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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霄愕然道：“朕什么时候说要去星际了？”
姬华池强忍眼泪道：“您以前哪怕是要出宫逛一个时辰； 都会提前一天告知后宫； 让我们考虑是否要跟着您一起出宫，可现在，您却连‘外星人’的事都没告诉我； 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要、要自己去星际！”
说到最后，姬华池眼泪掉了下来，他此时明明已泪眼模糊，却倔强地盯着凌霄不放，只想要一个答案。
凌霄一时哭笑不得，她解释道：“朕这才刚和‘外星人’谈完，对他们所说事情都还没考虑清楚，怎么告诉你？”
凌霄走到姬华池面前帮他拭去眼泪，温声安抚道：“朕还没做决定，你这质问，等朕有了决定再问也不迟。”
姬华池委屈地抿了抿唇，他一把抱住凌霄，头靠在她肩膀上，伤心地抽泣道：“华池、华池还以为陛下不要我了，呜……陛下不要扔下华池一个人，呜呜……”
凌霄伸手抚摸着姬华池的头发，温和地安抚他，心中却叹息了一声，心道，她若是回归帝陵，只怕华池真要恨死她了，唉。
费了好一会功夫，凌霄才安抚好了姬华池，因还有皇朝的事等她处理，凌霄便让人带着姬华池先去歇息，等忙完她再去看他。
几分钟后，五位拄着拐杖，走路都有些颤巍巍的老人进了帅帐，他们正要对女帝叩拜，就被女帝先一步拦住了。
凌霄摆手示意他们无需跪拜，让人搬了椅子过来，让五位老人坐下说话。
五人进来时本一直垂着头，眼睛看着地面，神色紧绷，这会见到女帝对他们态度和善，看向他们时脸上甚至带着温和的笑容，脸上神情就再绷不住了，其中看着最年轻的那位老人，猛一下捂住脸哭起来。
凌霄察觉不对，见五人为首那位老人似很想说什么，却顾忌着帅帐内的李亮等人没有立即开口，她便挥手让几位将领先退下，自己温声安抚五人，示意他们有事慢慢说，不要急。
等帅帐内只剩六人，为首的老人拄着拐杖站了起来，他颤巍巍地走上前，把手中一个资料盘双手奉给女帝，声音微带沙哑地道：“原本……我们不想把这些事告诉陛下的，这也是先祖们的心愿，先祖们说，哪怕是每年去帝陵祭祀时，也不能把这些事说出来，不然……您会伤心。”
说到这老人声音哽咽起来，他深吸气缓了缓情绪才继续道：“得知您重生后，我们遵循先祖们的心愿，把这些事一一瞒下，就连网上与此相关的信息，我们都让小辈们清楚干净了，为得就是怕您看出来伤心。”
“可谁知，他们……回来了。”
老人最后三个字一出口，眼泪就顺着他皱纹交错的脸颊缓缓淌下。
他抖着手抹去眼泪，哽咽的声音中充满难过与悲伤：“我们……能忍受所有人对先祖们的怒骂误解，就是在您的后代眼中，我们，先祖们，也都早已做好了背负污名的准备，但是、但是，唯有您！我们无法承受您对先祖们的误解！”
老人流着泪跪了下来，对着女帝重重一叩首，其他四位老人同样对着女帝叩首，为首老人痛哭道：“陛下！先祖们不怕任何人的厌恶与憎恨，唯有您，他们绝对无法接受，您但凡对他们有丝毫误解，都必会让他们无法安息，在他们心中，您就是他们心中的神啊！”
当一生都把为心中信仰的神祗奉献而视作人生意义的信徒，被自己信仰的神祗厌弃怨憎，那种打击，大概会让奉献出自己一生的信徒们死不瞑目吧。
老人哭得满脸泪水，止不住的哀伤与悲痛从他的哭声中蔓延到整个帅帐，气氛一时变得压抑又沉凝。
凌霄座位后面，蜘蛛和巨鹰有点不安地挪了挪脚步，它们看看那五个哭得凄惨的人类，再看看座椅上神色极为严肃的凌霄，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凌霄此时已意识到了什么，她走到五位老人面前，把五人一一扶起，示意他们坐着说话，随即她扬声叫了李亮进来，让他送一抬可以查看资料盘的设备过来。
十分钟后，一台先进的投影仪被搬进了帅帐，凌霄让李亮等人退下，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把资料盘连接上了投影仪。
二十分钟后，凌霄站在投影前，神色紧绷，眼眶微微发红，她强忍着眼中的酸涩，眼睛一眨不眨地继续看投影上的资料。
