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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是想随便推说青菱偷了菊露一根玉簪子,混过去的,反正当时也没人在场。她遣了吴贵家的过去跟青菱说,三太太找她有事,吴贵家的机灵,是特地避过了人说的。青菱自己也没脑子,中了圈套,跑到了菊露住的小偏院里头。菊露一丢东西,自然得拿她试问了。
整件事,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是个圈套,不过,圈套又如何?只要自己不承认,吴贵家的又是她从娘家带过来的陪房,她们一口咬定青菱有罪,就是死无对证。
谁知道,今天老太太会出来说这些话,把她给吓丢了魂儿,又把偷东西的事挑了出来,放到了明面上,跟魏氏演双簧似的,赞了青菱一通,来了个先发制人。
“青菱今儿个……自己跑到了露姨娘的屋子里头……赶巧露姨娘丢了一根簪子……”老太太先头的那番警告犹在耳边飘荡,三太太今天头一回领会到了三老爷嘴里头形容嫡母的压迫感,原来,以前那个好说话的老太太,只不过是做给其他人看的,三太太的背已经被汗水浸湿了,她可不敢再那样胡搅蛮缠了,很小心翼翼地叙述着,“当时房里只有青菱一个人,所以……”
老太太接过话茬,道:“所以你们就说她拿了那簪子?”
三太太道:“菊露房里都是信得过的丫鬟,人又老实,定不会污了主子的东西……”
“你这话的意思是……”老太太看着她,“打小由我房里教养出来的青菱,就是信不过,不老实,专门欺主,污主子东西的喽?”
“媳妇绝无此意。”三太太把头垂了下去,今儿个老太太是铁了心要帮二房了,她再拗也没好果子吃,“媳妇回去一定彻查此事。”
“哼。”
三太太立刻改口:“媳妇也觉得青菱姑娘是被冤的,回去一定好好说说这露姨娘,把打人的婆子撵出去,给青菱姑娘一个交代。”
今天,也算是三太太自己送上门来找骂了。
隔了一会儿,老太太又想起一桩冤案来。
她跟吴嬷嬷说话:“这桂花开得特别好的是绛秋园吧?”
吴嬷嬷点头答是。
“那里不是一直空置着吗?”老太太一边摇头一边叹道,“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这院子谁做主拨给老三那几个姨娘了?”
“老太太有所不知,”吴嬷嬷毕恭毕敬地回道,“之前三老爷住的地方走水,烧坏了好几间屋子,大太太说,这人来人往的,毕竟是内院,皆是妇孺,行动多有不便,就让三太太先委屈一下,做主让三老爷和三太太连同几个姨娘,先挪到绛秋园去,说等屋子重新盖好了,再搬回去。”
“哦?”老太太又问,“那老三他们住的地方,几处屋子不是几个月前就修整好了吗?怎么还有人住在绛秋园?”
吴嬷嬷不答话。
老太太却恼了:“既然还没有把绛秋园拨出去,老三媳妇你今儿个来跟我说有人要占你家院子,这话从何说起啊?”
哭了半天的地方,其实并不是三房的……这是很严重的立场问题。都不是你的东西,那你在那里瞎起诉个什么劲,纯粹浪费法官、旁听和被告的感情。
老太太没好气了:“六丫头去摘个花儿,还要被人赶来赶去,这是什么道理?”
