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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鸿云想了想,坦然告知:“兵营一向是重地,你就算是知道了地方,怕也是进不去的。”
江宁道:“这个我自然知道,不过,我还是要想想办法。”
顾鸿云没想到江宁竟然会这样固执,他皱了眉,劝告道:“只怕是你还没靠近,便会被兵士当作来历不明的人抓起来了。”
江宁面上顿时露出若有所思的神色来,似乎真的是在考虑这个方法的可行性,顾鸿云有点语噎,但还是道:“此事非小,江兄不要儿戏,真被抓住了,想出来只怕就要难了。”
他刚说完,见着江宁的神色,不但没有打消这个念头,原本微微迟疑的表情也尽皆散去,皱着的眉头松开了,心中顿时就有些无言,这感觉怎么好像越是劝说越不对了呢。
顾鸿云心中揣测了一会,不由问道:“不知江兄想要去兵营做什么?”
江宁回道:“找一个人。”
“什么人?”
江宁顿了顿,还是言简意赅地答道:“我兄长,去年到了沙河关的兵营,如今联系全无,我心中有些担心。”
“原来如此,”顾鸿云略一思索,道:“按理来说,兵营中的士兵每一年可以寄出两封家书的,你难道一封都没有收到?”
他见江宁点头,又想了想,继续问道:“你那兄长……识字吗?”
江宁忽然想起来,韩致远对文盲这两个字,一直以来都有着一种迷之执念,如今被人误会他不会写字,不知会是如何表情,他在脑子试着想了一下韩致远的反应,蓦地笑出声来,道:“他识字,识的字可多了。”就算毛笔字写得跟狗刨似的,也还会画小h图呢。
顾鸿云见他笑了,不由有些一头雾水,难道自己刚刚问的话有什么可奇怪的吗?他细细思索了片刻,不得答案,便索性抛在一边,提醒江宁道:“兵营寄出去的信,会延后三个月才开始送,从这里到达越州,约莫又是小半年时间,你兄长的信,此时或许已经在路上了也未可知。”
江宁听了这话,想了想,确实也有可能,但还是道:“只是有信,我还是不能放心。”一封信而已,还远远不够,他要看到的,是活生生的人。
顾鸿云见他这般固执,一时间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只是看了看天色,岔开话题道:“或许要下雨了,我们回客栈吧。”
江宁点点头,天色从昨天下午开始,就一直阴沉沉的,仿佛要压下来一般,令人心头压抑,看起来要有一场大暴雨。
两人一同回了客栈,前脚才刚踏入门,身后便哗啦一声,大雨瓢泼似的倾倒下来,街上行人躲避不及,被浇了个正着,登时成了落汤鸡。
狂风呼呼地刮着,将客栈的窗户猛地都吹了开来,江宁与顾鸿云两人正坐在窗边,登时雨水夹着大风涌入,将两人浇了一身雨水,客栈老板连忙遣了伙计把窗扇都关上。
窗扇刚刚关上,外面便有一队铁骑士兵骑马行过,马蹄落在路面上,溅起许多泥水来,路上的行人手脚不够快的,登时被扑了一身泥水,从落汤鸡变成了叫花鸡。
江宁应声看去,只能看到士兵小跑着远去的背影,眨眼便消失在街角了,顾鸿云探头看了看,解释道:“那是沙河城的守城将领和士兵,你兄长若是在沙河关营地,只怕不在其中。”
江宁点点头,笑道:“顾兄似乎对这里的情形十分清楚?”
顾鸿云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道:“巴掌大的沙河城,只要多来几次便知道了。”
那一队铁骑士兵出了城门,往沙河关兵营的方向而去,因为雨势太大,随在后方的兵卒便有些跟不上了,零零散散地开始掉队,队伍像是一根被拉长了的橡皮筋一般。
领头的将领见状,回过头来,大吼一声:“都没吃饭是不是?要不要本将给你们加一把子力气?”
那将领正是史高岑,他冲士兵们狠狠甩了甩手中的马鞭,力道十足,在空中噼啪响亮一声,打得雨花四溅,指着众士兵厉声骂道:“老子还是个兵卒子的时候,就算是用爬的,也比你们爬的快!再慢吞吞的,先吃老子一顿鞭子再说!赶紧着!”
