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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忙活了。”焕然站起来。改过自新的田果让他略有不适,但心里非常受用,他希望田果能一直这么懂事下去。钮焕然看一眼姥姥,笑着说:“我就是来给您送点东西,过一会儿就走,您别让田果忙活了。”
“她再忙,给你倒杯水的功夫也有。果儿,给焕然沏点花茶,张一元5元一斤的那个,就在橱柜最上面。”
“知道啦。”听到姥姥指令,田果拿着杯子挑帘儿又出去了。
第008章()
茉莉花茶得热水“砸”一下才好喝。但热水温度不能超过八十度,不然茶味就变了。
田果在外屋忙活,煤气上坐着水壶,约莫等了两分钟,水烧开了,她拿起来水壶正往铁皮暖壶里倒,只听身后钮焕然挑开门帘轻声说:“别忙活了,我真一会儿就走。”
“再忙也得喝杯水啊。”
“那就白开水吧。”他自个儿走过来,拿起杯子在昏黄的灯泡下看了看,“玻璃杯不错,哪儿买的。”
“过春节时,李师傅送的。”田果把开水倒进玻璃杯,李师傅原名叫“李为民”是田果在理发店的老师。开水烫得很,田果怕钮焕然喝不进嘴里,又从另一个大杯子倒了些凉白开进去,然后对他说:“喝一口尝尝,看看合适不?”
钮焕然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正好,不凉不热。”
“那就去里屋坐着吧。”
“不了。”钮焕然咕咚咕咚喝完一杯水,然后把杯子轻轻放在外屋桌上,说:“我还没吃饭呢,就是过来送点东西。半斤花生半斤瓜子,还有半斤水果糖,你留着跟姥姥一起吃吧。”
花生瓜子水果糖在八十年代可是食品里的硬货,有时就算你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到。田果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见钮焕然要走,她赶忙说:“等会儿,我把面票给你。”
“不用了。”钮焕然挥挥手,对里屋的姥姥知会一声后,才对田果说:“春节时我们单位发了不少粮票,你也知道我们家就七口人,除了唐思佳其余人都有粮票,平时我爸跟我姑父还老在单位值班,伙食在单位就解决了,粮票根本就用不了,正好你帮忙解决解决。”
他说的很苦恼,田果却笑了,心想世界上居然还有这种难题?也太过甜蜜了吧,真希望每个月都帮他解决一下。
田果一直把钮焕然送到院门外,天黑了,几盏昏黄的路灯亮起,令胡同显得更加悠长,一望看不见尽头。正巧刘长江从外面回来,看见钮焕然和田果一起站在院门口,明显一愣,招呼都忘了打。
钮焕然瞥他一眼:“打完台球了?”
“没有,然哥,我们又改去游戏厅了。”刘长江是回来拿钱的。
“整天就知道玩,你一个月工资够花么?”焕然拿出大哥架势。“刘叔刘婶也不容易,你弟弟还上学呢,平日里悠着点花,好歹也是个男人了。别跟蝌蚪还有徐强比,他们都是哥一个,上面还有爷爷奶奶宠着,你有什么?自个儿心里明白点。”
“是是。”刘长江嘻哈应着,因为天黑也看不出脸红没,但动作很拘谨,眼睛一瞥一瞥瞅着钮焕然。看得出他想进院子,但因钮焕然没走,所以不敢抬脚。
田果往前一步下了台阶,闪出院门给刘长江,并说:“长江哥你要有事就忙去吧。”
刘长江见钮焕然没说什么,感激地看了田果一眼,低声说:“谢谢果儿啊。那然哥我先走了。”
钮焕然不耐烦地挥挥手。待刘长江走了,钮焕然才觉出田果刚才的话有些与众不同,挑眉斜睨她,笑道:“你什么时候也会叫‘哥’了?”
自从重生了就会叫了呗。田果是从底层爬起来的,明白嘴甜的重要性。“以前不会,现在会了。”
钮焕然看着田果,也许是光线不明的原因,总觉得她美丽的脸庞上有些许不言明说的哀愁。难道她在里面真挨打了?一时也有点心疼,再看她就穿了一件毛衣出来,便问:“穿这么点衣服不觉得冷?”
