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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易水听到卓云忽然这么开口,沉默了片刻,笑了笑,随手往篝火中添了一根树枝,道:“忘了便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卓云听到白易水这话,目光微微动了动,然后语气放缓了几分,轻声道:“以前杨珏对我特别不好,总是喜欢折磨我,我怕水,也是因为他。”
白易水听到这里,拨弄火堆的动作忽然停了停,末了他迟疑了片刻,道:“如果只是因为药浴,不至于这样吧。”
“嗯。”卓云没听出白易水话里异常的情绪,点了点头,道:“我以前逃跑过一次,但理由是什么我忘了,杨珏因为这件事把我狠狠教训了几次,怕水的由头也算在这里。”
顿了顿,卓云忽然有些好笑地道:“其实我能感觉到我那个时候特别怕杨珏,没想到居然还有勇气逃跑,大概真的是傻吧。”
白易水攥住树枝的手忽然收紧,末了,他不动声色地轻轻把手里的树枝扔到一边,淡淡道:“过去的事就不要想了。”
卓云‘嗯’了一声,道:“是啊,等这次事情结束,我就离开那个鬼地方,再也不回去了。”
“你就是想回去,我也不会放你走。”白易水目光灼灼的道。
卓云瞥了他一眼,轻笑:“你好大的面子。”
白易水笑:“自然是你给的。”
嘴皮子功夫,卓云向来是比不过白易水,他脸皮也不如白易水那么厚,说了两句就接不下去,扭头过去看天上的月亮,其实心里却是喜滋滋的。
白易水看着这样的卓云,心中不由得涌出几分温柔之意,却也不再说话,只是缓缓伸过手去,握住了卓云的手。
卓云没有回头,却也任由白易水握着,过了一会,他翻过掌心来,与白易水十指相扣,像是再也分不开。
?
唐靖躺在小小的草棚里,看着那屋顶的缝隙间漏下的月光,微微有些出神。
他手边放了一个未完成的花环,只有草叶,没有花,这个季节在山中也只有一些四季常青的树还在,花却是不多见了。
除了司徒情,他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而就是司徒情,现在也不想见他,想到这里,唐靖忽然心中一痛。
忽然,唐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他扭头,看到远处黑色的天幕下有黑影扑棱棱飞过,像是鸟,又不像。
唐靖心里一动,迅速翻身坐起,纵身一跃,抬手一个飞镖掷出,那黑影便一声锐鸣,然后跌落在了地上。
唐靖上前几步将那地面上犹自扑腾的黑影拾了起来,再翻过来一看,果然又是传讯的鸽子。
解下了鸽子脚上绑着的竹筒,唐靖抽出竹筒中塞着的字条,再点燃火折子一看。
!!!
五大门派将于三日之后攻打魔教总堂。
唐靖无法确定这消息的真假,但他知道,既然鹧鸪僚有这个消息,那么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沉默了半晌,唐靖起身,拿着纸条,去山上找白易水和卓云商量对策。
?
