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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猫,你小时候最喜欢它了,后来它淹死了,你伤心了很久。其实,那不是意外……小雪球喜欢吃糕点,那时候是冬天,我娘就把糕点洒在了花园冰面上,糕点是咸的,我娘又在那里撒了好多盐。盐是可以化冰的,融了一些,剩下那些,小雪球站上去应该没事,但如果你过去抱它,冰面肯定会裂开,你们就会一起淹死的……”
“该撒多少盐,其实我娘算的很准,只是她没算到那天夜里忽然回暖,冰又融掉了一层,连小雪球都承不住重……小猫儿就掉进冰窟窿里淹死了……”薛婉忽然闭了闭眼睛,轻轻又补了一句,“我亲眼看见的。”
她亲眼看见,那个白白软软温热又馋嘴的小毛球还没吃到最后这口糕点,冰面上就响起刺耳的咔嚓声,淡蓝色的裂纹纵横扩散,而后就是一声“噗通”,冰面上已经不见了那团小白猫,她耳边却一直嗡嗡响着“咪呀”的凄厉尖叫。
她被吓病了。十分讽刺的是,正是因为她接连几日高烧不退差点没了半条命,全家谁都没把这桩“意外”往哭得眼睛红肿几欲晕厥的傅姨娘身上想,四老爷只是严禁后院再养宠物,还叹息道:“是我对不住婉儿,把她扔在庄子上那么多年,好好的女孩儿竟这般胆小敏感……”
薛蝉苍白的眉心紧紧蹙在一起,宝钗还握着他的手,清晰地感觉到一阵阵的轻颤。
“遭了我娘毒手的,还不止一只小猫儿。”薛婉咬了咬唇,她还没说完,“当初,夫人派了两个仆妇到庄子上看管我娘,一个姓李,一个姓杨。你们不知道,其实我娘家里是开医馆的,她懂医术,至少认得药,知道什么药能害人……李妈妈告病回乡,其实是她害的;杨妈妈怀疑她,想要查,却被她迷晕过去。为了防止她乱说话,我娘拿沾了野葛汁的药刺了她的舌头……”
野葛是一味□□,最大的效用是麻痹,直接损毁脊柱神经让人再也站不起来的那种麻痹。
“我不知道除了野葛还有什么,杨妈妈整条舌头都变成黑的了,好像被烧坏了……从那之后,杨妈妈再也没说出话来,甚至没办法张嘴吃饭,嘴里不断流着黄色的口水……”
薛婉抽噎着,满是泪痕的小脸涨得一片红,似是喘不过气要晕过去,却还在哭叫:“夫人以为是疫病,还撵她走……其实不是啊,是我娘害得她!”
“婉儿,够了!”宝钗再也听不下去,一把搂过瑟瑟发抖的小女孩,抚着她软软的发髻,怜惜却更是痛恨,“这也是你亲眼看见的吧?做出这样的事,她竟然还让自己的女儿看见,……她还算是人么,畜生都不如!”
“我娘说过的,后宅里,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不狠的女人做不了夫人。她也是良籍,她不要做妾,她一样要做夫人。”薛婉转头,盈盈泪眼看向一言不发死死攥着拳头的薛蝉:“我都知道的,我不敢说……对不起,我怕说了之后你们就不要我了,我没有地方去,我害怕……”
薛蝉抿了抿唇,漆黑的眸子不见一丝感情。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却见他大步走来,硬是从宝钗怀里薛婉,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傅氏是我爹的妾,书房里还有我爹当年纳她的文书,她的女儿必然姓薛。”
薛婉忙道:“可是……”
薛蝉冷冷打断她:“自宋代起就有典妾一说,妾通买卖,还有拿怀孕的妾换马的。至于肚子里的孩子,生在谁家就是谁家的。朝廷律法有循例从典一说,就是拿到公堂上去告,只要你娘的婚书在我手里,你就是我的妹妹。”
“可我真的不是你妹妹!”薛婉又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又是满盈的哀伤,“四少爷,你别忘了,我娘是良妾。四老爷不是官,又有儿子,他是没有资格纳良妾的,就是拿到公堂上去告,也是薛家先亏了理……”
薛蝉气结:“你!”
忽听一声严厉的训斥:“都别闹了!”
一直努力拦在两兄妹间的宝钗终于松了一口气,看向来人:“爹,侯爷。”
薛彬沉着脸走进来,史鼎也不拿自己当外人,跟进来还抽了薛婉手里的画轴看,边看边点头:“我没见过董彦浚,不过看着确实挺像老丞相的。”
忽又冷笑一声:“进到本侯府里的东西,本侯竟然不知道!”
