子可不就是我父亲了!”
在围堵的人群中发现了自家伙计,宝钗不放心,便让去铺子里查了查,结果找着了一堆发霉的粮食。祸起萧墙,说得不过如此。
第三十四章()
唐六爷与薛家众伙计真是遭了一回大罪;被灌得满肚子哐当,其中有一半是变了质的粥;咕噜翻几翻便凝结成了五谷轮回之气;一个个扭腰抓裤带,尴尬往外奔——要拉了哦!
薛蟠一边让人开窗通风,一边赶紧带妹妹来后堂。后堂早熏了袅袅娜娜的金丝紫檀香,薛蟠重重吸了几口;觉得缓了过来,才问宝钗:“妹子,这就结了?”
“当然不是。”宝钗一边答,一边往外面看;像是在等些什么。
一刻钟后,青鸾小丫鬟蹬蹬跑过来;眉目飞扬带着微怒:“姑娘,都查到了!”
“你进来说。”宝钗提醒薛蟠;“哥哥也一起记着。”
接下来的一刻钟里面;薛蟠抓耳挠腮。他天生就不是个擅记忆的人;到现在三字经也只能背三句。不行了;赶紧拿笔记下来吧;但是——
薛蟠仰望房梁,两眼呆滞:“唐老六”的“唐”字怎么写来着的?
对了,写不了可以画嘛,薛蟠拿五个爪子横握住毛笔,在纸上画了块歪歪斜斜的“糖”。
结果宝钗看见了,奇怪:“哥哥,你画的是一滩……泥?”
薛蟠都要哭了,妹子求别揭!不对,赶紧对一遍,被这么一打岔,哪幅画代表哪个都要弄混了……惨了,已经分不清楚了,一坨坨都是泥的样子啊!
宝钗扶额,取过笔写了几行,娟秀漂亮的小字让薛蟠看得发愣。宝钗道:“哥哥记住这几个就行了……都认得吧?”
妹子——人艰不拆!
……
再说那些可怜的蹲茅房的伙计,好一通稀里哗啦。唐六爷一把年纪,拉得双腿发颤,又被伸过来的手一揪。唐六爷踉跄几步,抬眼就见个虎着一张脸的婆子:“过来拾掇干净了,大爷和姑娘还有话说呢!”
刚从茅房出来的自然好闻不到哪儿去,为了避免恶心到小主子,婆子拉众人过来,用艾叶混着沉水百合香熏了又熏,直熏得一众伙计不停“阿嚏”,差点以为自己成了夏天挂房檐角的干片儿艾叶草——熏蚊子用的。
哎呦,想哭,真想哭。想做坏事被抓了个现行,东家不会一气之下把我们全吊房梁上去喂蚊子吧!这会不少人都怨唐六爷了,他是铺子里的大掌柜,这馊主意也是他出的,不是没有人劝过,唐六爷却一意孤行。
唐六爷更是悔不当初,薛家米铺的掌柜得有多肥?这回,肯定要丢差事了!
等薛蟠再见到这帮人时,嘴巴不由张得圆溜:怎么都蔫巴成这样了?尤其是那唐老六,进门时候还油光满面呢,现在已经成了面黄肌瘦。
宝钗挑了挑眉,并不意外:肌瘦是拉脱了水,面黄则是被吓的。
宝钗的手指轻轻在茶沿上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满屋人顿时正襟危坐。只听宝钗开口道:“前几日林大人颁布政令,以劣充良冒领赈灾银者,轻则杖责,重则弃市。”
一听这话,唐六爷等人脸都紫了,正想争辩“咱们还没做”,就听薛蟠恶狠狠地捶桌子:“都给我闭嘴!谁敢吵,现在就送衙门见官去!”
满屋再次寂静,宝钗环视一圈惶恐不安的脸,微微翘了翘唇角,终于递出一颗定心丸:“但是父亲说,家丑不可外扬。再说,各位为薛家多了多年的事,尤其是六爷,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重重的舒气声此起彼伏,几个管事、还有唐六爷这个掌柜定下神来却是瞠目结舌:这、这好像是大姑娘说的头一句“老爷”?
终于想起来,按照薛家规矩,就连大爷都不能随意过问家里的生意往来。他们怎么就那么轻易叫大姑娘给制住了?唐六爷大着胆子悄悄瞄了一眼宝钗,只见白衣美人优雅而恬静,白纱飘飘就像一幅画一样,可那透出来的气势——也太吓人了!
薛蟠的拳头忽然砸在身边的茶几上,伴着恶狠狠的威胁:“看什么呢?”
“没有!”另几个偷偷看宝钗的也赶紧低下了头,终于反应了过来,大爷和大姑娘是一个唱黑脸一个唱红脸,联手把他们吓了一顿,什么藏着掖着的都被诈了出来。
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宝钗在心里叹息,这些人跟家里的奴婢不同,他们中很多人都没有签卖身契,只是薛家雇佣的伙计,并不完全受主家制辖。封建社会商人地位低,也没有形成完善的雇佣制度,就像这些雇来的伙计,就算是他们自己将发霉的粮食送到府尹衙门,按律却也算是薛彬犯了法。
要对付这些人,只能从一开始就端足了气势,狠狠吓上一吓,让他们不敢再擅自拿大。
治人之道,一夺其气势,二感其心灵。
“大家都知道,按照林大人所立新政,商铺所得利润将大大减少,各位所得的利钱也会少了。”宝钗环视众人,缓缓道,“可是,诸位想一想,你们拿了银钱,还不是要去买衣买粮?当然,还有买盐,这都是活命的玩意儿。”
“林大人限了盐价,也限了粮价,禁止商人囤积物资抬高物价,这并不是坏事。你们拿了工钱,可以顺利地买到粮食、衣被。这次水灾,南京虽无事,可上游损失惨重,不少百姓往咱们这儿逃难,父亲知道,你们之中有许多人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这样,无论是粮盐还是衣被,需要的可不是更多?林大人限了价,恰是能保证人人都买得到也买得起这些活命的东西,难道不是好事?”
一番话娓娓道来,宝钗温婉了许多,可在座的众伙计却比刚刚还惊吓:老爷东家怎么会知道咱们收留了逃难来的亲戚?
宝钗当然不回答,而是开始点名:“徐掌柜。”
被点到的徐掌柜顿时打了一个激灵。
宝钗缓缓道:“您的母亲原住在安庆府,水灾往南京投奔于您,一路颠簸受了不少的苦,又不幸患上了咳疾。父亲让人从药铺里称了些川贝母,已派人给老人家送去。”
徐掌柜顿时羞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他老母的确病了,然后——他拿了些薛家药铺里头的川贝,当然,是悄悄么么……偷的。
薛蟠哼了一声,也点名:“那个姓窦的,就说你,别躲!你也不是没钱啊,你在粮庄干,一个月有一串大钱呢。你妹夫死了,你妹妹带着两个外甥来投奔你,你倒好,让她们孤儿寡母跑去布施的寺庙讨米讨衣?故意让他们穿的破破烂烂的,还要连你那份儿一起讨回来,少了就打差了就骂,你还算个东西!”
薛蟠一开始端得很正,手里还拿着个茶杯——其实是掩饰贴在茶杯里头的、宝钗给他做好的小抄;但骂到恨时真顾不得其他,薛蟠腾地跳起来,一脚把那姓窦的人渣踹翻:“你还算是个做哥的?滚滚滚,薛家不用你这混账,回去柜台上结了账,今天就滚!”
“大爷饶命,大爷饶命……”还来不及多嚎两声,两个粗壮的家丁便把这姓窦的架走,一溜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