魏氏也跟着被膈应到了,越想越恶心,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脑子一热,对老太太说道:“娘,这绛秋园地方不大,离我们住的院子也挺近,杏娘喜欢侍弄花花草草,我正愁腾不出地方给她,今儿个就跟你厚个脸皮,你看,把这院子拨给我们怎么样……”
三太太浑浑噩噩回到了自己院里,吴贵家的跟在边上,嘴巴一开一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一会儿骂骂紫兰,一会儿说到二房几个丫鬟的名字,朝二房方向吐几口唾沫星子。
三太太也不反驳,任凭吴贵家的闹腾。
前面是门槛,她心不在焉地抬脚跨进去,猛地一绊,直接磕了下去。
正好菊霜听见了吴贵家的大嘴巴,从里头迎出来:“三太太,你回来……”话未完,眼见着主子就要脸朝地和地面亲密接触了,她连忙一把捞住了人,架住了三太太的胳膊。
丫鬟婆子们顿时炸开了锅,乱成一团。
吴贵家的在边上大呼小叫,声音尖利刺耳:“啊!三太太,你怎么样!三太太,你没事吧!”反复来反复去,就这么几句话。
三太太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腿完全软了,她想站起来,两条腿跟棉花似的,膝盖直往下跪。
这可把菊霜整得够呛,三太太平时特别注重补身子,一年到头大小补品不断,以前看着还没什么,关键时刻,像这种时候,靠万千药材堆积出来的膘,就全展现出来了。
菊霜一边喘气,一边朝着吴贵家的道:“吴妈妈,你就别在那里添乱了,三太太都这样了,让力气大的婆子,快点给抬床上去。”
菊霜一家子是周家陪嫁过来的人家,吴贵家的也是。按受重用的程度,在菊露做姨娘之前,菊霜一家子一直是及不上吴贵家的;按辈分,吴贵家的是跟菊霜父母同辈的。
这会儿,被菊霜点名道姓地数落了,吴贵家的立刻就不高兴了,她本来一只手搭在三太太身上,一直在装样子扶人,菊霜这话一说,她立刻转过身,对着众人喊了起来:“哎呦,听见没?咱露姨娘的姐姐菊霜姑娘可是发话了,要咱少添乱!说咱不护主子呢!”
“吴妈妈,你这是做什么!”菊霜的脸憋得泛青了,她晓得吴贵家的梅雪一直想做三老爷的妾室,为此,在周家老太太、几位夫人那里使了不少劲,没想到,最后这姨娘的位置,居然落到了完全没有做准备的她们家小妹菊露身上……因为这,爹娘这些日子没少受吴贵一家子挤兑,天知道,要是可以,她们家一点都不想让菊露做这个姨娘!这吴贵家的平日里说话尖酸刻薄,不曾想胆子真的这么大,这种节骨眼上也敢撺掇人闹事。
吴贵家的干脆一甩手,站在边上看起了笑话:“我能干啥啊?菊霜姑娘,你不是让我们少添乱吗?这不按着你的话做着呢。”
“你……”
里头几个洒扫的小丫鬟也被外头的动静惊了出来,菊霜也顾不得再跟人置气了,连忙招呼她们过来帮忙。
年轻丫鬟的力气小,几个人连拖带拽,好不容易把半昏迷状态的三太太扯进了门。
几个长相老实的婆子看不过去,纷纷过来援手,吴贵家的也装模作样过来搭把手,其实没用一点力气。
三太太好不容易躺到了床上,菊霜连忙打发人去请大夫,她对着三太太,又是掐人中,又是擦脸,三太太总算醒了过来。
菊霜凑上去:“三太太,你总算醒了,我……”
还不等她说完,吴贵家的一看三太太睁眼,就一屁股坐到了床上,扭了几下,把菊霜愣是挤了出去,哭嚎起来:“三太太啊,你真是吓死奴婢们了……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们可怎么办哪!”
三太太伸手去按太阳穴。
吴贵家的不明所以,问道:“三太太是磕着哪里了吗?”
菊霜站在后面,一看她这样,连忙道:“三太太头风又犯了,我这就去把上次大夫配的那个清凉药膏拿过来。”
三太太点了点头。
吴贵家的顿感脸上无光,她抢过小丫鬟端过来的人参汤,一脸谄媚地朝着三太太笑道:“三太太,你放心,我已经让人去请大夫了!大夫马上就来了。”
站在下头的丫鬟婆子们一阵鄙视。
几口参汤下肚,三太太彻底缓过气来了,她支开下面围着的一群人,只留下了吴贵家的和拿着药膏的菊霜。
菊霜一边给她的太阳穴位置涂药膏,一边问道:“三太太,你不是去了老太太那里吗,这是怎么了?”
三太太咬牙道:“还能怎么,都是那姓魏的和她那结巴女儿!自打那死结巴落水以后我们就没清静过,先是华氏那个贱人上门,再是屋子走水,接着定书又被送到了庙里头抄经,真正是中了邪了!”
