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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也算得美人,但同太妃年轻时比起来,也就成了烧火丫头,还是膀大腰圆那种一斧头下去能劈八块柴火那种。
况且太妃是个文雅人,临水做诗,洗竹绘画什么的,美人嘛,这样做就是雅事,换了现代文青,就是做作。无他,颜值而已。
皇后这种张口闭口礼仪典故的正派人,面对一大半后宫都是娇怯弱不胜衣的伪才女,不怨太妃这个风尚引导者,也就不是皇后娘娘了。
故而,皇后抬起脸来,笑道:“说起忠顺亲王来,我最近听说了一件稀罕事,也不知老圣人可知道?”
“什么事?”
太后正命人去拿御寒的汤药来,听得这话,随口问道。
皇后笑得端庄大气,指了指身边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官,笑道:“同元春她们家里有关。元春是太皇太后当年赐给我的,这些年来也算得勤勤恳恳,恪尽职守,再老实不过了。今儿却突然求到我跟前来,说世面上新出一个什么话本,满是大逆不道之言,已有人上告求禁。可忠顺亲王看过后,竟说这话本是出自她们家,而且是她大伯所写,宣扬得满京城都是。这孩子当时吓得腿都软了,朝我磕头说,她们家绝不可能写出这样大逆不道的玩意儿。我想,元春她们家,荣国公府,原也是开国功勋,忠顺亲王这话,到底是有口无心,还是……”
这女官竟是元春?
只见得元春上前,低眉顺目道:“王爷说那话本上写得乃是荣国府家事,话本原是一等将军贾赦写的。但想来,王爷只是无心之失。古人云,谣言止于智者,奴婢本不该为此事惊动老圣人,但俗语亦云,三人成虎。奴婢祖母年事已高,且老来多病,奴婢实是担忧……”
“原是这件事。皇后娘娘也太在意了。至于那话本的事儿,我也听说过,娘娘只知道忠顺亲王说这是荣国府家事,怎么不知还有说是前朝贵族,如今的高官袁家,亦有人说这是义忠亲王的旧事。倘若人人都似这元春一般,听风就是雨,这还了得?”
周贵人出身市井,于这些小道消息最为灵通,听见这话,不由得冷笑一声。
吴贵妃也笑了一笑,她是高门淑女,自诩光风霁月,很看不惯元春这种假惺惺的作风,拿帕子掩口道:“元春姑姑担忧祖母,原也是一片孝心可嘉。只是既然知道不该惊动老圣人,却依旧如故,当年元春姑姑在太皇太后身边时,可不是这等冒失之人。老圣人在元春姑姑心中,自然不如太皇太后。”
吴贵妃这话一出,简直是扯着元春的脸皮在反复抽打,太后不如太皇太后也就罢了,居然还不如贾母,这是觉得太后软绵可欺吗?元春弱弱地道了一句:“奴婢不是这意思……因事涉大逆不道……”
元春心中咬碎了银牙,她自幼锦衣玉食,在荣国府中更是众星捧月,便是含玉而降的宝玉,亦不如她受宠。
她打小就知道,这些待遇不是无端来的,她降生的时辰好,所以阖家都对她寄予厚望,期望她能一朝选在君王侧。
然而,她进宫做了女官,却被太皇太后选到了身边,概因太皇太后年纪越大越发念旧,对昔日这些老功臣的孙女,也多了几分照拂。
按说元春在太皇太后身边,能见今上的机会也挺多的,可今上并不是那等管不住下身的人,何况元春珠圆玉润的长相,也不入今上的眼。
后来,被太皇太后给了皇后,今上原本就远着皇后,元春跟了皇后之后,连见今上的机会也少了,天天看着皇后找借口杖毙宫人出气,元春即便知道自己是太皇太后给的,皇后不敢动她,也生生吓得做了一段噩梦。
等太皇太后崩了,为了刷声望,元春整日跟着皇后去陪那些老太妃吃斋念佛,硬生生念得元春改信了道教。
听着耳边这些刺耳的言论,元春暗暗发誓,太皇太后当初能从一介女官,做到太后,她如何不能,到时候,所受的这些屈辱,她一定千百倍奉还。
然而元春忘记了一点,太皇太后是女官出身没错,可太皇太后只是被高祖宠幸了一两次就抛之脑后了,即便肚子争气,生了儿子,可是儿子一生下来,就被人抱走了。
等儿子即了位,追封养母之后,才尊她为太后,没成为太后之前,太皇太后的职位是贵人,到高祖去世都是。
要不太皇太后怎么会对皇后同命相连呢?