而此时司徒情则在一家客栈的下房里躺在木板床上休息,然而他却始终都无法入睡。
司徒情自己为了避开武林人士们的耳目也绕了许多的弯路,可他自己其实对于恢复武功这件事并不是太在意。
甚至他有些想逃避。
虽然他的筋脉底子还在,但重新修炼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异常痛苦的一件事,不光是要付出大量的时间,还需要大量的药物来修复损伤的筋脉。
如果不是为了卓云和自身的性命,司徒情也不愿意这么做。
天问这本秘笈确实可以使人长寿,但并不能长生不老,原理不过是修炼了秘籍之后,筋脉被真气充盈,更加容易吸收来自外界的灵气,也减缓了人的衰老。
可一旦修炼之后筋脉受损,那么衰老的速度也是常人的几倍,因此,修炼天问本就是一个无法回头的路,中途停滞都会遭到反噬,只能不断修炼下去。
上次迫不得已动用了魔教秘术之后,司徒情的筋脉受损,肌肤也渐渐开始呈现出衰老之态,先是从胸口的皮肤,接着便是手臂,渐渐的,手上也开始出现皱纹。
脸色也由以前均衡而透着灵气的白变成了病态的苍白,瞳孔的光更是黯淡了许多。
比起死亡,司徒情更害怕衰老。
想到这,司徒情忍不住坐起身来,推门去了院中。
后院里有一口水井,司徒情走到水井旁,正准备去除面上的伪装,看看自己这张脸究竟衰败成了什么样子,忽然他就听到门外传来嘈杂的吵嚷声。
司徒情心中一凛,随即便站起身来,朝自己的房间走去,而这时,他已经看到无数举着火把的官兵闯进了客栈里。
为首的官兵举着一张画像,那画像中的人赫然就是司徒情自己,不知是出于哪位高人的手笔,不光形似,还有七分神似。
司徒情知道自己的皮相很好,而现在陡然见到这张画像,再联想起自己日渐衰败的面容,竟让他心中微微发冷。
那些官兵十分嚣张,一边推着搡着让一个一个房间找人,一边吆喝着‘要是见到此人立刻上报,赏金三千两’。
自己居然这么值钱?司徒情在一边安静地站着,默默想。
很快,便有官兵看到了司徒情,然而那人只是扫了司徒情一眼,便轻蔑的回过头去,还啐了一声:“这丑鬼。”
司徒情的易容确实很丑,如果是平时,司徒情听到这话一定是波澜不惊,可这一刻他听到这句话,心脏却猛地抽搐了一下。
丑鬼?
是的如果再无法恢复武功,自己就会变成一个丑鬼。
武林中人人都传闻魔教教主惊才绝艳,睥睨群雄,以前的司徒情也深以为然。
可没有了武功,失去了容貌的他,算什么?
想到这,司徒情再也顾不上被识破的危险,猛地推开众人,就从客栈中冲了出去。
司徒情这举动在众多不知情的人眼中看上去就像是被吓破了胆一般,而那拿着画卷的头子见状,不由得皱眉道:“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快去追回来。”
彼时,见过司徒情面容的官兵连忙奉承道:“长官,不过是个丑鬼,猥琐的很,想来也就是吓坏了。真要是魔教教主,哪里会变成那种样子。”
这些人其实也都是奉命行事,也都觉得魔教教主那样厉害的人物不会被他们抓到,于是那长官听了,也就点点头,这事便被他们都抛在脑后了。
出了城,来到荒野之上,司徒情一路急奔,他纵身跃起,踏着那些一人高的茂盛的荒草如履平地一般,然而只支撑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司徒情便猛地提不上真气,脚下一滑,就这么跌落到了荒草堆中。
司徒情在荒草中滚了两滚方才停下来,他数次挣扎着想要提起真气,却发现已然是徒劳。
他的筋脉已经损伤到了濒临崩溃的程度。
最终,司徒情目光无神地停了下来,他静静跌坐在荒草堆里,看着自己日渐瘦弱无力的手臂,忽然笑了一声。
此时他长发尽数散乱,有风从荒草中穿过,一缕干枯的青丝落到他眼前,司徒情怔怔看了半晌,忽然落下一滴泪来。
司徒情此生从不会为伤痛落泪,哪怕是前世剧毒噬心,又被唐靖用长剑刺透胸口,他也未曾流泪过。
而此时,他竟然流泪了。
不为别的,只因为司徒情怎么也没想到,他也会有无可奈何无能为力的时候。
在某一刻,司徒情甚至动了几分自杀的念头。
但下一秒司徒情想到卓云,想到魔教的未完之事,他便告诉自己,不能死,不能乱了阵脚,不能崩溃。
武功还可以恢复,容貌也可以恢复。
假以时日,他司徒情仍旧是那个惊才绝艳睥睨天下的魔教教主。
只是在这之前他绝对绝对不要让任何人看到自己如此狼狈的模样。
想到这,司徒情目光又渐渐地恢复了清冷和坚定,他从怀中掏出面具戴上,又伸手仔仔细细地将散乱的头发理顺,再掸去了衣摆上的杂草。
本来司徒情以为,自己可以不用向卓云求助的。
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了。
深吸一口气,司徒情掏出一根传讯香来,点燃,看着那青烟缕缕直上天际,司徒情在心里默默期盼着卓云能够快些找到他。
?