士兵们听见了这话,顿时打了个激灵,咬着牙拼了命地追了上去。
第67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场暴雨整整下了一天一夜,第三日,天气才渐渐放晴,原本萧条的市集又开始热闹起来,江宁站在客栈楼上看了看,便出了门,他才刚一出房间,顾鸿云的猫便闻声过来了,轻巧一跃,熟门熟路地窜上了他的肩膀,趴下打盹儿,仿佛在江宁的肩上睡觉会更舒适一般。
江宁也不打扰它,径自下了楼,十几个商队随从正在大堂里喝茶,见了他下来,便纷纷向他打招呼,江宁道:“这几日诸位休息得怎么样了?”
众人都道还好,多谢江掌柜,有人打趣道,就是这几日下了雨,人无聊得很,呆在客栈里面都要发霉了。
江宁微微一笑:“既然如此,今日雨停了,我们做点不无聊的事情,活动活动筋骨吧。”
他使人将酒搬到市集入口处,那里左边是告示牌,右边是城墙,在城墙下支了一个木架子,把酒都放了上去,挂了一个酒旗,又在前边放了个小木牌,上面写明,买酒的兵士,不必费银钱。
江宁的举动在市集内颇为显眼,加之又是在市集门口,所以引来许多围观者。
一切准备工作做好之后,江宁便让人抬出一个大酒瓮来,揭开封泥之后,浓浓的酒香气便散了出来,围观众人不由都深呼吸一口气,只觉得那酒香气十分特别,香气浓烈,勾得人的酒虫都要爬出来了。
有好酒之人立刻出声问道:“这酒作价几何?”
江宁微笑答道:“二十文钱一斗。”
又有人问道:“这木牌上所写的真是属实?兵士买酒,不需要酒钱?”
江宁道:“但凡证明自己是兵士的人,都赠送一坛酒,不必银钱。”
他说着,伸手指了指旁边那一堆拳头大小的酒坛子,有人不由嘀咕道:“这坛子也忒小了一点。”
闻言,江宁便笑了,冲那嘀咕的人一拱手,温和道:“客官说笑了,我只是一介小小商人,本钱不多,也是需要养家糊口的,况且这也只是小本经营罢了,但是感念边关兵士们为守家国,日日浴血奋战,备些粗劣水酒,聊表一些心意而已,人常说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假若来日有一天,我成为一方大贾,此酒必然永远向将士们免费奉送。”
众人听了这一番话,不由纷纷称赞,之前那嘀咕的人顿时也没了声响,江宁又道:“若是各位对这酒有兴趣,皆可一尝。”
他说着,让随从们取了碗来,开始分酒,众人见了,立刻都涌上前去,喝了酒的,无不称好,没喝到的,伸长了脖子往里边看,大夏天的挤出了一身的汗。
因为买酒的人太多,江宁使人搬来的酒不出一个上午便全部卖光了,也偶有兵士过来领酒,江宁取酒之时,开口问道:“你们是哪里的兵士?”
那人答道:“是沙河城的守城兵。”
江宁想了想,询问了他的名姓之后,便将酒给了他,随口问道:“这里有沙河关兵营的兵士来吗?”
那兵士领了酒,便答道:“沙河关的兵士偶尔也会来此,不过,他们大约是一个月才有一次机会出营。”
江宁得知了这个消息,点点头,谢过他之后,那兵士又要走,江宁叫住他:“军爷,我这里还有个小忙请你帮一下。”
兵士拿着酒,心中正高兴,便耐心地等着,江宁取出一张画像来,问他道:“军爷可见过画像中的人?”
那兵士看了看,摇摇头:“没有。”
江宁收了画,微微笑道:“麻烦军爷了。”
整个上午,来的兵士都不多,但是问出的消息却是大同小异,江宁得知,沙河关兵营的管理比沙河城要严上许多,至少营中士兵是不能随意出来的,就算是出来,也有时间限制,每次出来只有一的天时间,且回营不得晚于下午六点,他们上一次出营的时间是在上个月十一日。
江宁算了算,现在是八月十六日,如果这些信息没有错的话,距离沙河关兵营的兵士出来还有五天时间。
五天时间而已,江宁在心中默默地将这句话来回说了几遍,按捺住心头的焦灼,开始收拾酒坛子。
他收好了酒碗之后,交给了随从,一抬眼便看见顾鸿云站在不远处,正往这边看,不知站了多久了,见江宁注意到他,便走过来,看了看残局,无奈摇头笑道:“你还真是……锲而不舍。”
江宁不语,顾鸿云忍不住问道:“真的这样重要么,万一五天之后,你兄长并没有出营呢?”