菊霜觉得今儿个三太太自从在半路时遇见了六小姐,一提到她就神神叨叨的,还不停地问她,落水以后的六小姐和落水前的有什么不一样,实在是太不正常了。她不敢多问,只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吴贵家的可不会放过这个拍马屁的机会,立刻附和起来:“三太太说得对,这六小姐,本身就是不祥之人,自打落了水,去了崔先生的蒙学,说话就利索起来了,人也厉害了不少,大家伙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可是我左瞧右瞧,也瞧不出她哪里有福了……”
三太太道:“有福?不让魏氏折福已经算是不错了!今儿个我越想越古怪,这结巴多了去了,没见着谁是靠读书上蒙学就把病治好的,这事实在是太古怪了,尤其是,这些古怪,都发生在那结巴落水之后……”
吴贵家的吃了一惊,大声道:“三太太的意思是这六小姐是被那……那脏东西给……给……她不是原来的六小姐了?”
“小声点!”三太太打了个寒战,“我反正觉得很邪乎。”
菊霜觉得真正魔怔的是自家三太太,她劝道:“这六小姐可是跟着二太太去过净月寺上过香的,在佛祖眼皮子底下都走过了……若是妖邪,总归要显形的……”
三太太白了她一眼,骂道:“你懂什么?”
吴贵家笑了起来:“菊霜姑娘你年纪还小,不懂这些东西。”
三太太压低了声音,对吴贵家的说道:“你去打听打听……这事儿就交给你了,若真是那……我定要为俞家除害!”
作者有话要说:肥章敬上
槿霞()
杏娘在老太太那里出了一身冷汗,出来时,可能吹着了风,回到自个儿屋里就有些头痛。她连灌了好几杯热水,也没让自己暖和起来。秋风徐徐的天气里,踩在铺着腥红毡毯的屋子里,她依然能感觉到,寒气在不停地在往自己身体里钻。
在聊天的时候,她可以明显感觉到三太太话里头的恶意,这些措辞奇怪的句子,绝对不止骂杏娘克父这么简单。
幸好,老太太她们都没有多想,大家当时的注意力也都在三太太身上,只是担心她被三太太刺激到了。要不然,她还真不知道今天那种情况,要如何收场。
杏娘一直以为自己对这个身体的改变是循序渐进的,虽然不能算是步步谨慎,好歹也能问心无愧地说一句小心翼翼了,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最后会被她一起看不起、认为大脑简单的三太太给辨出了真伪。
杏娘心跳得很厉害,莫名地心慌,以她以往对三太太的了解,这事儿老太太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甩了她的脸子,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就完了。
看来,以后必须得再谨慎一些,最好离三太太远点。也怪她自己,碰到三太太的时候,非要跟她去置气,知道了她的脑子没回路,还去和她较真,果然是最近日子过得太安逸了,闲没事找上门,闷得慌了。
十五在边上给她倒水,她只被甩了一巴掌,伤得不重,涂了点药,用冷水一敷,就看不大出来了。
槿霞在边上寻着了空隙,拉着人说个不停,三太太的报应来得太快,她兴奋得有些接受不了了,一夸起老太太来就没了头:“三太太这回算是栽跟头了,谁让她动不动就喜欢来找我们茬儿,占我们便宜!哼,看我们家二太太仁善,就趁机欺上我们的头了。还是老太太厉害,几句话就说得她哑口无言,你没见着当时三太太那样儿,啧啧,真是大快人心哪!最后老太太问什么时候绛秋园被拨到了三房名下时,她听得脸都青了。我看啊,还是咱老太太最能耐,最是公道,谁也不偏帮。以前那起子没眼界里的小人嚼舌根,说什么二老爷去了,老太太不待见咱二房,我看哪,老太太对咱二房比对大房都好……”
芳儿站在边上,看十五脸上一露出困惑之色,就急吼吼地给她做补充说明。出了老太太的院子,她紧张的心情渐渐平复下来,高度紧张之后,再次回忆起那段经典的骂战过程时,竟然涌出了一种莫名的欣喜与自豪,嗓门也比平时高了好几档:“我觉得今儿个最厉害的,除了老太太,就要数我们二太太了。平日里和和气气一人,生气起来,可比三太太有本事多了。她往那里一坐,三两句话就把三太太给绕了进去,三太太被她气得半死,偏偏还拿她没辙。咱二太太说的话句句在理,特别是最后,跟三太太抢绛秋园的时候……”
“绛秋园?”十五把小炉子上温着的青瓷水壶拎起来,给杏娘倒水,一边倒一边问道,“是哪个绛秋园?”她不是家生子,有时候对俞府的各个院子,宅子,弄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