不念旧恩的可不只是今上啊。
这一日,荣国府的正厅里暖烘烘的,瓶中含苞的梅花,被这暖意一烘,都隐约有些绽开了。但荣国府诸位主子却丝毫感觉不到暖意,反而仿佛刚刚从冰河的窟窿爬出来一般,是身寒心也寒,而且被寒气逼得都抽风了。
哐当一声,贾母手上的甜白瓷杯子摔在地上,满是皱纹的手抖啊抖。王夫人在旁边也是一副摇摇欲坠,即将晕过去的模样,不过摇归摇,旁边金钏儿痛到扭曲的表情显示,王夫人一时晕不了。而邢夫人一会看看贾赦,一会看看贾母,满脸浮夸焦急之色,演技差评!
贾琮躲在贾琏身后,努力作出莫名其妙的表情,但贾琮的眼睛里却满是看大戏的兴奋。
“你说什么?”
贾赦脸儿涨得发紫,气得浑身发颤。
忠顺王府长史官,似笑非笑:“太后娘娘的懿旨……尊府不比别家,贵府元大姑姑也是一片孝心,着我们王爷,有过改之。我们王爷说了,只是一句无心之言,想来贵府也不会介意……王爷亦说,贵府若是要介意也罢。他老人家大不了烦劳今上做回主儿。只是当着今上说出来,贵府大老爷和元大姑姑,只怕就要吃些亏了?”
第29章 孝心可嘉()
“混账玩意……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老爷我跟前胡说八道。来人,把他给老爷我打出去。”卧槽尼玛,贾赦登时怒了,腾一下站了起来。他当年也是京中有名的纨绔,虽说老爹死了,没了靠山,不得不缩在家里当起了宅男。
可纨绔脾气到底还有几分未散尽,一个王府小官,算个什么玩意儿?
也在他跟前充大爷!
当然,贾赦这时候绝想不起来,他弟弟贾政的工部员外郎,论品级,是从五品,而这忠顺亲王长史呢,是正五品,官大一级,就是不把忠顺亲王抬出来,嚣张也是有底气的。
下人们一愣,还没动作,贾政已吓得脸都白了,知晓不好,也顾不得劝贾赦,只向着忠顺亲王长史官儿赔罪求情道:“大人,我荣国府世代忠良,绝非存心失敬,还望大人海涵……”
忠顺亲王长史眉毛一挑,皮笑肉不笑地朝天拱了拱手,然后阴测测地开口道:“世代忠良?我看,未必。”
若是荣国公在此,忠顺亲王长史,或许不敢说这话,可现在,贾赦和贾政两个算什么玩意儿,也配谈忠良二字。
俗话说,人走茶凉。宁国府都能给救了老主子性命的忠仆焦大塞马粪,忠顺亲王府长史不给荣国公后人面子,那是很正常的事儿。
忠顺亲王长史摇了摇头,眼睛一眯,冷笑道:“不过,以尊府赦老爷随手敷衍出的一篇文章,便能得我们王爷赞赏,日后未尝不能博个狂勃乖谬的名士头衔。这忠良不忠良,自然无关紧要了。”
“放你娘的屁……那什么玩意不是我写的。”
贾赦勃然大怒,直接爆了粗言。
“想当年,荣国公何等英雄人物,没想到,儿孙却皆是如此的不济。这书,看过得人何其多也,也未尝有人看出什么诽谤宫闱之事,可到了元大姑姑嘴里,就成了板上钉钉的大逆不道。赦老爷也无须胆怯,金陵守备章公公已回禀今上,这诽谤宫闱之词,乃是捕风捉影,查无实据。连太后娘娘都说了,若是写了宫廷朝堂,便是诽谤,那天下的戏班子也没戏可演了。”
这当官么,才学不重要,演技一定要上上乘的,这忠顺亲王长史,能做到亲王府头把交椅的位置上,论演技嘛,在后世拿个影帝,也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只见忠顺亲王长史咳嗽一声,眉头皱了皱,面露诚恳之色,语重心长道:“赦老爷写一写家中琐事,并没甚大不了,古人云不平则鸣,赦老爷的委屈,也有不少人知道。元大姑姑,亦是孝道为先,关心则乱,若听而不闻,视若不见,也不像样,未免急不择言。不过这口舌官司,你们自个在家里打打也就罢了。何必拿着我们王爷作筏子呢?难道我们王爷不说那句话,天下人就不知道这书里写的是尊府之事了吗?”