“不冷。”田果真不觉冷,作为演员数九寒天穿薄衫走红地毯是常有的事,这么多年早习惯了。
何况这毛衣很厚实,质量不错,真是纯羊毛,穿上身时髦又暖和。
“春捂秋冻,你得多穿点儿。”钮焕然不信她的话。
田果微微一笑,觉得他还真像一位大哥,胡同里谁的事都要管一管。也不狡辩,对他点点头:“知道了,以后多穿点。”
钮焕然回到家时,老妈吴珍正巧从厨房端着一盘炒土豆丝出来,见他回来,忙招呼:“刚去你屋叫你,你没在,大晚上这是去哪儿了,快进屋洗手,你姑父回来了,这就开饭。”
“知道了。”他应一声,帮母亲掀开饭厅门帘,然后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他洗手一向马虎,刚要拿毛巾擦干,只听姑姑的儿子——他表弟唐思佳挺不高兴地说:“哥,你洗手时间太短了,今天我们上卫生课,老师说得用肥皂洗半分钟手上的细菌才能杀死,你连五秒都没有,手肯定脏死了。”
唐思佳今年十岁,正是没头没闹听风就是雨的年纪,他说的理论在钮焕然听来简直就是放屁,一边擦手,一边吓唬他:“是吗,很脏?那一会儿我把手伸你嘴里,看你是先刷牙还是先吃饭。”
“大舅妈,你看哥!”唐思佳一向如此,先招惹哥哥一下,斗不过了再向长辈求助,反正他年纪小,大家都让着他。
果然听到小外甥求救,吴珍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她是京剧团梅派青衣,嗓音清澈圆润,就连批评人听得都那么带劲好听,她说:“焕然,少说两句,都二十五的人了还跟一个十岁小孩较劲,快点再洗一遍手,然后把饭盛好。”
“我不管。”钮焕然擦干手一屁股坐在唐思佳身边,唐思佳想溜到母亲那儿,结果屁股刚离开椅子就被钮焕然一掌按下去。
焕然学武生时留下一身硬功夫,手劲极大。
“你今年十岁啦?”他压着唐思佳肩膀,开始教育他:“知道么,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自己一个人能骑自行车去换煤气罐,你会干吗呀?就会吃,就会告状,就会洗手?”
“焕然,别欺负我儿子啊。”终于,姑姑钮蓝看不下去了,给唐思佳使了个颜色,“思佳,赶紧盛饭去。”
“别介,让焕然去吧。”吴珍说。
钮蓝心想要是让你儿子盛饭,我儿子今天就别吃饭了,赶紧用手推唐思佳胳膊:“快,盛饭去。”
钮焕然手劲松了松,唐思佳赶紧站起来跑去厨房盛饭了。钮焕然冲他窜逃的小背影喊了一嗓子:“满满一大碗啊,我今天饿了。”
就在他们几人你一句我一句逗贫嘴时,钮焕然的姑父——唐安平搬了把凳子手里拿着本子和笔坐在电视机前开始等待中央台的《新闻联播》的开始。
他在人事局工作,年初刚提拔了副科长,每天听新闻记新闻已成为习惯。
“姑父,先吃饭吧。”钮焕然招呼了一声。
唐安平拖一下酒瓶底似的厚眼镜,这时《新闻联播》音乐声已经响起,他就说:“你们先吃吧,我看完重要新闻再吃。”
重要新闻?钮焕然笑了,他从小就没有听新闻的习惯,顶多看看国际新闻,看哪儿又打起来了。打开电视和收音机不是听评书就是听相声。
“姑父,先吃饭来吧,哪条重要新闻跟你也没关系。”吃饭才是正经事,但钮焕然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
“咦,焕然,话不能这么说,作为公民我们一定要知道这个国家每天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自从进入八十年代,基本上政策一天一个样,唐安平的小本子已经换了五六个,这是一个好现象,证明国家正在飞速发展。“听说过几天日本首相要来,还带着许多日本大企业家,其中有几个还想在深圳和珠三角那边建工厂,我看看咱们这边的反应,是支持还是反对。”
“当然是反对啊!好不容易把小日本打跑了,现在又让他们回来这算怎么回事?绝对不能让他们再回来!”钮蓝在一所中学任历史老师,天天跟“往事”打交道,“我跟你们说,日本人自始至终还想着再打回来重新占领东三省,所以呀,千万别给他们这个机会。”
新闻联播开始了,唐安平没听到妻子说什么,只拿着笔在小本子上飞速记着播音员说的话。这时,钮焕然笑着说:“小姑,你那套理论早过时了,现在世界人民大团结,不主张打仗了,你没看美国跟都开始跟咱们交好了?何况是日本,日本离咱们近,就跟邻居一样。”
“邻居?我看他们是老虎!”钮蓝愤恨道。
吴珍在一旁听得捂嘴笑,除了京剧和家庭,她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外边乱成什么样她都不关心,只要他们一家人和和美美健健康康的就行,所以把筷子分发给每个人,打了个圆场:“行了,都别说了,赶紧吃饭吧,一会儿菜该凉了。”
一张圆饭桌,几个人正埋头吃着,钮焕然忽然一抬头:“妈,我爸呢?”