宝钗赶紧接下去,担忧地来回看着两个倔脾气小娃娃:“侯爷说的没错,这份东西来得诡异,咱们切不可自乱阵脚。还是等侯爷查明了来龙去脉再说……爹,是吧?”
说到最后,宝钗又转向薛彬,眼神里带了一丝哀伤的“拜托”。
薛彬怎会不懂女儿的意思,叹了一声,先问道:“蟠儿呢?”
宝钗看向小白莲:“婉儿特意把他支开了。”
没心没肺的薛大傻正在园子里帮妹妹遛狗,小摩活泼好动力气也大,不撒欢个一个时辰断不肯乖乖回窝。
薛彬点了点头,儿子个性冲动,暂且瞒着他较好。这才看向各自别开脸的侄子侄女——不对,很可能不是他的侄女。
薛蝉抬头,坚定道:“大伯,婉儿是我妹妹,我不会把她给别人。”
薛婉竟也是难得的倔强:“大老爷,我不是薛家的女孩儿,我一直都知道的……我怕死,不敢说。”
史鼎从画卷里抬头,饶有兴趣地瞧着:“这么说,婉儿是想回董家?”
薛婉捏了捏手指,才轻声道:“相府千金,谁不愿意做?再说,我是祖母唯一的亲孙女,她肯定最疼我……”
那封信上把什么都写了,包括董老夫人对继子以死相逼的“荒谬”——纵使原先只敢信一分,看到薛彬与史鼎的表情,薛婉不由信了个十之八|九。
薛蝉忽然问史鼎:“请问侯爷,相府另外六位尚未出嫁的千金芳龄几何?”
这话一出,宝钗和薛彬同时皱眉,薛婉也局促地绞了绞袖子上粉红色的小花边。史鼎的表情更玩味了:“有两个大的,十四岁;剩下都是跟婉儿年纪差不多的,还有一对是双胞胎。”
薛蝉愠怒:“你还要回去?”
谁家的资源都是有限的。同龄的姐妹间最易产生矛盾和竞争,可循的前例就是宝钗与薛文静。再者,若真是相府“千金”就罢了,薛婉出生太歪,奸生女哪能不连累姐妹名声?不用想都知道,薛婉若回去,会被同龄姐妹恨到什么程度!
薛婉咬了咬下唇,声音咬的很小很轻:“我是我娘的女儿,四少爷该担心我回去后会不会心情不好就害死几个……”
薛彬的眉头越皱越紧,眼看着父亲要发火,宝钗眉头一皱,忽然一步拦在薛婉之前,伸出双手对着雪嫩的花瓣脸狠狠一掐——就是上次在茶楼里,那只小混蛋掐她的力道。
“好痛!”薛婉一向娇嫩,当下眼眶里就转了泪;薛蝉也顾不上怄气了,赶紧要过来看妹妹——
宝钗却又伸臂将薛蝉一挡,薛婉捂着漾着指印的红颊小声抽噎,泪眼朦胧间,就见一双清眸与她正对,清淡澄澈仿佛能看透人心。
宝钗扶着薛婉的肩膀,轻轻的,笃定:“就你?手段有,但你下不了手。”
猫都舍不得杀,还能杀人?
……
今夜注定难眠,等待是最大的煎熬。
宝钗“挺身而出”,拖延了薛彬的处置:“无论如何,先待侯爷查清信和画的来路。”
薛婉依旧得做着薛家五姑娘,住在临波阁东北角的小小厢房里。棋盘上还有半盘残局,却再没有人对弈,小小的女孩正对着铜盆,轻轻探指,搅乱清水里眼睛红肿活像只梨花带雨的小白兔的倒影。
忽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婉儿,睡了吧?”
“没有,大姐姐……”薛婉惊觉说错了话,赶紧改口,“大姑娘。”
宝钗走进来,见小女孩脸儿白白疲惫的不行却没有一丝睡意,只能摇着头,仗着大了三岁高了三寸将小女孩提溜过来——到用时才发现仗“力”欺人果然好,实诚又有效!
宝钗先帮薛婉解了发髻,放下一片乌溜溜的头发,清新的茉莉头油抹着,好不温软清芳。碎发拂于耳后更是一番楚楚可怜,宝钗看着陡然又凄楚了三倍的小白莲,轻轻捏了捏脸,也不说其他:“既然你想回去,那我便问问,回去后,你该如何自处?就算董老夫人真如信上说的视你如珍宝,你还有两个叔叔两个婶婶,十几个兄弟姐妹,你该如何与他们相处?”