听他这样说,江宁不由笑了笑,答道:“顾兄也说了,只是万一而已,然而就是这万一,我也要努力去试一试,万一他真的出营了呢?”
顾鸿云不答话了,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兄长是个什么样的人?”
江宁顿了顿,低头擦拭了一下手背上溅上的酒水,然后答道:“他是一个……很优秀的人。”
他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韩致远,那个人早已经被深深地刻在了心上,熟悉得如同自己的左右手一般,这个问题,就像一个人被突然问起,你的手心一共有多少纹路一样。
况且自己眼中的韩致远,与旁人眼中的韩致远,恐怕是很不一样的。
上午便这样过去了,下午的时候,江宁仍旧在市集门口卖酒,或许得了其他兵士的转告,来免费领酒的兵士越发多了起来。
然而整整一天过去了,江宁也没有得到韩致远的消息,及至傍晚,市集行人皆尽散去,他收拾好东西,回了客栈。
进屋子的时候,顾鸿云那只猫竟然没有出来,江宁不免有些讶异,那猫这几日都非常黏他,只要这边稍有动静,哪怕只是门开了缝,都能循声摸过来。
他有点意外地看了看隔壁房间,里面没有点灯,黑乎乎的,顾鸿云像是还没有回来,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会,正准备离开。
才刚一转身,便看见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江宁心中一惊,猛地退了一步,借着一旁昏黄的灯笼光线,看清楚了那人的半张脸,他出声道:“顾兄?”
确实是顾鸿云,只是不知为何,他的情绪看起来十分差,整个人浑身的气息都变了样,与之前截然不同,鹦鹉安静地窝在他的怀中,微微阖着眼,偶尔蹭一蹭顾鸿云的手臂,歪着头打盹。
顾鸿云看起来不太想说话,简短地应答了一声,然后径自越过江宁,伸手推开屋门,进去了,过了片刻,房间里的灯仍旧没有点起来。
江宁心中有点奇怪,但也没有多纠结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
他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洗漱完毕,又从屋里找了几张椅子,一一排在床前,自从韩致远离开以后,他睡觉掉下床的毛病又开始犯了。
江宁吹了油灯,躺在床上酝酿睡意,顺便仔细思考一下怎么样才能得到韩致远的消息。
过了十来分钟,忽然从隔壁传来一声响动,像是有凳子一类的物事倒地的声音,然后传来轻柔的猫叫声。
江宁立刻从床上坐起来,侧耳细听,片刻后,隔壁房间又传来哗啦啦的声响,间或夹杂着瓷器落地,清脆的碎裂声,猫又喵喵叫了几声。
江宁随手扯过衣服披上,翻身下来床,点起油灯,去敲顾鸿云的门,口中道:“顾兄?”
门里依旧是黑乎乎的,一片死寂,顾鸿云没有答话,江宁微微皱眉,迟疑了片刻,继续敲门道:“顾兄?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顾鸿云的声音隔着门传来,既压抑又冷漠:“我没事,你去睡吧。”
江宁紧皱眉头,想了想,还是道:“顾兄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可以知会我一声。”
房间里没声音了,也不知道顾鸿云听到了没有,江宁在门口站了一会,没听到什么响动,便举着油灯准备离去,刚刚转身,便听到房间门打开了,顾鸿云出现在门后,他低声道:“江宁,你有酒吗?”
江宁回过身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顾鸿云的面孔,他脸上写着清晰可见的疲惫,虽然是与江宁说话,但是他的眼睛半阖着,微微垂下,并不看江宁。
江宁点点头:“有,就在楼下,我去取一坛来吧。”
顾鸿云声音低沉:“麻烦你了。”
江宁披着衣服,举着油灯,果然去楼下库房取了一坛子酒来,顾鸿云微微侧身让开,道:“方才是我失礼了,请进。”
尽管此时是八月中旬,北方的天气已经冷了下来,尤其是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