鹤归看着手中的传讯纸已经看了不下一炷香的时间。
杨情被他托付给了同门的师叔教导,此刻应当是在上早课。
最终,鹤归面无表情地将那张传讯纸给撕碎,提笔,写下了另外一张纸条,然后塞进了信鸽的竹筒中。
是他太单纯了吗?
是他太过相信司徒情了吗?
去收捡唐门弟子尸体的时候,他也在场,伤人的武功是魔教的无疑,那些唐门弟子留下的印记也都表明着他们为魔教教主所杀。
鹤归本来是不信的,直到他看到那截断剑。
确实是司徒情的剑。
而当日的行动,除了他们,却也再无旁人知晓。
鹤归不知道是什么理由让司徒情如此残忍地杀害了那么多唐门弟子,但无论是什么理由,这种杀戮都是不可饶恕的。
原本鹤归还在愧疚,为着在送给卓云的寒铁之上动了手脚而愧疚,可现在他觉得,如果当时他没有动那个手脚,他才会后悔终生。
那寒铁被香料浸泡过,但香气极为幽微,只有昆仑特殊的传讯蜜蜂才能嗅得到。
之所以在送给卓云的东西上动手脚,却不在司徒情的礼物上动手脚,是因为鹤归从始至终都认为司徒情行事定有苦衷,可这次司徒情的不告而别和造下杀孽,却让鹤归彻底寒了心。
拿着信鸽,鹤归迟疑了片刻,终究是将信鸽放飞了出去。
在信鸽脚上的那封信里,写有如何驱使‘寻香’的方法,而信,是送给唐门的。
看着信鸽渐渐飞入天际,鹤归的心一起一落,他有些茫然,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可心里却空了一大片。
而鹤归也在信中交代,如果见到司徒情一定要通知他,他也想当面问清楚,为什么司徒情可以做出那么残忍的事来。
扣扣。
鹤归的房门被敲响,他微微一愣,转身皱眉道:“谁?”
“鹤归师兄,是我。”
原来是杨情,现在杨情拜了鹤归的师叔为师,便是鹤归的师弟了,所以要用这种称呼。
想起方才放飞的信鸽,鹤归心中不由得一颤,但片刻之后,他定了定神,还是低声道:“进来吧。”
得到允许,杨情便推门进来,他换了昆仑派弟子的衣裳,看起来精神的许多。
“今日没有早课么?”看到一脸喜色十分神气的杨情,鹤归不由得问道。
杨情摇了摇头,道:“授课的师兄病了,所以让我们读了两遍道德经就提前下课回来了。”
鹤归‘哦’了一声,却也并没有太多的心思继续跟杨情说话。
杨情见鹤归脸色不好,有些奇怪,因为往日里除了司徒情,就是鹤归对他最为和善,所以这会杨情便真心实意地关切道:“师兄你是不是有心事?看你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
鹤归闻言微微一愣,没想到会被杨情看穿心事,他顿时有些尴尬了起来,但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镇定,淡淡道:“单纯心情不好而已。”
杨情也算是个人精,鹤归不愿说,他也就不问了,过了一会,杨情转了转眼珠,跳到一旁的凳子上坐下,道:“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下山呀。”
鹤归听到杨情这话,只当是他小孩子心性犯了,于是便叹了口气,道:“别光想着玩,好好练武,强身健体,你身子骨太虚了,暂时还没办法下山。”
杨情听到鹤归这么说,顿时露出失望之色,沉默了一会,他噘着嘴低声道:“我才不是想玩,我只是想去看看大哥哥而已。”
鹤归闻言,陡然心中一震,半晌,鹤归冷冷道:“他是魔教的人,昆仑派是名门正派,以后在教中不要提他?。”
杨情没想到鹤归会说出这种话来,愣了半晌,他忽然气鼓鼓地跳下凳子,道:“大哥哥是我的大哥哥,我不管他是什么教的人?名门正派又怎么样?高人一等吗?师兄你跟大哥哥是朋友,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大哥哥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鹤归被杨情这一派歪理说的无可辩驳,然而最让他无可辩驳地却是最后一句话――师兄你跟大哥哥是朋友,你居然说出这种话来,大哥哥知道了一定会难过的!
想到这,鹤归闭了闭眼,觉得鼻头有些发酸,可他忽然又狠下心,猛地睁眼道:“一派胡言!你是不知道他杀了多少无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