薛婉蜷在宝钗怀里,挣脱不开便也不挣了,定定看着自己的小膝盖:“我也不知道……先对老夫人好吧?”
她娘当年说过的,“进门”后的事只有先进了门才能知道。只是,初来乍到的定然做不到四角俱全,这时候就得看准了,先抱着一个最该奉承的,伏低做小讨好讨巧了,借这个来立足,最好将他哄得迷迷糊糊,只听你一个的,只觉得你一个人好,任何说你的坏话的都当是嫉妒你,这就能站稳了。
“不过也不能太得罪婶婶姐姐她们,我是半途插|进去的,必须小心翼翼不抢前面的风头,还要听她们的话,让她们觉得我乖。”
傅姨娘是要做正头娘子的,自然不会眼光短浅只知道哄一个男人。事实上她大部分时间都在哄主母,乡里闹蝗灾是仇夫人将她救了出来,她焉能不感恩?夫人正怀着孩子,巴不得一举得男,她就日日去求神拜佛,从山脚下一步一匍匐一直磕到山顶的娘娘庙里,磕了小半年,留都谁不知道有此善女?这也是怀上孩子后傅姨娘敢在祠堂里撒泼打滚的底气,半个留都知道薛家里寄住了一个她,她是良民是虔诚的善女,薛家想逼她签卖身契做贱妾,没门儿!
仇夫人真叫她哄得晕乎乎,明明是傅姨娘下药把四老爷给睡了,夫人来抓奸竟然先去拎丈夫的耳朵,还怒吼:“她日日为你儿子吃斋念佛,你竟存下这种龌龊心思!”
这也注定了仇氏日后的堵心,她终于认清了反咬东坡先生一口的狼,可每骂一句“小贱人”,必遭丈夫横亘出来给小妾做主,声声冷笑:“当初不是你说她好的么?”
思及此,薛婉抱着双手扣在胸前:她的娘亲真的太聪明太聪明,也太坏太坏了。
宝钗注意到小女孩的走神,赶紧又捏捏脸:“接下来呢,你还要做什么?”
薛婉轻声道:“还有,我虽是女儿,但必须替我爹守孝。”
孝是一定要守的,“有更三年丧”是主妇贤德的一面活招牌,也是不能休妻的硬杠子。薛家老夫人重病时,傅姨娘比仇夫人还忙,得忙着把四房留存的孝衣都烧干净,再连夜带着针线班子不眠不休地赶将出来——仇夫人手笨不会做针线,不正是她尽孝的好时机么?
娘亲真的很聪明,只是机关算尽算不出天命。跟去漳州何尝不是想在瘴气横行的地方显一显医术?或还想借着水土不服了结了碍眼的夫人呢!谁晓得等在漳州的不是瘴气而是疫病,三人共赴地府,娘亲真是死也不放过他们,只留她这个小小的拖油瓶儿,欠了四少爷杀父杀母之仇。
人是无法算尽一切的,薛婉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轻声告诉自己:“还有别的……我还没想到。不过也够了,守孝要守二十七个月呢。”
宝钗一下一下扶着小女孩软顺的黑发,好笑却又难掩丝丝的感伤:“你说的都对,我真是挑不出一点毛病来。”
“很假吧?”薛婉忽然抬头,小睫毛颤了颤,“遇到这种事,跟咱们背对着背住着的史姑娘的那种反应才是对的。吓坏了,吓病了,才是有心有情的……”一瞬间天崩地坼所有认知翻了个个儿,谁能笑得出来?没心没肺到什么程度才能甩下过去所有,马上就积极投身于未来所谓“千金小姐”的尊荣?
她们谁都不是麻姑,有那个心态还有那般的寿数看数次沧海桑田。人的心只有拳头那么点大,稍微刺激刺激,就该吓坏、或者该吓停了。
宝钗听得心下一片轻触,赫然又想到那句“该死的封建余孽”,将女人圈在后宅这一亩三分地里,让她们自相残杀,败的自是狼狈不堪,胜的——那手脏得她不想看!
不知怎么的,眼前忽然闪过穆梓安狡黠的笑脸,还有他反复说的她都不愿再听的“我喜欢你”……也不知,这份喜欢能不能撑过漫长的一辈子。
只笃定了,若说为他在后宅里脏了手——不值得。
她是冷心冷情的雪刺猬,永远不可能喜欢那只小混蛋喜欢到那种程度。
薛婉一向敏锐,见宝钗出神,立即问道:“大姑娘,你是不是在想穆世子?”
现在已经没必要隐瞒了,宝钗颔首:“是。”
心思太过百转千回,薛婉还是想茬了,立刻紧紧抓着宝钗的手:“大、大姑娘,千万不要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