半个小时后，她站在原地，用手遮住了眼睛，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流下，但缓了一会后，凌霄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情绪，继续往下看。
一个小时后。
一个半小时后。
两个小时后……
凌霄左手扶着放投影仪的桌子，右手遮住眼睛，泪水从她脸颊上一滴滴滴落，打湿了她脚下的地面。
蜘蛛和巨鹰无措地站在一旁，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它们想要安慰她，却又被她身上此时弥漫出的哀伤阻住，那悲切难过的情绪，牢牢把其他人阻隔在外，只把她自己深陷其中。
还是坐在椅子上的为首老人先缓了过来，刚刚随着女帝播放资料盘里的资料，他们的泪水也一直没有停下，此时见女帝这样哀痛的模样，他眼睛不由又被泪水模糊了。
老人颤巍巍走到女帝身边，声音哽咽地道：“请……陛下保重身体，先祖们绝不会想看到您如此伤心的模样，他们从生到死，都以自己的所作所为为荣，他们也许走得痛苦，却从不觉得这是受苦，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都觉得这就是他们人生的意义，是他们生命价值所在。”
老人说完深深躬身一礼，苍老的脸上泪水纵横，心中虽有悲伤，更多的却是盼望多年后的欣喜和释怀。
这一刻，他想，先祖们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女帝陛下是心疼他们的，她是可以理解他们的，他们的一切付出，都在陛下的泪水中得到了回报。
凌霄站在原地久久不言，许久之后，她才深吸一口气抹去脸上的泪水，转身对着五位老人躬身一礼。
五位老人吓了一跳，他们急忙避开身子慌乱道：“使不得使不得，陛下使不得啊！”
凌霄直起身，用还在发红的眼睛直视着五位老人，沙哑的声音微带哽咽地道：“这一礼……朕谢你们守护皇朝，守护这些珍贵的资料。”
五位老人呆了呆，等他们反应过来女帝话中的意思，眼泪霎时流了下来，五人抹着眼泪呜呜哭出声。
这一刻，他们几十年来的艰辛和坚持，都在这句话中得到了抚慰与敬重，他们原本看着坚不可摧的心，在这一瞬间变得柔软极了，那耗尽一生精力的坚守，都在这一刻被他们最崇敬的人温柔地包容、理解、尊重。
再没有什么比这句话，让他们觉得一生都没白活了。
当年先祖们说，我们因陛下才能来到这世上，这辈子就要为陛下而战，为陛下效死，这就是我们人生的意义。
现在想来，那其实不只是先祖们的心里话，也是他们的，甚至是他们这些人祖祖辈辈一直传承的信念。
凌霄轻拍着他们的背，轻声安抚了五人很久，直到他们停止了哭泣，才带着他们坐下来，与他们面对面聊了许久，对当年的事一一细问。
到天色变黑，五人即将离开时，凌霄亲自把他们送到帅帐外，对他们郑重道：“这是朕重生以来，收到得最珍贵的宝物，朕会亲自保管它，谢谢你们！”
五位老人差点又哭了，他们颤着手紧紧握住女帝的胳膊，喉咙就像被什么堵住一样说不出话来，只能对着女帝不断重重点头，表达自己此时的心情。
凌霄温和地笑着一一拍了拍他们的手，挥手送别五位老人家，目送他们被人带领着，不舍地一次次回头与她作别着慢慢走远。
等五人消失在视线中，凌霄脸色一沉，对着身边的李亮冷声道：“让凌正弘给朕滚过来！”
李亮顿时吓了一跳，不知道陛下怎么忽然发这么大火，他反射性领命应是，转身就要跑去让“外星人皇帝”滚过来。
不想他刚跑出两步，就听身后女帝似乎是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制住了心中的怒火，然后她一字一字缓缓道：“让他——给朕单独过来！”
这次凌霄没再说“滚”了，李亮却秒懂，他们陛下这是准备先礼后兵啊！
李亮虽不知道那凌正弘怎么惹到了他们陛下，但还是立刻露出一脸属下都懂的表情，挺胸抬头地去“礼貌请人”了。
就在李亮通过凌正弘等人先前留下的联络器请人时，那五位老人已走到了自家的飞机前，家族中的中青两代人正等在那里，焦急地翘首以盼他们回来。