这已经在明说,你们荣国府那点破事,没人不知道。
写书的呢,是在家里受了委屈,于是在书中编排诉苦,所以不敢认。
告状的呢,许是怕流传出去,坏了名声,于是心下一发狠,给写书的人扣上大逆不道的帽子。最毒妇人心,索性大家都别想消停。
可是你们家闹腾,何必祸及忠顺亲王呢。
“我没写,真不是我写的?”贾赦咬牙切齿,恨恨不已:“我冤枉!”
贾母紧紧捏着拐杖,使劲儿在地上戳了几下,满含愤怒道:“还说不是你写的?忠顺亲王能冤枉你。不知好歹的东西。”
“是啊,忠顺亲王说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少为纨绔子弟……”贾政连大老爷的称呼也省了,一副无可奈何,受尽委屈的模样。
“不是我……这京里多少纨绔,为什么非说是我。”贾赦几乎出离愤怒了。
忠顺亲王长史向着贾赦冷笑道:“我们王爷也怕冤枉了赦老爷呢,可惜这书出自荣国府,乃是金陵守备章公公查实了的。莫非赦老爷得罪过章公公?”
这话一出,贾母重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眉毛竖起来,眼里带出一丝杀气,指着贾赦质问道:“你还装!不是你,还能是谁?”
贾琮从贾琏背后探出头来,睁着大眼睛,一脸天真无邪道:“不是大老爷,是我哥写的。”
众人皆是一愣。
贾赦一眼横过来,贾琏吓得魂都飞了。一胳膊肘把贾琮拖出来,贾琏苦着脸道:“弟弟,我的亲弟弟,小祖宗,你在这胡说什么呢?”
贾琮朝着贾琏眨了眨眼,说道:“太太说了,儿子该替老子死呢。这书,哥哥就替老爷认了罢。”
贾琏想笑又笑不出来,脸苦得能拧出汁子,埋怨地看了邢夫人一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一巴掌拍在贾琮脑袋上:“小孩子家家的,别乱说话。我是不读书的人,哪有本事写什么书?”
贾琮脑袋偏了偏,躲了过去,吐着舌头道:“那……要不然,这书是我写的。”
忠顺亲王长史一听便笑了,上前问道:“这位小公子,倒是极乖巧,上学念了几日书了?识得几个字了。”
贾琮摇晃了一下脑袋,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我上了一天学,就生病没去了。”
才上一天学,能识得几个字,更别说写书了。
忠顺亲王长史笑道:“孝心可嘉啊!”
言罢,也不再多说,告辞而去。
贾母气得了不得,狠狠瞪了贾赦一眼:“连这么小的孩子,都知道是你。”
“我要说多少次,真不是我写的。”贾赦都快吐血了,赌咒发誓道:“这事肯定是有人陷害我。”
“忠顺亲王陷害你?你是个什么东西。我生的好儿子,好大的本事,好生的出息!混账东西,不是你写的,难道是你儿子,你弟弟,你侄子写的。”贾母脸色铁青,捏着拐杖的手犹自颤抖不已。
贾母这话,仿佛给贾赦提了个醒,贾赦脑海中灵光一闪,说不准真是贾政写的。
要不怎么连金陵守备章公公都说,这书出自荣国府呢。章公公同荣国府素无来往,与忠顺亲王亦无干系,他的话绝不可能是假的。
而贾政,人人都知道,他打小酷喜读书,又养了一帮清客文人。
好你个贾政,用老爷我的口吻写本书,再让你女儿在太后面前告我诽谤朝廷,成与不成,老爷我都脱不开干系。
好计谋好心机啊,心思全用在这上头了,怪不得你小子科举不成呢。
贾赦脸上阴晴变幻,越想越是深信不疑。
良久,恶狠狠地瞪了贾政几眼,气呼呼道:“是谁写的?他自个心里明白。”说着,便推开众人,拂袖而去。
贾母气了个倒仰,指着贾赦的背影道:“还有脸装委屈……”
瞧着诸人围着贾母解劝安慰,贾琮站在一边,叹了口气,他都说了这书是他写的,居然没一人肯信,人生真是寂寞如雪啊。
忽然,背后被人拍了一巴掌,贾琮一仰头,见是贾琏,心里暗叫一声糟糕,眨巴一下大眼睛,大声问道:“哥哥,那位大人走了,是不是就没事了?”
没事才怪。贾母等人仿佛这才醒悟过