吴珍加一筷子土豆丝放进唐思佳碗里,说:“马上开两/会,你爸得在所里值班,估计晚上十点才能回来。”
“噢。”钮焕然低下头继续呼呼吃饭。老爸工作忙,他自小习惯了。
今天吴珍做了三道菜,一盘土豆丝,一盘摊鸡蛋,还有一锅白菜炖粉条,虽然没荤腥,但焕然吃的很香,屋里飘着好闻的葱花味,跟饭馆似地。不一会儿他便吃掉半碗饭。
除了钮爸爸因为工作关系不常在家吃饭,钮家老爷子因为在旧时养成了过午不食的习惯,所以也不吃晚饭。除夕那天算是个例外,会与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年夜饭。
焕然正呼呼吃着,吴珍与钮蓝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最后,还是由吴珍轻声问:“焕然,最近厂里来新女工了吗?”
“来了。”
“那。。。。。。有合适的吗?”她问得很小心。
钮焕然不以为然,加一筷子白菜塞进嘴里:“没合适的,一个个丑的要死。”
噗!唐思佳笑了,土豆沫子喷一碗。
第009章()
唐思佳这一乐,才让钮蓝注意到儿子已经长大了,虽然只有十岁,但也到了对男女之事懵懂的年纪,现在社会又开放了,以前谈□□变的言情小说现在都堂而皇之的摆在新华书店里。
昨天她还偷偷买回家一本琼瑶的《几度夕阳红》,背着老唐躲在厨房里看。人家写的真好啊,那个爱情,那个青春,那个出乎意料,让她看到半夜都舍不得放下。
“思佳,端着碗上你那屋吃去。”钮蓝一本正经。
“凭什么呀!”唐思佳瞥一眼钮焕然,见他只顾低头吃饭压根没把别人放进眼里,长舒一口气,理直气壮对母亲说:“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吃!”
钮蓝抬手拍他后脑勺一下:“叫你回去就回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听话了?大人说点话,跟你小孩没关系,赶紧回屋!”说着伸手端起唐思佳的碗。
“哎呀,我不回去!”唐思佳又从母亲手里夺回自己的碗,气道:“你们说你们的,我吃我的,互不侵犯,干嘛让我回屋啊。”小眼睛眨巴眨巴,筷子扒拉碗里的菜小声嘟囔,“我知道你们要说什么,不就是大哥搞对象的事么。”
一想到桀骜不驯的大哥也有烦心事,唐思佳心里美滋滋的。
钮蓝还想再训儿子几句,还没张口,对面的钮焕然把筷子一扔:“妈,小姑,你们吃吧,我去北屋看看爷爷。”说完起身掀开门帘走了。
看着儿子离去的背影,吴珍深深叹口气。想着再过几天钮焕然虚岁生日就26了,对象还没着落,跟他一起学戏的几个男孩有的结了婚,有的订了亲,甚至有一个都当了爹,可自己的儿子就这么独来独往,压根不把找媳妇这事放心里。提一句,他就不爱听,甩脸子好几天。
烦,真烦。
钮蓝知道嫂子为何事烦心,作为钮家唯一的孙子,焕然的终身大事是目前钮家最重要的事。她爸和她哥虽然嘴上不说,但钮蓝知道这两个男人心里也是急得很。
再看嫂子叹气,手里举着筷子半天也不动一下,钮蓝劝道:“嫂子,这事也不是着急的事,现在新社会了,不实行包办婚姻,这人一自由吧,选择面就广了,这一广了呢,时间就长了。你再耐心等等,说不定焕然心里有人了,就是没告诉咱们。”
这么说好像也有道理,但吴珍心里依旧忐忑,扒拉两口菜,又问钮蓝:“他姑,你说焕然是不是还想着那个白雪柔呢?”
“白雪柔是谁?”唐思佳小耳朵灵,赶紧抬起头问。
“跟你没关系,吃完饭赶紧写作业去!”钮蓝气得打了儿子脑袋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