此时一群人见五位老人出现，立刻都蜂拥上来想要询问事情如何，可不想他们刚急急走近，就先被五位长辈此刻的精神面貌镇住了。
五位长辈以前在大家心中的印象，永远都是严肃着一张脸，眉头紧皱，肩上仿佛时刻压着什么重担一样，让他们不得解脱，也不见笑颜。
可此刻，五位长辈走来的步伐堪称健步如飞，拐杖的速度都快跟不上他们了，那一张张苍老的脸上皱纹也快笑成了一朵花，原本一双双浑浊的眼睛，现在也透出了亮光。
他们这一刻看起来精神奕奕，仿佛终于放下了什么重担一般，整个人都变得年轻了好几岁，从心底透出一种开怀高兴。
一众人对视一眼，不自觉就松了口气，觉得都没必要再问了，看这模样，事情肯定不是一般的顺利啊。
帅帐中。
被急匆匆叫来的凌正弘，正在从空间戒指里往外拿东西，他边拿边高兴地叨叨这是什么好吃的，那是什么好用的，一一给自家圣祖做介绍。
凌霄见他这副模样，只能把心里火气又往下压了压，她看着凌正弘脸上眼中发自内心的高兴，再想想自己刚刚看到的资料，不由捏了捏眉心，心中不知什么滋味地叹了口气。
等凌正弘介绍完所有东西，凌霄点头接受了他的心意，赞了他的孝心，然后指了椅子让他坐下，对着他满脸期待的表情开口道：“朕现在要和你谈得不是去不去星际的事。”
凌正弘眼中流露出失落，但他很快就把情绪隐去，前倾着身子满面笑容问道：“那老祖您是要谈？”
凌霄直视着他的眼睛，肃声道：“朕要和你谈谈你们帝国帮助皇朝和母星科技发展的事。”
凌正弘一怔，随即他猛地站起身来脱口道：“不！帝国绝不会帮助皇朝和母星！绝不！”
凌正弘最后两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他眼睛瞪大，脸上尽是愤怒，显然这件事让他极为反感。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压下怒火，然后他对着女帝决绝道：“老祖宗，我知道您一向爱护治下子民，但这件事我决不答应！”
凌正弘满是怒火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心酸和难过，他眼中透出悲凉，声音压抑道：“您不知道，当年那些百姓和官员是怎么对待先祖的，他们根本不记得您的好，也不记得咱们皇族对他们的好！”
“当年先祖走遍皇朝救下那些义士，很多百姓都知道此事，但他们明知先祖到了当地，却连个来问候一声的都没有！”
“当时跟随先祖的官员最开始去联系同僚时，其实先祖就隐隐知道了，可他那时还抱有期望，觉得皇朝那么多官员，总有一些会支持皇族，只要人数多一点，多一点点，先祖他、他……”
凌正弘眼中逐渐溢出了泪水，他强忍着悲痛道：“先祖他就愿意留下！哪怕满皇朝有三分之二的人都不记得咱们的好，但只要还有三分之一的人记得，先祖他就愿意留下！他愿意把所有科技传遍皇朝，然后像您一样，带领皇朝走上前所未有的辉煌盛世！”
“可是，没有，偌大的皇朝，那么多人，连三分之一支持咱们皇族的人，都没有……”
凌正弘眼中的泪水掉了下来，他转过身去抹一把眼泪哽咽道：“先祖直到临终去世前，他人都糊涂了，却对此事依然念念不忘，他一遍遍喃喃问‘为什么，为什么’，直到驾崩那一刻，他……都不能瞑目！”
凌正弘说完最后一句哭了出来，他右手捂住脸，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却依然有说不出的悲伤从他的身上弥漫开来。
凌正弘哭着道：“老祖宗，不值得，不值得，他们……不值得，呜呜……”
他背对着凌霄压抑地哭，凌霄沉默了一会，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她站起身走到凌正弘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到了此刻，凌霄心中的火气已经消散，她心痛哀切那些牺牲的百姓，也能体会自己玄孙执着后半生的悲伤与怨恨。
一代帝王勤政爱民，自问从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朝臣和百姓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